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谢幕

敖威

这是一个巧合：1978年6月2日，伟大的圣地亚哥·伯纳乌·耶斯特去世，当时世界杯正在南美大陆上举行，东道主阿根廷最后夺得了大力神杯；2014年7月7日，另一位皇家马德里俱乐部的旗帜性人物阿尔弗雷多·迪斯蒂法诺也在世界杯期间逝世，同样是在南美的土地上，只可惜这一次阿根廷功亏一篑。

提及阿根廷足球的光辉，人们会很容易想到肯佩斯、马拉多纳，以及现在的梅西。通常，迪斯蒂法诺不会被包括在内，他似乎属于一个模糊的年代或另一个遥远的地方。他在皇家马德里捧得了史上前五座欧洲冠军杯，并为这家俱乐部奠定了世界豪门的地位；而在他的祖国阿根廷，他只留下了一段不甚鲜明的痕迹和屈指可数的记录。

今年，迪斯蒂法诺目睹了皇家马德里捧得第十座欧洲冠军杯，却没能等到阿根廷进入世界杯决赛的时刻。他与祖国似乎总是有那么一点距离，但他在那里的故事同样是一段珍贵的历史。

河床传奇

曾经有人问迪斯蒂法诺，他心目中最伟大的五位球员是谁，他给出的答案是：胡安·卡洛斯·穆尼奥斯，何塞·曼努埃尔·莫雷诺，安赫尔·拉布鲁纳、阿道夫·佩德内拉和菲利克斯·洛斯陶。在当今的球迷看来，这样的答案实在让人摸不到头绪。事实上，这是来自上世纪40年代河床队的五位天才，他们组成了一条被称为“火车头”的传奇锋线组合，迪斯蒂法诺有幸跟他们做过队友。

上世纪40年代，阿根廷主宰了南美足球，河床则主宰了阿根廷足球。十年间，阿根廷国家队在南美锦标赛（美洲杯前身）中四次夺得冠军，还有一次亚军；同一时期，河床队也曾四次夺得阿根廷联赛冠军，被认为是俱乐部历史上最成功的时期之一。当欧洲正在经历战火的时候，以“火车头”领衔的这支阿根廷球队正在演绎美丽的足球。人们认为，当时的河床已经在采取一种“全攻全守足球”，领先荷兰人三十多年。来自死敌阵营博卡青年的球星埃内斯托·拉扎蒂说：“当我对阵‘火车头时，全心全意想把他们击败，但作为一名球迷，我更愿意坐在看台上看他们踢球。”

“火车头”以1947年中锋佩德内拉的离开为终点，他加盟了另一家布宜诺斯艾利斯俱乐部，而顶替他的正是年轻的迪斯蒂法诺。当时迪斯蒂法诺只有20岁，但已经足够优秀引领河床的前锋线。他很快就成为大明星，以最佳射手身份（30场27球）帮助球队获得1947年联赛冠军，河床平均每场比赛进3球，迪斯蒂法诺贡献了其中的三分之一。此外，迪斯蒂法诺还因为他的速度和爆发力得到了“金色箭头”的绰号。

也是在1947年，迪斯蒂法诺被召入阿根廷国家队并完成了首秀，考虑到当时阿根廷拥有雷内·庞托尼、莫雷诺、佩德内拉、拉布鲁纳等杰出的射手，作为一名新人，迪斯蒂法诺能入选已经足够难得。那年12月，南美锦标赛在厄瓜多尔进行，迪斯蒂法诺作为替补随队参加，不过庞托尼的受伤给了他机会。在第二场7比0大胜玻利维亚的比赛中，迪斯蒂法诺替换庞托尼上场，并打进1球，在之后的5场比赛中他又打进5球，其中包括一个帽子戏法。迪斯蒂法诺在这届大赛上大放异彩，帮助阿根廷成功卫冕。可惜，1947成为迪斯蒂法诺与阿根廷队发生交集的唯一年份，6场比赛6个进球也成了迪斯蒂法诺给阿根廷队留下的全部记录。

1949年，阿根廷爆发球员罢工，此后很多顶级球员前往哥伦比亚联赛，因为那里不属于国际足联的管辖范围，俱乐部无需支付转会费，这样就可以支付给球员更多的薪水。迪斯蒂法诺加盟了百万富翁俱乐部，在此后的球员生涯中，他再也没有回过头，与祖国渐行渐远。

在百万富翁，迪斯蒂法诺和前辈佩德内拉成为了队友，同期加盟的还有他们的河床队友内斯托·罗西。在那一批前往哥伦比亚的阿根廷球星中还包括埃克托·里亚尔，他加盟的是圣菲独立，多年之后他会在皇家马德里与迪斯蒂法诺成为前锋线上的搭档。在迪斯蒂法诺之后，50年代还有更多的阿根廷球星选择离开自己的国家，比如奥马尔·西沃里、亨贝托·马斯基奥、安东尼奥·安杰利奥，他们后来都成了意大利国脚。这些球星都在欧洲足坛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是在老一辈的阿根廷球迷看来，他们远比不上40年代的球员出色。

迪斯蒂法诺也这样认为，哪怕他领衔的皇家马德里曾横扫整个欧洲足坛：“毫无疑问，‘火车头踢球比皇家马德里要好很多。和他们比起来，我只是个质朴的球员。”因为特殊的历史环境，40年代的阿根廷足球成为了一段美丽浪漫却不为人知的传奇，而作为阿根廷甚至整个拉丁美洲出产的第一位世界级巨星，迪斯蒂法诺也是那个伟大时代的一个特殊见证。

马德里荣耀

迪斯蒂法诺在哥伦比亚待了四年，在292场比赛中进了267个球。哥伦比亚国家队也不可能对迪斯蒂法诺无动于衷，尽管他已经代表阿根廷出场过。不过那个时期哥伦比亚的比赛很少，迪斯蒂法诺一共只代表哥伦比亚踢过四场非正式比赛。

1953年，哥伦比亚重新加入国际足联，百万富翁的泡沫也破碎了。当时的迪斯蒂法诺已经是南美洲最出色的球员，却发现前途一片迷茫。那一年，百万富翁在世界巡回赛中造访西班牙，与皇家马德里进行了一场表演赛。在这场比赛中，迪斯蒂法诺打动了所有人，他在球场上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表演在欧洲的足球场上从未出现过。当时的皇家马德里刚刚度过了俱乐部历史中平庸的前半个世纪，不过他们拥有一位拥有雄才大略的主席：圣地亚哥·伯纳乌，在他的主持下，俱乐部刚刚在1947年建成了新查马丁球场（8年之后，它将以伯纳乌本人的名字重新命名）；伯纳乌还希望为球队配备一批球星，此时出现的迪斯蒂法诺成了他心目中完美的球队核心。

围绕迪斯法诺的转会，产生了很多纠葛和离奇故事：皇家马德里与百万富翁敲定了一笔转会费，而同样想得到迪斯蒂法诺的巴塞罗那却与河床达成了协议，因为河床仍然持有迪斯蒂法诺的注册权益，并且声称他加盟百万富翁是不合法的。迪斯蒂法诺后来与巴塞罗那签约，但是西班牙足协没有批准这笔转会。最后，一个折衷的判定结果出台：皇家马德里与巴塞罗那共同拥有迪斯蒂法诺的所有权，这名球员在4年时间里为两支球队各效力两年，首先在皇家马德里。之后，巴塞罗那放弃了对迪斯蒂法诺的所有权，并换回了他们支付的那笔转会费。

这一系列变故还引发了很多传说，比如西班牙军事独裁者弗朗哥刻意阻挠迪斯蒂法诺到巴塞罗那的转会。无论如何，从此迪斯蒂法诺只属于皇家马德里，就在巴塞罗那放弃合同的四天之后，迪斯蒂法诺在对巴塞罗那的比赛中上演帽子戏法，并且从那开始一路高歌，在1953-54赛季的30场比赛中打进27球，帮助皇家马德里获得了21年来的首个联赛锦标。

两年之后，欧洲冠军杯创立，皇家马德里包揽了前五届冠军，成为所有俱乐部向往的楷模。迪斯蒂法诺在五届决赛中都有进球，尤以1960年7比3战胜法兰克福时的帽子戏法最为荡气回肠。“一切都是从迪斯蒂法诺开始的，”1960年欧冠冠军队成员恩里克·佩雷斯·迪亚斯说，“他代表了所有事情的起点。原来的皇家马德里只不过是一支平庸的球队，而当他到来之后，我们开始赢得一切，在全世界都变得闻名遐迩。他就是所能发生的最伟大的事情。”

皇家马德里代表着足球世界最高贵的白色，是迪斯蒂法诺造就了这一点。如果没有迪斯蒂法诺，皇家马德里应该不是现在为世人所熟知的样子，是他为这家俱乐部带来了文化和传统、价值和身份。2000年，皇家马德里任命迪斯蒂法诺为俱乐部荣誉主席，这是对其历史地位的肯定；2006年，皇马青年队的主场被命名为迪斯蒂法诺球场，令其享受与伯纳乌类似的殊荣。

皇家马德里和欧洲冠军杯见证了迪斯蒂法诺的成就，虽然他是鲜有的效力过三支国家队的球员，但机缘巧合之下，国家的概念在他身上总是体现得很淡薄，这和他从来没有在国际大赛中亮相有关：1950和1954年，阿根廷退出世界杯；哥伦比亚也一度不被国际足联承认；1956年，他获得西班牙国籍，而球队却没能晋级1958年世界杯，四年之后西班牙进入决赛圈，他却因伤没能参赛，那时他已经35岁了，并从此告别了国家队。这是迪斯蒂法诺的缺憾，更是国际足球的损失。

迪斯蒂法诺是一名影响深远的球员。在欧洲，他比所有人都更早贯彻“全攻全守足球”的哲学，他脱胎于40年代阿根廷足球的背景，使之成为十分自然的事情。迪斯蒂法诺至今仍被很多人认为是世界上最全面的球员。在辉煌的50年代，皇家马德里队中拥有众多传奇球星，比如普斯卡什、亨托、里亚尔、科帕，他们都是同代人中的翘楚，但是迪斯蒂法诺就是最好的那一个，他是令人尊敬的领袖，他引领了整支球队。他在皇家马德里队中的角色是拖后中锋，但是他的控制范围是整个球场。他拥有出色的技术天赋和超乎常人的体能，他会出现在后卫线上参与防守，在中场拼抢或组织进攻，为其他前锋做球或自己射门得分。巴西传奇球星迪迪说：“贝利只是10分钟的贝利，而迪斯蒂法诺是全部90分钟的迪斯蒂法诺。”有一名队友曾打趣道：“他唯一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守门。”对此，迪斯蒂法诺置之一笑：“其实我做过一次，在河床的时候，有一次他们的门将被罚下了。”

因为历史和地域的影响，40年代的阿根廷足球逐渐成为泛黄的历史插页，但迪斯蒂法诺在50年代、在地球的另一半和大西洋的另一侧登上了巅峰，创建了不朽的荣耀。前皇家马德里主席拉蒙·卡尔德隆喜欢讲一个故事：有一次他在公园里遇到一对父子，他们驻足在迪斯蒂法诺的雕像前，“爸爸，他是一名球员吗？”儿子问道。“不，”父亲回答，“他是一支球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