两只手的缠绕

2014-08-06 13:10欧阳君山
金融博览 2014年7期
关键词:自由市场凯恩斯主义外部性

欧阳君山

五月下旬,围绕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主题,中共中央政治局进行了第十五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学习时强调,准确定位和把握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必须正确认识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的关系,这既是一个重大理论命题,又是一个重大实践命题。

实际上,市场与政府的关系,不只是一般性重大理论问题,而是整个经济学乃至构成整个经济思想史的核心问题。作为西方经济学的主流,“看不见的手”即对市场与政府关系的一个响亮回答:不需要任何外在的干预,在人性自利的指引下,人类社会能够实现和谐运转。被誉为“经济学之父”的亚当·斯密甚至明确写道:“关于可以把资本用在什么种类的国内产业上,其生产能力有最大价值的这一问题,每一个人处在他当时的地位,显然能判断得比政治家或立法家好得多。”意思就是说,政府的计算不如市场个体的算计。

在学理上,尽管“看不见的手”仍是待证的假设,但对于政府的计算为什么不如市场个体算计的问题,主流经济学也作出了详尽的回答。这首先应归功于哈耶克的论述,后由另一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赫伯特·西蒙概括为“有限理性”论,核心意思大致是:熙熙攘攘,你来我往,个体在市场上是分散的、多样的且易变的,这就决定没有哪一个头脑或哪一个机构能够真正随时了解全部的个体信息,从而也就决定了计划的不可能,因为计划至少先得掌握信息。

应该承认,“有限理性”论对计划体制的否证强劲有力。但为什么干预依然在和主流经济学并进呢?凯恩斯主义就是主流经济学的自发产物。凯恩斯主义主张政府干预,但不排斥自由市场,而且,凯恩斯主义原本就脱胎于自由市场。这就像在最近一轮的美国次贷危机中,美国政府不但深度干预,如收购通用汽车的股份,而且全面整改金融体系监管机制,如出台了被认为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以来最大规模的经济监管体制改革计划,以至有舆论一度称之为“社会主义拯救资本主义”,但这一切仍然基于自由市场。

实际上,干预论可以追溯得更远也更深。亚当·斯密之后,奉自由主义为圭臬的主流经济学一路狂飙,一直到19世纪后半叶,一方面因为实践中出现的问题,典型如两极分化;另一方面由于理论的深入发展,特别是两个概念的相继提出,才在一定意义上让自由主义陷入沉思,这就是“均衡”和“外部性”。它们对自由主义提出了什么挑战呢?“公地悲剧”有集中反映:一群牧民在一块草场放牧,因为无偿,每个牧民都希望放养尽可能多的羊,结果导致羊的数量无节制增长,草场严重超载,质量大幅下降,最后沦为不毛之地,羊一只只饿死,牧民一个个破产。这并非故事,今天的气候变化就是典型的全球性公地悲剧。

一般认为,公地悲剧就是因为自由失效或者说市场失灵,市场不能自动发现均衡,市场也不能自动消除外部性,要不然公地怎么会悲剧?既然市场失灵,干预论即水到渠成,既可以为均衡而干预,也能够为外部性而干预。这貌似也颠扑不破,但问题仍没完结,公地悲剧中,个体也只考虑一桩事,那就是现场中自我利益的计算,何错之有!不就人性自利吗?如果人性自利有错,问题就不是市场失灵,而是市场整个无效,甚至是对人性本身的质疑和否定!

此外,自由主义完全可以振振有词:化解公地悲剧,不需要看得见的手,不在于外部干预,诚如所谓“科斯定理”所强调的,只需要产权清晰,公地一旦有自己清晰的产权人,适宜放养多少只羊的均衡点就能够被发现,外部性也自动消除,哪个私人牧场会发生公地悲剧呢?

让公地产权清晰,局部悲剧看来是避免了,可从更大的范围看,更准确讲,从此私地与彼私地的关系看,甚至从此私地所属的国家与彼私地所属的国家的关系看,是不是又生成新的公地悲剧呢?人类是不是必须走到统一才能够彻底避免公地悲剧呢?看来,市场与政府、自由与干预、看不见的手与看得见的手之间的关系,真不是静态的,它们缠绕在一起,运用之妙,存乎一心。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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