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者

谢崇辉

过去的赛季中布鲁在27个不同的城市中打了49场比赛，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经历？我们不得而知。频繁地穿梭各个城市也给他的生活带来了“麻烦”，每天早晨万德醒来的时候，他都会用手机登陆谷歌来定位，以便弄明白自己是在哪个城市。在自己的“新秀年”中布鲁总共面对过10名主教练，这让他学会了如何巧妙地处理与主教练之间的关系。踏上三大洲的土地，效力于四个职业篮球联盟，这些使万德的篮球“世界观”被重新树立，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了异国的风土人情。

除此之外，还剩下些什么？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四月份的亚利桑那沙漠昼夜温差可以达到将近20摄氏度，布鲁透过车窗盯着外面黑暗的一切发呆，然后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确定自己的位置。波士顿？休斯敦？还是科罗拉多高原的某个角落？布鲁有些恍惚。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哪支球队效力——NBDL爱荷华奔腾队当家球星。虽然他的收入可观，但是布鲁生活还算节俭。他的脚上穿着波士顿凯尔特人的绿色球袜，身上的T恤则来自以色列的特拉维夫队。布鲁费力地坐起身，他想问问最前排的队友“下场比赛的对手是谁”，可是他却忘记那位队友的名字了。“伙计，过去的一年，我差不多有200名队友，记忆力再好也记不全他们的名字。”布鲁自言自语。然后他又躺在座位上，眼睛望向窗外。

布鲁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在大巴上过夜，每天夜里他总会重复做着一个梦——自己一直在不停地赶路，一直在去往某个地方的路上一刻都不停止。他曾经是NBA的“准新秀”，但对于自己在NBA拿到的薪水，布鲁说那些都是球队给他的“小费”。可“小费”也有些太多了，动辄就是几十万美元。虽然布鲁不缺钱，但是他的妈妈却会因为他买了一双600美元的球鞋而批评他，这或许就是他养成节俭习惯的原因。在他的家乡，布鲁特别招小孩子们的喜爱，因为他还非常擅长给小孩子们起花名，而且他还可以教孩子们打篮球。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每年休假的时候，布鲁都会在他的家乡举办少年篮球夏令营。

他的职业篮球生涯是伴随着一堆麻烦事开始的，作为一名选秀大会的弃将，他没有机会身陷大交易之中，但他的“处子赛季”却曾被合同上的一行小字主宰。还没来得及在NBA展现自己的才华，他就被无情的裁掉。但令布鲁没有想到的是这才是个开始，之后的几个月中“被裁”成为他生活的主旋律。他在波士顿凯尔特人仅仅待了九天就被裁掉，在缅因州红爪队效力一天半就走人。作为76人中的一员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之后他就被再次抛弃。虽然布鲁对此很乐观，但是他也会有抱怨的时候，每次他与朋友谈到“被裁”的经历时，他都会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受够了，受够了被抛弃。”

黎明时分，奔腾队的大巴停在了达拉斯郊外一家经济型酒店的门前。登记入住后，布鲁迫不及待地提着行李走向自己的房间，他和他的队友要分享这个房间。全队都已经饥肠辘辘，布鲁主动要去给队友们订匹萨。他打电话到赛百味快餐店，点了黑胡椒芝士匹萨然后又告诉前台他的信用卡。可是他没想到对方却说：“对不起，先生，你的信用卡已经不能再用了。”“什么？你再说一遍！”布鲁惊讶地反问，得到一样的回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过去的一年中美国信用卡公司已经不下十次封住他的账户，而给出的理由是因为他总是失业，收入不稳定。万德为此还面对过很多尴尬的局面，有一次他和一位心仪的女士在一家高档餐厅用餐，买单时他掏出自己的信用卡递给服务员，可是服务员却告诉他“信用卡失效了”。这让布鲁有些忍无可忍，他愤怒地拨通了信用卡公司的电话，还没等接待员打招呼，布鲁就把一肚子怨气全发到了他的身上：“你们又一次把我的账号锁上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真是见鬼！”

一年前一位信用卡公司的“个人经济顾问”主动找上门给布鲁办了这张信用卡，这张卡没有任何限制条件，而且透支额度在100万美元以上。那时他还是一位即将参加选秀的新星，球探们都在极力拉拢他，大品牌的赞助商会送上大把的美元。他拥有自己的生活助理，像订匹萨饼这样的事都是助理的活儿。送匹萨饼的快递员会殷勤地敲开布鲁的酒店房门，把匹萨摆在茶几上，布鲁会随意地拿出10美元作为小费递给他。然后他会坐在沙发上边品尝着匹萨，边欣赏酒店窗外的美景。“准备好接住从天而降的美元。”这是布鲁参加NBA选秀前对他的家人常说的一句话。但是他并没有告诉他的家人，什么时候开始接住还是根本没有机会接住那些美元。

布鲁拥有辉煌的大学时光，大一那年带领马奎特大学跻身NCAA的“精英八强”行列。尤其是在对戴维森学院的一场全美直播的比赛中，布鲁几乎凭一己之力把对手打倒。整个大一赛季，他平均每场可以得到29分。教练认定布鲁会是一名难得的篮球天才，经过一番游说，他说服了布鲁的妈妈让自己的孩子走“职业篮球运动员”这条路，在此之前他的妈妈从来没认为自己的儿子和这能搭上边，即使布鲁在篮球场上大放异彩的时候也没想过。为了能帮助儿子，她到处联系职业球队，为他争取试训的机会。而她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大二时布鲁获得了犹他爵士队的试训机会。尽管他表现得不错，但是问题却出在了他的场上位置上。1.98米的身高，布鲁却想要打内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被犹他放弃后，布鲁有些灰心，他对其他球队没什么兴趣，除了NBA他哪都不想去。回到大学球场上，布鲁还是那个内线的“统治者”，同时他也开始开发自己的外线投篮能力。一年后，在大学的球场上，布鲁已经很难找到对手，这给了他再次冲击NBA的信心。他认为如果自己参加选秀的话，那么很可能在第一轮末端或者第二轮前几名被选中。布鲁瞒着家人报名参加选秀，自负的他还为自己印了很多名片，上面印着自己设计的LOGO。可惜他的美梦没有做多久，就被现实所击破。2013年7月22日，NBA选秀大会上，布鲁怀着忐忑的心情坐在场边。他在等待着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可是两轮，60个顺位，NBA的30位总经理们，没有一个人把手中的选秀签用在了布鲁的身上。他落选了……endprint

这样的事实对于布鲁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为了参加选秀他压上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自己的学业——布鲁瞒着妈妈退学。他的妈妈，丽塔，在知道这件事后，两个星期都没有和布鲁说话，布鲁这样做让她失望透了，布鲁一直是她最宠爱的孩子。丽塔还有两个男孩，他们都是布鲁的哥哥，三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他们之间无话不谈，可是布鲁瞒着家人退学这件事，让两位哥哥对他也失望至极。丽塔是一位单亲妈妈，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在她的家庭中对于教育尤为看重，她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经拿到了学位，所以她实在接受不了布鲁的这种做法。丽塔不仅关心三个儿子的学业，她还特别重视培养孩子们的特长，她很支持布鲁打篮球。从小到达，凡是有布鲁参加的篮球比赛，无论是中学还是大学的，丽塔没错过任何一场。

“我需要你的帮助来处理这些事情，妈妈。”为了打破沉默，布鲁主动给妈妈发了这条短信。“这是一场生意，我们要按生意的角度去对待。”丽塔这样回复她的儿子，她原谅了布鲁。作为他的母亲他不得不为儿子的职业生涯做计划。丽塔约见了布鲁的经纪人，和他谈论了布鲁现阶段拥有的机会。然后她又重新给各支对他感兴趣的球队总经理们打电话以便清楚地知道他们会给布鲁什么样的合同，巧合的是就在丽塔为儿子四处宣传的时候，76人队却主动提出要给布鲁一份短期合同。这份合同虽然是非保障性的，但是它付给布鲁每个月的薪水甚至超过了丽塔的预期。布鲁暂时度过了经济危机，但是好景不长，最终他还是没能留在76人队。布鲁重新回到了无球打的境地，虽然他的银行账户里还有很多钱，但是如果没有稳定的收入，那些钱很快就会花没。“我要一份稳定的合同，不管能挣多少钱，我需要稳定的收入。”布鲁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不能指着银行存款过日子，但对于现状他又无可奈何。

布鲁最终还是无奈地接受了发展联盟奔腾队的邀请，他重新回到了篮球场上。丽塔一直都是儿子最忠实的粉丝，每场比赛后她都会在youtube上看他的比赛集锦。在布鲁表现起伏时她会第一时间给布鲁打电话安慰他说：“坚强些，孩子。”这句话伴随着布鲁走过4支NBA球队，2支发展联盟球队，它教给布鲁忍耐与坚持。丽塔还学会了做技术统计表，运动疗养甚至还学了一些运动心理学。她对布鲁的关心无微不至。她会替儿子掌管银行账户，每次当布鲁想要乱花钱的时候她都会训斥他。“你不能像其他人那样为了在夜店吸引女孩而挥金如土，那不是你该有的生活。”丽塔对布鲁说。“谁会花600美金仅仅为了买一双球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K-SWISS这个牌子的球鞋吗？布鲁的钱挣得不容易，所以丽塔希望他可以珍惜每一分钱。

教给布鲁节俭，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令丽塔感到焦虑的是，在布鲁新秀赛季的中期，他开始不停地向丽塔抱怨旅途中的寂寞。“我需要一名可以和我说说话的同伴。”布鲁对妈妈说。后来布鲁自己去一家宠物商店挑选了一只德国牧羊犬，他要把这只小狗作为自己的伙伴。可是丽塔没有想到布鲁会带着这只小狗一起坐上球队的大巴。所以后来他的经纪人打电话给丽塔无奈地说：“布鲁把狗带在身边，我的工作包括溜狗这些事嘛？”丽塔很清楚他的儿子很孤单，所以对此她没有说什么。

5月6日是布鲁的21岁生日，这天奔腾队到孟菲斯打客场。他和三名队友聚在酒店冷清的包房内为自己庆生，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香槟，只有从便利店带回来的匹萨饼和可乐。这不是布鲁第一次在外过生日，他已经有些习惯了。每到赛季进行时，他都会开始奔波的生活，布鲁很好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所以布鲁每次来到一支新的球队，他都会很快地适应那里的生活。在以色列的时候，布鲁每天的食谱只有匹萨一种食物，这不是因为那里的匹萨有多么好吃，而是除此之外布鲁实在不知道该吃些什么。第一次离开美国，布鲁在以色列的日子里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躲在公寓里和另一位美国球员打游戏机。两个月后布鲁终于忍无可忍，他决定换掉自己的经济人。新的经纪人承诺一定会很快为他联系一支美国球队去效力，这正是布鲁心里最关心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聘用了他。

新经纪人没有食言，他们合作不久之后，布鲁就接到了凯尔特人队的电话。丹尼·安吉在电话里告诉布鲁，他们想给他一份10天的短工合同。布鲁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激动，这让他看到了重回NBA的希望。他还没来得及和特拉维夫队解约，就直奔波士顿报到，三天后他穿着绿白相间的球衣踏上了北岸花园球馆的地板。那场比赛他们对阵奇才队，布鲁对位对方的全明星后卫沃尔，整场比赛他在15000名球迷的注视下，两投一中，贡献了两分。十天合同期间，布鲁在五场比赛上得到了三次出场的机会，总共出手4次，得到了5分，他不知道为什么教练不看好自己，尽管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但是没有上场机会一切都等于零。“NBA一向这样自以为是，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得到你，也会像丢掉垃圾一样抛弃你，他们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对于凯尔特人的无情，布鲁忍无可忍，他开始“炮轰”联盟。“这个联盟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人与人之间都是赤裸裸的利用关系。”

达拉斯——布鲁的“菜鸟”赛季最后一场比赛就是在这里打的。“我已经准备好去休假了。”布鲁在更衣室里对着所有的队友说。这是本赛季发展联盟常规赛的最后一场，奔腾队没有进入季后赛，所以这场无关紧要的比赛后球员们就可以享受暑假了。布鲁的腿伤还在隐隐作痛，他的脖子有些僵硬。他在波士顿的时候，曾经听到过那些和他一样的“菜鸟”对于漫长赛季的抱怨，而球队的体能训练师，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用哄骗的语言去安慰这些“菜鸟”们。奔腾队只有一名兼职的体能训练师，所以有时布鲁需要自己进行体能训练，他很了解自己的身体。对于球队布鲁唯一的抱怨就是球队的大巴，因为大巴拥挤而且没有行李车厢，球员们不得不和行李分享座位。

这个晚上，布鲁忘却了一年中所有的不快与抱怨，他的眼里只有篮球。本赛季的最后四节，布鲁拼尽全力去进攻和防守，可是球队的实力不如对手，他们一直处于被动。比赛最后的5分25秒时，奔腾队大势已去，布鲁被教练换下场。他坐在场边，看见自己的球队一分一秒地走向失败，感叹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在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提前参加选秀而继续留在大学球场上，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局面？或许他可以带领马奎特大学杀进NCAA的四强，或许他可以在自己的主场享受79444名球迷的欢呼声，当然一切都已经不得而知。“奔腾队以失败结束赛季”，第二天《达拉斯晨报》的头版赫然写着这样几个大字。endprint

这场比赛的失利有着不得而知的原因，原来在这场比赛前发展联盟邀请了很多NBA的教练和球探来观看比赛。他的队友们对此都十分兴奋，因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所以他们在场上时都极力地展现自我，打得不像一支球队。布鲁十分鄙视队友这样的行为，他曾在落后时对着队友大喊：“专注比赛，别只顾着给场边那些家伙表演。”可是NBA对于这些球员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会在意布鲁的话，也没有人会在意这样比赛的胜负。布鲁的妈妈当时就坐在场边，整场比赛她都没有坐在座位上，她挥舞着手中的海报，上面写着：“万德，我的儿子。”她自豪地告诉她身边的所有人，场上奔跑的那名球员就是他的儿子。妈妈的出现让布鲁抑郁的心情得到一丝缓解，对于这个联盟他有些无奈。“在发展联盟，你要面对两个选择，因为它总是会带给你失望。”他说，“对此你可以感到无比的愤怒，可以和队友大打出手，但是情况不会有丝毫改变；你也可以把它只当成是一种不得不做的工作，只是去做不看结果，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态。”由于曾经的NBA经历，布鲁吸引了场边的几位球探的注意。他们认为他拥有在NBA立足的能力，前提是他要提高自己的技术。他的防守漏洞百出，他的跳投很不稳定。布鲁认为他过去9个月的“篮球之旅”可以很好地帮助他，以色列的内线争夺激烈无比，所以每次突破到内线得分，布鲁都会用尽全身的力气，这无形之中锻炼了他的对抗能力。发展联盟的比赛节奏非常快，防守也很有侵略性，这就逼着他提高自己的命中率。

布鲁得到了全场最高的34分，但是他在比赛最后时刻错失了一个扳平比分的投篮。比赛后布鲁的手机就被打爆了，布鲁看了眼未接名单，他的经纪人给他打了12个电话。布鲁不紧不慢地拨通经纪人的电话，“嘟……嘟……”几声之后，电话那边就传来了一个男人兴奋的声音：“34分！太不可思议了！你火了，兄弟！”“是吗？我只是打了一场好球而已。”布鲁淡定地回答。“让我们聊聊下个赛季的计划吧？”他的经纪人来了兴致，“克利夫兰的总经理想约你进行一个私人的会谈，步行者希望你能代表他们打夏季联赛，欧洲和中国球队也对你很感兴趣。”“你想去哪？”。如果是一年之前，布鲁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NBA，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再那么执著。他沉思片刻然后说：“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去，只要有篮球的地方。”

古希腊有这样一则谚语：“英雄来自于磨难。”这句话用在布鲁身上再合适不过。虽然布鲁算不上是英雄，但是过去的一年他经历的那些磨难，的确让他成长了不少。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它会让布鲁以后的篮球之路走得更稳，更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