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湾寻歌

刘岐芸

时光如歌，秒针的度量切割了我的生命，谁在岁月长河中浅吟入我心的旋律？——题记

那日，踏着前夜小雨后的湿意闲游柳树湾。

四月上旬的天空澄明旷远，绿柳成荫，青葱蓊郁。柳树湾没有路，倒是有几条被人踩出的小径，弯弯曲曲，向没有尽头的远方延伸。

极好的天气。我拂了拂额前的刘海儿，一缕带着青草甜的风从指间穿行而过。想起幼时这里曾长满了白色球状的野花，不知它们是否还在这里静守，还是已随时光一道远去？

没有了呢。我在湾的尽头抱膝蹲下，没有了。

“船儿荡哟，河水清清哩……”远处传来了一支渔歌，带着缥缈穿越空间——隐约的渔家低诉。

从不知道这里有人居住。我低头笑了笑，顺着一条小径走向柳树湾深处，一路音符轻缓，一径渔歌悠扬。

歌声渐渐清晰，眼前出现了一片枯苇荡。

进去么？我细辨着歌声，竟有些寻宝般的雀跃，像即将窥到了什么秘密般，犹豫再三进了枯苇荡。

枯苇很高，满目是稀释了河水般的金色，大片大片的如同波浪一般在歌声中起伏。

有些恍惚，低头一看，竟发现久觅不到的野花，在风中盈盈而舞。

微怔，继而欢欣潮水般涌来。

我立在枯苇荡中，手轻握一束野花，仿佛在它的上面托寄了一段时光，生命的片段原来是如此轻微。

那首渔歌在天空下回旋着，沙哑苍老的声音与清新的歌词相配不觉突兀，倒有着妙不可言的契合，仿佛本应如此。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天空里有一只小小的船儿，悠悠地向我的瞳孔驶来。

我没有再去寻歌。心下是不愿破坏这偶遇的感动与恬淡，只求这微妙的邂逅，留我一份记忆，足矣。

我顺着来路悄然离开，渔歌在身后久久徘徊。野花束不知何时遗落在枯苇荡里，或许是在一方湿土上困了，倦了，睡着了。

一尺软土葬花束，宛若一段时光——时间的一枚碎片，被留在了柳树湾，被认真地藏匿在那个时刻的天空下，从我的生命中剥离出去。

就这样呢，我与一支渔歌的相遇——以一段华曲开幕，一段静默收场。

或许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在我即将坠入死亡的深渊时，我会轻轻、轻轻地笑着，庆幸数十年前的自己，一个被秒针切割的灵魂——被好好地，藏在了时间深处，一支游离时空外的渔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