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破晓

张丽娜

对大多数人来说，童年应该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但马库斯·斯马特所经历的童年和这些没有半点关系，愤怒、恐惧、伤害，这些才是斯马特关于童年的关键词。

斯马特在达拉斯南部长大，他把他生活的那条街区称为“战区”。在未满13周岁前，斯马特已经挨过枪子。他曾亲眼目睹自己的一个哥哥死于绝症，另一个哥哥则几乎被可卡因夺去生命。他曾在暴怒的驱使下参与斗殴，把一个孩子的脑袋直接往马路上砸，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潜伏着一个崩坏的武器。无数个夜晚，斯马特觉得自己有一天终将杀掉什么人或者他的下场一定是横尸街头，但是篮球为他指引了一条正确的路，从此黑街少年走向光明。

在俄克拉荷马州大的首个赛季，斯马特收获了如潮的赞美。那个赛季他场均交出15.4分、5.8篮板、3抢断数据，当选大12分区的年度最佳球员。另外，斯马特还在2013年夏天代表美国男篮出征了在捷克举行的国际篮联U19世锦赛，帮助美国队赢得了金牌。就在人们都以为他将结束自己的大学篮球生涯提前进入NBA时，他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放弃选秀，继续征战他在俄克拉荷马州大的大二赛季。

在NCAA联盟“打一年就走人”的纪元里，大家对于二年级生总有些许质疑存在。大一新人卖天赋，大三、大四老兵秀忠诚和球队信仰，他们要么充当着老将领袖的角色，要么是把握最后了丝机会在锦标赛舞台上发光。大二生？他们就是一些永远抢不到去灰港船票的悲伤精灵。名义上不是新生，但实质上仍然还是。

“这不是一个聪明之举（此语双关，原文Smart既指斯马特的姓，也有聪明的意思）。”专家斯基普·贝勒斯给出了吓人的警告。

“我现在仍然不敢百分百地肯定。”斯马特一度这样告诉ESPN的记者，“可我不后悔，尽管我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我不后悔这么做，因为重返校园当一个学生运动员的机会永远不可能再有。至于NBA？你自然会有机会去的。”

斯马特的返校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他相信在成为一个出色的NBA控卫之前他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而且，他始终无法甩掉对于大一赛季NCAA锦标赛第2轮俄克拉荷马州大不敌俄勒冈大学的比赛中自己那起伏不定的表现的深深厌恶感。

“如果我们赢了，我还会出现在这里的几率吗？大概不会出现了，大概不会了。”斯马特承认道。

如果斯马特去年参加选秀，他被看作是前三的人选，因此，留校的决定让他直接损失数百万美元。“不用说，财富是肯定的。”斯马特表示，“可我又不是不去NBA打球了，只不过是暂缓一年而已。作为一个18岁的孩子，在你们看来，我赚的钱远比全美国95%的人做梦想得到的都多，所以你确实可以这么说，我放弃的是大把的钞票，是的。”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斯玛特想要多当一年的孩子，这是可以理解的。在他小时候，他周末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AAU的训练和比赛上，而他的朋友则都去派对跳舞了。作为四个兄弟中年纪最小的那个，斯玛特要么就得和他的哥哥们挤一张床，要么就得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到上大学前，我都从来没有过一个自己的房间。”他说道。

因此，当斯玛特得在NBA的钞票与净水城（俄克拉荷马州大所在地）的生活中二选一时，他选择了让钱先靠边站。“我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他说道，“我不需要付房租。在校园里面走上一圈，所有人都认识我是谁。到了大学里我才第一次能在周末出去和朋友一起好好玩耍。我可不想30年后再来后悔我没有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的确，由于斯马特童年承受了比一般孩子更多的磨难，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童年是什么样的。如果去NBA，作为一个新秀，他自然还会再度承担一遍大多数同龄人未曾承担的压力，所以，多留在大学校园一个赛季，无论如何，他完全可以表现得像自己的实际年龄一样，这个价值要远远大于1000万美元。

“一些人需要立即拿到钱去帮助他们的家庭，可我也见过有人去选秀只是为了钱而已。”斯马特说道，“他们想要的由始至终就是钱。下一次你们再听到这些人的消息时就是他们破产的新闻了。这一生我都在听从我母亲的教诲，她总是说你不应该心系那些从来未曾拥有过的东西……我被迫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当家，从未真正地按自己希望的那样享受过生活，所以篮球即是我的生命，是大学校园给予了我更多的发展机会，而不只是人们口中说的‘噢，他就是个打篮球的，他所干的全部事情就是这些。”

斯马特知道，NBA会在那里等着他。但首先，他要让他的家庭为他骄傲。

对于那些提前退学参加NBA选秀的球员来说，外界时常会担忧这些小孩面对大把钞票时迷失自我，会把这些突如其来的财富挥霍在闪亮的珠宝首饰、名表豪车等等物件上。但斯马特想要的东西很特殊，他只想要一个器官。

在去年斯马特做出放弃参加选秀的决定前，他回了一趟位于得克萨斯州弗劳尔高地的家中，和他的妈妈卡梅利亚·斯马特共同商讨他的未来。斯马特这样问他的母亲：“换一个肾需要花多少钱？”

20多年来，卡梅利亚都只靠一个肾生活着，忍受着各种病痛折磨。每个星期，卡梅利亚都要接受为期3天的透析治疗，每天要做4小时。根据资料显示，目前有超过120000名美国人正在等待肾脏移植，而手术平均花费需要26.2万美元。

换一个肾，卡梅利亚就可以像健全人一样了。只要斯马特宣布参加选秀，百万、千万的合同只等待他落笔签字。然而，卡梅利亚，这个打算把自己的名字放进另一份等待新肾源的名单中的母亲，她第一时间拒绝了。卡梅利亚和她的丈夫比利·弗兰克-斯马特一手养大了他们的四个孩子，他们辛勤劳动，祈祷上天会满足他们的每一个愿望。而要自己最小的儿子把他的决定建立在除了个人渴望和梦想之外的任何事情上，这种事情卡梅利亚绝对不允许发生。

“我对他说，‘你刚满19岁，刚刚开始体验人生……无论你想走什么样的道路，我都百分之百地支持你。”卡梅利亚说道，“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说‘你是不是疯了？让他拒绝大把的钞票？我不是靠钱长大的，当上帝恩宠你时，钱便自然会有。我有很多朋友，都是我认识的很有钱但却不快乐的人。而我只想要马库斯快乐。”

斯玛特是幸运的，他的爸爸妈妈很爱他也很照顾他，但是他们都得工作，所以很少有机会能来看他的比赛。这个家庭生活还凑合，有吃有住，但是他们每个人都经历了艰苦的奋斗与挣扎。卡梅利亚大多数时间都得照顾他下半身瘫痪的哥哥。而斯玛特9岁的时候，他的哥哥托德在33岁因为白血病而去世（这也是斯马特在大学穿33号球衣的原因），几个月后，他的另一个哥哥迈克尔差点因为服药过量而撒手人寰。

转为职业球员来帮助他的家庭，这个念头在斯马特心中深埋已久，而他的良心斗争之根源就来自于他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兄长托德那冰冷、毫无生命迹象的躯体带给他的震撼。9岁的马库斯在那天一下长大成人。

“我的兄长们把我从房间里拉出来。”斯马特回忆道，“我的眼睛哭得通红，哥哥们用手臂环着我，然后说，‘现在一切都看你了。一切都落在你的肩膀上了。我们都曾有过自己的机会，然而我们也都在自己的人生中做过悔不当初的事情，这些事情葬送了我们的机会。妈妈已经失去了她的长子，现在一切都靠你了。作为一个当时才9岁的孩子，大量的压力被放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反应就是‘见鬼了吗？但说归说，我还是揽下了一切，我告诉自己要付出一切努力去帮助我的家庭好起来，无论我的家庭需要什么，我都会去做。我想到目前为止，我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

“斯马特的家庭一直在经历很多不幸。”菲尔·福特说道，他是斯马特的队友，也是斯马特从三年级以来最要好的朋友，“但也正是斯马特在孩提时代所经历的这一切让他拥有了今天你所见到的这种坚韧不拔。”

今年3月6号，斯马特度过了自己的20岁生日，就像所有的同龄人一样，他还是一块有待打磨的璞玉。

斯马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NBA级别，但是在大二赛季，他的比赛发挥和个人性格都暴露出了一些问题。他大二赛季的三分命中率依然只有30%，和大一的表现基本没什么差别。然而，斯玛特让人失望的地方可不止是在三分线上。他糟糕的控制情绪的能力令他在场上的发挥都黯然失色，而牛仔队最终也只能在大十二区排名第八。他在比赛中会表演假摔，整天喷垃圾话，怒踹椅子，还有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那次——2月8号，球队输给了得州理工，而他在比赛最后时刻情绪失控地冲向看台推了一个球迷一把。斯玛特说，那个白人球迷对他喊了一个种族歧视的绰号，而这事也就因为种族歧视成为了全美大新闻。最后大十二区对斯玛特处以三场禁赛，而俄克拉荷马州大在这三场比赛中全都输了，由此产生的一波七连败差点让他们连NCAA全国锦标赛都进不了。

如果斯玛特去年参选在NBA打球，他上个赛季所暴露的缺点肯定都会在NBA表露无遗。现在他可能第一年赚不了那么多钱，但他在进入联盟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更老道的球员，也是一个更成熟的人了。他的那些教训给他留下了惨痛的伤疤，但是他的内心一定不会有遗憾。

斯玛特的大二赛季开局顺利，其中在11月对阵孟菲斯大学的比赛中他大爆发拿下了39分。而在那之后，他的表现持续走低，直到在德州理工的那次丑恶事件中触底。斯玛特承认，他肯定会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而被人永远铭记，但当他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表现出的更多是一种无奈，而非懊悔。“我有没有后悔？是的，我后悔了，仅仅是因为这一点——作为一名球员，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斯马特称，“但是我没法收回已经做过的事情。我甚至连提都不想提这事。如果我的时间都花在了回首过去上，那怎么来面向未来呢？”

相比之下，这些细节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所体现的内容——也就是说，斯玛特曾有过在场上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经历。这件事可能会很麻烦。“发怒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斯玛特坚持说道，“这是让我成为一名充满斗志的人的动力。有时候你求胜心切的本性会让你迷失自我，而你必须要找到一条界线，来把这些内容清理出去。”

斯玛特关于自己的比赛方式也毫无歉意。当有人提醒他NBA对于假摔是会有罚款的时候，斯玛特摇了摇他的头。“他们不会罚我的钱的，因为这事以后会变的很正当。”斯玛特称，“我不知道什么是人们称为假摔的行为。难道试图造犯规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吗？你突破的时候，把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扔出去，然后企图造犯规。如果这就是假摔的话，那所有人都在假摔，因为每个人都想造犯规。”

老实说，很难想像斯玛特会在NBA成为一名假摔演员。他的天赋与职业道德都是无可指摘的，而且不论他去哪里，都会有人热情赞扬他的个性与领导力。他在成长的道路上犯下过一些错误，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些经历，才让他在进入NBA的时候更能为成为一名职业球员而做好准备。“在大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弄清楚你自己，在你离开校园进入真实世界之前想明白这些内容。”斯马特如是说，“所以我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很幸运，我将要开始做我最喜欢的事情，而且还能为此拿到一大笔钱。我不会让选择我的球队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