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领域与公共领域:乡村旅游对社区女性的影响研究
——以山东省河口村为个案

2014-08-03 06:37梁丽霞蔡雨岑
山东女子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闲暇河口经营

梁丽霞,蔡雨岑

(济南大学,山东 济南 250022)

一、问题的提出及文献回顾

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乡村旅游业开始兴起并获得蓬勃发展,作为旅游发展的重要参与群体和利益群体,旅游地女性居民在乡村旅游发展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旅游业对女性居民自身发展产生的影响等问题,日渐引起学者的兴趣,并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案例。针对国内旅游地区的实证研究表明,参与旅游经营对当地女性的生计模式改变很大,提高了女性的经济收入,使其在不同程度上实现了经济方面的独立[1][2];女性的社会角色也发生了巨变,女性在参与旅游经营的过程中完成了由家庭服务者到公共服务者角色的转变[3],在家庭中拥有了经济支配权和管理决策权,传统的“男主女从”“男外女内”家庭关系模式向“男女平权”的模式转变[4][5]。另一方面,也有学者认为,针对旅游发展对当地女性传统角色变迁所起的作用,应该给予更谨慎的评判,经济收入的增加并不能完成颠覆女性原有的生活和家庭社会角色的重任[6]。

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本文以山东河口村为个案,考察该村女性居民在新的生产方式——旅游业导入后,在家庭领域和公共领域层面受到的影响。家庭领域和公共领域的理论由美国女性人类学家罗莎多(M.Z.Rosaldo)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罗莎多建议从“家庭领域”和“公共领域”二元对立的社会结构探讨妇女问题[7]。虽然家庭领域和公共领域理论提出后,也受到学界颇多质疑和挑战[8],但是,在正经历着由传统转向现代的中国乡村社会这一场域内,罗莎多的“家庭领域—公共领域”二元划分法在研究男女性别问题等方面仍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供选择的方法论。

二、研究对象与研究方法

(一)河口村概述

河口村位于胶东半岛最东端,隶属于山东省威海市成山卫镇。村域陆地面积2.27平方公里,滩涂海域长约万米。该村三面环山,一面傍海,与韩国、日本隔海相望,环境优雅,风景秀丽。村落周边旅游资源丰富,遍布著名的风景名胜区:国家4A级风景名胜区成山头、成山卫天鹅湖、西霞口神雕山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海驴岛等。全村人口密度较低,共有290户人家,总人口900余人。

在发展旅游业前,河口村民的主要生计来源为渔业捕捞。上世纪末,随着海洋捕捞船只数量的不断增加以及海洋资源的逐渐减少,居民收入水平逐年下降。2002年,河口村开始发展乡村旅游业,依托周围的观光景区旅游资源,开发以渔家生活为特色的乡村住宿、餐饮、海滩娱乐等服务性产品,并把该村的旅游业以“胶东渔村”这一品牌形式进行注册和宣传。

旅游业的发展为河口村居民提供了许多就业机会,居民以经营家庭旅馆为主,另有经营餐馆、开商铺销售土特产品、进行民俗表演等与旅游相关的工作。居民的收入显著提升,收入最多者每年可获得50000元的收益。

(二)研究方法

本文运用质性研究方法,先后于2011年8月、2011年11月、2012年12月对河口村进行了三次田野调查,以河口村参与经营乡村旅游的女性居民为研究样本,采取立意抽样的方式,选取具有代表性的12位女性参与者进行访谈,采取半结构式访谈法。12位女性受访者的基本情况如表1所示。除此之外,笔者也对河口村两委班子成员及该村旅游开发公司人员进行了相关访谈。

表1 受访者基本情况一览表

续表

※:参与时间的截止日期为2012年12月。

三、河口村女性参与乡村旅游概况

(一)女性参与乡村旅游的动机

河口村是一个传统渔村,村里的一切事务由村两委班子负责,班子成员除妇女主任是女性以外都为男性。在策划开发乡村旅游过程中,主要由男性为主的领导干部倡导提议;对于这一新兴的生计模式,村里女性最初只是一种被动参与。

HKC10、HKC12是最早加入乡村旅游行列的,她们经营家庭旅馆已经10年,在谈及当初参与乡村旅游的原因时,她们都提到是受家里男人的影响和村干部的号召与引导。

“你伯伯积极得很啊,什么都赶紧地(参加),不管什么东西,新鲜事物人家老是头一个,人家都能接受,赶紧地去(报名),我那时候还不同意。” (HKC12)

“那会儿我是不想这个事儿的。后来,村支书的老婆带头来搞这个旅游了,你叔就跟我合计着,这事儿应该能成,要不然支书能让他老婆报名吗?”(HKC10)

后期参与旅游经营的女性,则主要是基于改善家庭经济状况的考虑,而这种考量同样摆脱不了家中男性的影响,HKC05向我们介绍了她最初的“被迫参与”:

“前几年靠孩子他爸出海打鱼赚不了几个钱,孩子大了正用钱的时候,他爸看人家开旅馆生意挺好,就非得让我也试着干。不愿意也没法儿,就硬着头皮呗。”

调查资料表明,从乡村旅游的统筹规划到旅游项目的经营参与,都是在村里男性的主导下进行的,河口村女性参与乡村旅游并非出于自发选择,而是在男性意志的裹挟下被动地参与。

(二)女性参与乡村旅游的形式

河口村女性居民参与乡村旅游经营的类型以家庭旅馆为主。目前河口村经营家庭旅馆的有40家,女性是经营家庭旅馆的主体力量:一种是完全以女性为经营主体,女性在家庭旅馆中担负多重劳动:接待客人、端茶倒水、采购食品蔬菜、烹饪做饭、安排住宿、被褥清洗和整理以及参加相关技能培训等;另一种是夫妻共同经营,但男女参与程度并不相同,基本上是以女性为主导、男性参与协助,女性将旅游作为除了照顾家庭之外的重要经济活动,男性则将其作为辅助性活动。

四、家庭领域:性别藩篱的松动

本文所探讨的家庭领域是指两性在家庭空间内活动的领域。河口村传统的家庭领域结构具有的显著特点是“男外女内、男主女从”,遵从传统的性别秩序,即家中男性承担养家的责任,男性外出捕鱼是家庭主要生计来源,男性在家庭内拥有日常生活以及重大事务决策权;女性被限定在家庭内部,扮演“辅助者”角色,主要从事家务劳动、照顾老人、养育孩子等活动,也有部分家庭有耕地,因不是主要生计来源,都由家中女性负责耕种,女性在家中没有决策权,大小事情都遵从丈夫的意愿。这种传统的家庭结构特点一直持续到上世纪末,没有松动的痕迹,且村中男女都认同这一模式。

自从村内开发乡村旅游项目以来,村里女性加入其中并逐渐成为经营乡村旅游的主体力量,承担了大部分旅游经营活动。乡村旅游这一新兴的生计模式因此也改变了她们的生活,特别是在家庭场域内,对女性产生了一系列深刻影响。

(一)劳动生活方式转变,女性获得经济地位

在参与乡村旅游活动之前,村内女性大多是家庭主妇,没有任何经济收入来源,主要靠丈夫收入维持生活;少量女性参与村里的临时劳动,经济收入较低,且工作不稳定。因此,女性在家庭领域内谈不上拥有经济地位。

“以前在家不出去工作,也没什么收入,基本上就是‘三围’,围着老公转、围着孩子转、围着锅台转……”(HKC11)

随着旅游业的兴起,在家中男性和村干部的引领下,女性开始尝试经营家庭旅馆等旅游项目,劳动生活方式继而发生巨大转变,由原本从事没有劳动报酬的消费性劳动转变为开始从事有劳动报酬的生产性劳动。这种转变带给女性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女性拥有了就业机会,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得经济收入,打破了原有的男性养家糊口的格局,她们的经济收入每年可达8000~35000元不等,成为家庭经济收入的重要来源;间接的影响是女性的自信心增强,在家庭内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没干这个(旅馆)之前,就打个零工什么的,一个月挣个三百四百的,你叔那时候还看不上眼儿,说我瞎折腾,不如老实在家带孩子。干这个旅馆吧,可不一样了……要是哪天我说不想干了,你叔保准儿不答应。为啥?还用问啊,我现在干这个能挣钱呗,我现在可硬气着呢。”(HKC07)

在笔者访谈的女性中,收入最高的是HKC10,经营家庭旅馆近10年,基本上常年有游客,每年纯收入近3.5万元,她颇为自豪地跟我们讲:

(二)家庭性别分工模式转变,女性与男性共主内外

女性从事经营乡村旅游使其拥有了经济收入,同时也使传统的“男外女内”的家庭性别分工模式受到冲击,性别角色分工的界限正在模糊:一方面,女性越来越多地扮演了“主外”的角色;另一方面,家中男性也越来越多地参与了家务劳动。

在HKC10家中,丈夫在邻村上班,每天早上上班之前他都会把客人的早饭做好,中午下班回来之后帮助妻子炒菜做饭,端茶倒水上菜;游客离开之后主动帮妻子打扫卫生。在他看来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自己多做一些妻子就会轻松一些,可以减轻妻子的负担。

HKC11的丈夫认为家务劳动不再是女性一个人的事情,如今在休渔期内,他也开始学做一些家务:

“她干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你说我要是在家不帮扶着点能行么……她这么辛苦,这么累……你说以前咱不懂什么也不会干……咱大老爷们在家还不是等着吃,咱自己觉得赚个钱挺辛苦的,你不出去挣钱在家还不得多干点……都知道赚钱不好赚,我能帮点就帮点,咱烧个水还不会么……”

当然,在分析这种家庭性别分工模式转变的过程中,需要了解转变的背景是在经营家庭旅馆的家庭内部,家庭旅馆的经营内容——采购食材、做饭、收拾房间等等,其性质与日常的家务劳动有很大的相似性。因此,男性在这些方面对女性的支持,并不仅仅是在家务劳动层面的支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经营家庭旅馆这一生产活动的参与。但是,在被访谈的家庭中,无论男女都将这种支持视为是对女性在家务劳动层面的支持,至少可以理解为这些家庭内部男性在“主观上”是认同这一转变的。

(三)家庭权力发生变迁,女性和男性共同当家做主

1.家庭事务决策权发生转变。河口村女性在长期社会化过程中被教育应该如何更好地服侍丈夫,并以成为温柔贤惠的“胶东媳妇”为自豪。妻子把丈夫称为“当家的”,女性的穿着打扮以及喜好都会以男性的喜好为标准,家中大小事务的决策都以男人的意愿为主。参与乡村旅游以后,改善了女性参与家庭日常决策的状况,女性在家庭中的话语权得到了提高,能够自主决策家庭日常生活所遇到的问题;男性在做决策的时候,也会征求并认真考虑妻子的意见。

“以前可不就是那样嘛,咱手里又没钱没啥的,咱也不管事儿,就做好家里的事儿就行了。现在这些年,你不管也不行啊,你看这客人也多,这事儿那事儿的你哪知道啥时辰摊上啊,孩子他爸又不总在家,好多事儿可不都得我看着办了。”(HKC01)

与此同时,女性参与家庭重大事务决策的机会相比之前也有了较大的改观。男性愿意让女性更多地参与到购房、盖房、投资等家庭重大事务决策中,有些时候女性对家庭重大事务的决策还会起关键性作用。HKC05描述了她在家庭购买楼房时所起到的作用。

UV-1800PC型紫外可见分光光度计(上海美谱达仪器有限公司);PB-10型酸度计(北京赛多利斯科学仪器有限公司)。

“你像我们家不是在镇上又买了一个楼么,俺这个晚上来家跟我说,你看咱家这个暖气光费钱冬天也不见暖和,镇上那楼都弄上地暖了,咱家也在那买栋吧。当时我就觉得也是,一到冬天我们家那个暖气烧煤油,一个冬天得5000来块钱,有时候不暖和还得开空调,再加上家大啊,孩子也嫌冷。我们俩晚上就商量着,后来都是他去交的钱,但是那会儿去抓楼层的时候,还是我去抓的……”

2.家庭财产支配权增强。家庭成员对家庭财产的使用和支配的权利,体现了家庭成员在家庭中的地位状况。在传统社会中,因为女性在家庭中没有经济收入,河口村女性对家庭财产几乎没有支配权。很多女性提到,之前自己没有收入,所有支出都要依靠丈夫,花钱给自己添置东西的时候会有犹豫,有愧疚感。参与乡村旅游之后,女性的经济收入成为维持家庭生活的重要来源,家庭财产是由夫妻二人共同创造和积累而成的,因而女性对于家庭财产的支配权力也比过去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甚至直接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

“再就是咱以前不挣钱,老公一个人在外挣钱,咱觉得花钱都不好意思,买这个不舍得买那个也不舍得,现在自己挣了钱,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花自己的钱,心安理得,没觉得不好意思……咱自己也吃好的,也不亏待自己,花自己的钱自己心里也舒服……”(HKC08)

“我们家的钱都交给我,他赚了钱也都给我管着,我们家里日常开销啊,人情来往等一般都是我做主得多些……”(HKC01)

五、公共领域:生活空间的扩展

根据罗莎多的观点,公共领域通常凌驾于家庭领域之上。对于河口村传统女性而言,她们的活动领域被局限和封闭在家庭内部,全部的生活都围绕家庭事务展开,在乡村公共领域几乎见不到女性的身影。但是新的生产方式——乡村旅游业导入后引起了女性生活空间的扩展,参与旅游经营的女性,其生活领域由单一的家庭领域扩展到乡村公共领域,这对于女性的发展非常重要,可以从社会交往、闲暇活动以及村庄事务管理三方面加以分析。

(一)社会交往层面

社会交往是人们获得信息和各种帮助的基本方式,也是增长见识、提高应对日常生活问题能力的基本工具。河口村女性原有的社会交往主要集中在血缘和地缘关系基础上,乡村旅游的发展,使得新兴的业缘关系大量生成并且越来越复杂,女性的生产和生活圈子同外部的城市和整个社会连接起来,在社会交往方面出现了许多新特点:

1.社会交往对象多元化。参与经营乡村旅游之后,女性交往的对象结构发生了变化:由以往依托亲缘、地缘结成的单一性交往对象,发展为因业缘而形成的多元化交往对象。

首先,乡村旅游的发展进一步强化了女性亲缘及地缘关系的交往,在经营旅游项目过程中,尤其在旅游旺季,游客数量骤增,她们会请亲戚、邻居来帮忙,进一步紧密了亲缘与地缘关系的联系。

其次,女性的业缘交往不断拓展,业缘的交往首先产生于旅游业户之间,业户之间会经常交流经营经验;同时为了提高经营水平,她们也经常接受一些职业培训等。

第三,随着接待游客人数的逐年增加,游客分布区域也比较广泛,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成为社区女性崭新的交往对象。虽然她们与游客的交往大多是即时性、短暂性的,但是与来自乡村外众多“他者”的交往,不仅开阔了她们的视野、丰富了她们的生活,从某种程度上,也促进了女性对自身的认识。

“以前在家没事干,老在家睡觉,人都傻了,不会说话什么的……现在弄旅游之后,来了五湖四海的人,了解了五湖四海的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看看人家都是什么样子的,凡是出来旅游的那些人啊,他们的层次也不能太低……我这么看都挺好的……人也变得精神了,灵活了……”(HKC12)

2.社会交往空间扩大。社会交往空间的扩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实体交往空间的扩大,二是虚拟交往空间的出现。

河口村三面环山,一面抱海,发展乡村旅游之前交通极为不便,女性长年生活在村里,极少出远门,经常接触的就是村里的熟人,交往范围很狭小。自从发展旅游之后,河口村修建了滨海大道,交通便利很多,女性的活动空间也由此发生转变。随着旅游经济收入的增加,有些业户购买了汽车,女性也学会了开车。女性的生活圈子突破了家庭、社区的局限,与村庄外的世界有了更直接更密切的联系,她们的交往空间不再是封闭性的,交往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如HKC05,她在旅游淡季的时候不但经常开车与老同学聚会,还转变角色,自己也作为旅游者去台湾旅游。

同时,为了方便联系业务,河口村为每家都安装了电话,并设置了小区局域网;而手机和网络的出现及使用,对女性的影响更为深远。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女性使用电脑已经逐步成为一种趋势。有些女性上网浏览网页,关注新闻趣事;有的进行网上购物;还有的女性通过发表博客,介绍自己在经营家庭旅馆过程中的一些趣事,吸引更多的游客。由此可见,乡村旅游的发展,不仅推动了女性社会交往实体空间的扩大,而且也推动了女性在网络媒体等虚拟空间的活动。

3.社会交往能力提高。乡村旅游不仅扩大了女性的交往空间,而且也提升了女性的社会交往能力。一方面,女性的语言表达能力增强,沟通交流能力得以提升。在调查中了解到,大多数女性在最初经营旅游时不善于表达,不知道如何与陌生游客交流,而且因为说的胶东话游客比较难理解,存在交流障碍,到现在她们能够做到用普通话与游客自如交流;另一方面,在经营乡村旅游过程中,女性与男性在体力上差别缩小,女性细心周到的性格在旅游服务中表现出优越性。HKC10就是这样的例子,因为她的服务态度好,饭菜具有特色,让游客们赞不绝口,回头客特别多。此外,女性通过手机、电脑等新媒体工具在虚拟空间也提高了社会交往能力。HKC11向我们介绍了她如何通过发帖子、QQ聊天等方式与游客进行交流:

“我们家有很多游客都是在网上看到我们发的帖子,打电话预约来的……我姑娘放假回来有时候就会用相机拍下我们做饭、吃饭的照片,传到网上去,说是吸引游客……我看了有好多游客留言呢……我就有个QQ,他们加我的QQ了解我们这儿的情况,以前我都不会用啊……后来我姑娘教我怎么打字……怎么跟人家拉呱……学了好长时间呢……现在我跟他们拉呱都不成问题……”(HKC11)

(二)公共空间内的闲暇生活

闲暇生活是指在生产活动和生理活动之外的可自由支配的时间里,选择活动方式,放松身心、享受生活的行为方式[9]。乡村居民的闲暇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属于他们的私人活动,但是乡民闲暇方式、闲暇空间的选择都与公共空间相关联。河口村女性在参与乡村旅游后,其闲暇心态、闲暇方式、闲暇空间都发生了变化。

1.闲暇心态形成。调查表明,在参与经营旅游业务之前,女性的闲暇时间较为充分,除少数女性兼做临时工外,大多数女性做完家务活就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但是大量闲暇时间的存在,并不意味着闲暇心态的成熟,虽然有空闲时间,但大多数女性并没有产生休闲的意识和心态。参与乡村旅游经营的过程中,随着生产方式、家庭生活、社会交往等方面的变化,女性对于闲暇时间以及闲暇生活的认知也发生了变化。她们开始考虑如何利用自己的空闲时间,做哪些事情来充实自己的生活。HKC05向笔者介绍了她对休闲生活的理解:

“其实以前没想过太多,大家都一样么,有啥娱乐的,还不是白天就拾掇拾掇家里,晚上天黑就睡觉呗,那时候电视也看看……你说空着的时候也多吧,可是也累得慌,没心思想别的……这两年,咱见的人也多了,心思也活了,不忙的时候,你比如说淡季的时候,就也想着能做个什么事儿乐呵乐呵……”

2.闲暇方式增多。参与乡村旅游之前,相对于男性而言,女性的闲暇方式更为单一,其日常闲暇活动大多以串门儿聊天、看电视、休息(什么也不干)等传统方式为主,很少有其他休闲活动。乡村旅游的兴起刺激了女性的闲暇意识和心态,也大大丰富了女性的闲暇活动。调查显示,经营乡村旅游的女性,在闲余时间进行的休闲活动,除传统休闲活动之外,还包括唱卡拉OK、跳广场舞、健身、打球、上网、十字绣、外出旅游等活动。这些新兴的休闲方式都与乡村旅游的兴起密切相关。据HKC06介绍,唱卡拉OK、十字绣等是城里游客带来的新鲜玩意儿:“有些旅行团在海边举行篝火晚会,唱卡拉OK,我们当时觉得挺新鲜的,就去凑凑热闹,见见世面,看看人家城里人都玩什么,有时候听着游客唱,自己也跟着哼起来……现在咱也会唱那么几首歌,不接待游客的时候自己也会在家唱一段……”健身、跳广场舞、打球等活动则是得益于村里为完善旅游设施而建成的娱乐休闲设施,HKC02坚持跳广场舞已经有4年,已将这一休闲活动视为生活的重要部分。外出旅游的女性也是受到旅游者的影响而萌发了“走出去看看”的念头,曾去台湾旅游的HKC05对我们说:“看着人家来咱这儿,就老想着多咱(什么时候)咱也能出去看看,咱也出去旅游旅游,见识见识……去了台湾,觉着真好。以后还得出去,这日子才过得有奔头。”

3.闲暇空间扩大。河口村居民原有的休闲活动是以个人、家庭、邻里为空间范围的独立分散活动,以私人休闲或特定的小圈子休闲方式为主,村里的公共休闲场所和设施短缺,基本上没有固定的休闲场所。乡村旅游业的发展促进了村内休闲娱乐活动场所的建立,村里建立了休闲广场、健身活动广场、活动室等,这些休闲场所的设立,客观上为社区居民特别是女性居民提供了休闲空间。如建成的休闲广场,成为村里女性每天晚上跳广场舞的固定场所,跳舞的女性以经营乡村旅游的女性为主,在村民看来,那些经营旅游的女人“更新潮,更洋派”。女性对休闲活动空间的扩展也表达了兴奋的心情:“以前在家里收拾,种点菜,哪儿有什么地方玩,现在你看咱村修的小广场多好啊,每天晚上都有跳舞的。”(HKC02);“下黑里(晚上)风凉(乘凉)的时候,以前都在自家院里门口的,现在都到健身广场去,那里不是有些健身器材嘛,能一边拉呱,一边锻炼身体,怪好的。”(HKC07)。除了村庄社区内部的闲暇空间得到扩展外,女性外出旅游也意味着闲暇空间拓展到了社区外部,而网络休闲方式则进一步延伸了闲暇空间的意涵。

(三)社区公共事务的参与

女性是社区建设的重要人力资源,她们能否参与社区公共事务建设以及参与程度如何,是衡量女性对社区公共资源的占有情况以及社会地位的重要指标。河口村乡村旅游的发展,使女性从只关注家庭内部事务转变为开始关注村庄公共事务,社区参与意识不断增强,参与社区事务管理程度也有所提升。

1.社区参与意识增强。女性社区参与意识是指社区女性对社区管理、社区活动的态度和意识,它体现并影响着其社区参与的程度。在发展旅游业之前,河口村女性深受传统的以男性为主导地位的文化积淀的影响,并且这种性别观念已经入风化俗,形成强烈的社会偏见和性别歧视,大部分人认为女性参与村里事务管理就是不守妇道,她们不仅会遭到家人尤其是丈夫的反对,而且村民也会有各种议论,说三道四。女性对家中男性有着很强的依附性,加之受生活范围狭小和没有经济收入等因素的制约,认为自己能力欠缺,无法参与到社区建设当中。

发展旅游业之后,河口村女性社区参与意识发生了转变。一方面表现为河口村女性的参政意识提高,当笔者问及愿不愿意担任村委会成员参与村庄事务管理的时候,超过1/3的女性表示愿意,认为这样能认识更多的政府工作人员和企业人士,可为她们增大客源量;另一方面,女性在参与旅游之前,对自己的选举权意识淡漠,一切都遵从丈夫的决定,对选举权没有什么概念,有时甚至都不去参加选举大会,选票由丈夫代填,参与旅游发展之后,女性的政治意识逐步提升,会主动参加选举大会,在认真思考之后进行投票。

2.女性参与社区事务管理程度增强。伴随乡村旅游的发展,女性开阔了眼界,提高了自身的能力,主动或者被动地参与到村庄公共生活的各个方面,她们参与社区治理事务方面的机会增多,参与程度得到提高,在社区中也开始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河口村女性参与社区事务的形式主要是议论性参与,即在非正式场合议论村治过程及其领导者的参与行为,这也是村民参与公共事务的一个普遍形式[10]。女性在闲暇之时都有聚集在一起聊天或串门的习惯,这为她们进行议论性参与提供了很好的平台,她们讨论的话题最多的是与村庄公共事务相关的公共话题,如对村干部工作的评价、村庄公共设施的建设、村民的生产生活状况、问题和需求,村民民事纠纷的调解等等。

“现在村里一有什么事情就会用喇叭广播,我们经常邻里邻外地凑在一起,议论村里的事情,虽然是鸡毛蒜皮的事吧,但是大家都愿意在一起讨论,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说……”(HKC09)

旅游的发展对村庄整洁以及公共设施建设产生了巨大影响,然而女性对村庄容貌、环境卫生往往有其不同的视角和看法。在调查中,很多女性提出游客不断增多造成了环境污染,希望村委会能够加强垃圾处理。村支部书记也提到,村中女性参与公共事务管理的积极性大为提高:“(她们)认为自己是村里的一分子,应该为村里负责任。前些日子村里的妇女普遍感觉村里喝的自来水比较懒(方言),喝起来有些咸,就有些妇女反映到村委会来,我们两委班子成员立马开会去调查。”女性对直接关系自己生活质量的环境的要求非常实际和强烈,她们关注身边的小事,运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公共生活,实现她们的公共权利和价值。

六、结语

本文以参与乡村旅游的河口村社区女性为研究对象,通过探索12位女性的参与经验及感受,从家庭领域和公共领域两个层面来分析发掘旅游发展给社区女性带来的影响。乡村旅游这一新兴的生产方式,一方面有力地冲击并松动了家庭领域内原有的性别藩篱,对女性在家庭内的经济地位、角色分工、权力配置等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另一方面,乡村旅游把河口村女性推上了市场经济的大舞台,为女性的进步与发展创造了良好的环境和条件,促使女性能够由家庭领域走出转向公共领域,使女性在社会交往、公共休闲活动以及参与社区公共事务等方面都扮演了更为重要的角色。

笔者在调查过程中也发现,乡村旅游虽然给社区女性带来了上述积极影响,但是也不可否认,一方面,家庭领域内传统性别藩篱的松动,并不意味着女性主体意识的自动获得,女性并没有完全摆脱传统性别观念的束缚,参与经营乡村旅游大多是受家中/村中男性意志的裹挟,且看重经营乡村旅游可以“不离家”的优势,仍然不能接受女性“撇家落业”地外出创业。同时,家庭居住空间与旅游经营空间的相互重叠,也带给女性多重压力,虽然男性相比以前更多地参与了家务劳动,但是女性付出的时间精力并未有明显减少。另一方面,在公共领域层面,女性在参与社区事务的过程中对男性的依赖性依然强烈,对于村庄事务仍然希望以男性精英为主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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