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意

◆ 华伟章

暖 意

◆ 华伟章

她和他认识并不算特别，属于网络上每天都在发生的那种相遇。她来到这座城市，在一家公司工作，没有社交圈，生活两点一线。轻轨从身边隆隆驶过，她经常会想念起家乡。她最初和他闲聊，纯粹是排遣寂寞，逐渐感到一种温馨。他是一点点渗透进她心里的，这个过程很漫长，像半程马拉松赛。他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也感觉她正是自己生命中苦苦寻觅的。两人隔着屏幕沉浸在快乐中，彼此的心像被对方吸出体外。她知道他是存在的，在某个地方真实地存在着，就像自己的存在一样真实。她提出想和他见面。他显得患得患失。他害怕俩人见面，那种美好的感觉，会像彩虹一样消失。她说如饥似渴地想他，他也说如饥似渴地想她。周末的一天，他犹犹豫豫，终于同意和她见面。

他俩约好地点，星期天下午一时见面。她按捺不住喜悦，兴致勃勃，吃过午饭，精心打扮，第一次化了淡妆，拿着一本《东方剑》杂志，午后的阳光下等候在约会地点。公园门口人流络绎不绝，飘浮着这个季节的芬芳。她忐忑、激动、心头鹿撞。她焦虑地等待着，约定时间过去了，他没有出现。她伸长脖子朝两边张望，人群中依然没有他踪影。她猜想会不会是等错地方，抑或他有事情耽搁来不了?打他电话，手机已关机。她黛眉微蹙，心悬了起来，感到了害怕：网络上认识，他会不会是个骗子?她惴惴不安，等待了两个小时，终于失望了。

她沮丧地准备离去，忽然手机响了。是条短消息，揿了键，一条短消息映入眼帘：对不起!我迟到了……她急忙拨打他手机，他没有接听，她给他回了条短消息：你在哪里?她盯着手机屏幕，停顿了稍长时间，感觉他在踌躇未决，短信又发了过来：我在公园朝左转，过两条横马路，右转向前200米，一家超市门口。她心里纳闷，像被他操控，朝超市走去。

她心里忐忑不安，赶到超市门口，有人进进出出，依然没有他踪影。她游移不定，心里的迷惑越聚越浓。她想他是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她打他手机，依然没有接。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她额际沁出涓细汗水，心被困惑与绝望吞噬。她心里琢磨不透，无奈地欲想离去，手机声音适时响起。她揿了键，看着手机：对不起，让你等待……

她想诅咒他。

我是一名逃犯。那年，我在老家和人争吵，年少气盛，把人砍成了重伤。我心里害怕，一直很后悔。我弄张假身份证，在各处漂泊打工——潜逃了八年。

她惊呆了，胸口憋闷，手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仿佛看见他眼睛里一丝冷意，

我在外面飘泊八年，东躲西藏，心惊肉跳，就像生活在阴影里……我感到了疲惫，经常会做梦，一直很想回家。但我不能，不敢回家……和你在网上认识，时间久了，感到了一种温暖，有了一种家的感觉；有时候想象看着你洗衣做饭，冬日的阳光暖和地斜照进窗，感到心里的冰冷一点点被融化了。和你认识就像走在回家路上，所有时光就像是沿途的风景。我脑海里曾闪过，和你一起回家，去见我父母亲，再去见你爷爷……

她惊愕了，心弦颤动，心里的疼痛在变成温馨，浓稠得融化不开，有种难言的滋味蔓延开来。

我知道网络是虚拟的，有时甚至是在欺骗人。我犹豫了很久，一直在思考着，出门前一刻还迟疑未决。我决定和你见面，是想证实这一切。我很早就赶到了约会地点附近，想不到你真的来了，而且等了两个小时。我一直在暗处窥视，脑海里不断浮现起你温馨的脸庞。你感动了我，我很感谢你——你让我找到了一条真正回家的路。

她似乎看见了一双真诚的眼睛。她眼眶湿润了，抬起头猛然发现斜对面是派出所，一个打扮干净整洁、手里拿着《东方剑》杂志、穿西服的年轻男子身影一晃，径直走进了派出所大门。她幡然省悟：他为什么同意和自己见面，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这里。一股暖意在她心里弥漫开来。

发稿编辑/浦建明

插 图/鲁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