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准噶尔大芸

2014-07-31 21:39李桥江
新疆人文地理 2014年7期
关键词:梭梭根茎荒漠

李桥江

准噶尔盆地中心区域为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腹地则为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哈尔扎克原始梭梭林保护区。每年4月中下旬,保护区沙地上会冒出一些稀罕物——大芸。为了一睹准噶尔大芸的风采,我专程赶到和布克赛尔县,在朋友张勇的陪同下,一天行程700余公里,开始了一场寻找大芸之旅。

荒漠探路

早晨从和丰县出发,抵达夏子街乡,换乘越野车,一路向南,平坦的公路变成荒野中的土路。继续前行,土路变成一道道车辙印。顺着一条通向东南方的车辙印行进,春天的准噶尔荒漠以一种恒久的沉默,抑或淡漠,任凭我们的越野车碾起的滚滚灰尘在空旷的大地上生灭。

一路穿过正在开发的陆梁油田,井架消失了。荒漠宽阔得无边无沿,天高得无法仰视,路颠簸的让人心疼我们乘坐的新车。此时,我才意识到荒原上的车辙印早已变成坑洼不平的土路。从路况来看,这条土路曾经车水马龙。时过境迁,过去的路再次回归荒野,有些路段已经被盐生草等荒漠植被重新占据。

说话间,荒漠中出现一些残墙断壁及一排废弃的房屋。其中,一座房屋前停靠着一辆锈渍斑驳的敞篷吉普。从车况来看,这辆吉普似乎丢弃已久。但是,从其停放的位置以及车胎现状而言,吉普车好像还有人驾驶。

张勇说,十几年前,这一带石油开发最热闹的时候,此地被称为“小上海”,现在早就没有人烟了。

我观察着对面的房屋,房门一侧墙上可见多年前留下的“补车胎、加水”等几个字。奇怪之处是这间房屋的窗玻璃,其他废弃房屋的窗玻璃要么污秽不堪,要么仅剩下窗框,此房的窗玻璃明显被擦拭过。我断定近期屋内肯定有人居住,吉普车可能和屋内的人有关。

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张勇回头望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大芸……大芸……屋里可能住着挖大芸的人。”

荒漠精灵

大芸,学名肉苁蓉,主要分布于新疆、内蒙古等地。大芸属于传统名贵中药材之一,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遗憾的是,许多人仅知大芸具有壮阳、补肾之功效,甚至将大芸单纯视为壮阳药物,其实,这是对大芸药用价值的一种误解。

新疆大芸分为南疆红柳大芸和北疆梭梭大芸。红柳大芸学名管花肉苁蓉,梭梭大芸学名肉苁蓉。梭梭大芸又可分为梭梭大芸和盐生大芸两种。梭梭大芸分布于准噶尔盆地,以梭梭为寄主。盐生大芸主要分布于塔城盆地南湖等地,寄主为一种荒漠盐生小灌木(叶片类似骆驼蹄瓣)。

大芸属多年生寄生植物,主要寄生于梭梭、红柳等荒漠植物的根部。大芸这种隐秘的寄生特性,有别于菟丝子等寄生植物茎叶的植物,以致有些朋友以为大芸是菌类。

10年前,我在阿勒泰市盐湖附近第一次观察大芸,我也以为大芸是菌类,这株大芸长在光秃秃的干地上,周围一两平方米内几乎不见其他植被。

药用大芸一般采掘现蕾前的大芸根茎。此时,大芸精华蓄积在肉质根茎当中,大芸品质最佳。大芸一旦现蕾或者开花,其营养成分大多被花蕾消耗。

大芸入药,由于其寄主不同药效亦有差别。中药圈内称红柳大芸为“木质大芸”;梭梭大芸为“肉质大芸”。区别在于红柳大芸纤维含量高,晾干后明显的木质化。梭梭大芸(盐生大芸)为肉质根茎,晾干后品质无明显变化。价格方面,梭梭大芸往往比红柳大芸高数倍。一些年份久,根茎超大的梭梭大芸,市场价格则高得令人咋舌。

亦如大芸寄生于植物根系相仿,一年当中,大芸绝大多数找时间都在地下积蓄、孕育着肥大的根茎。春天万物复苏,埋藏在地下的大芸开始“破茧”之旅,前后不过半个月,破土而出的大芸便走完了开花、结果、枯萎的过程。露出地表的大芸植株枯萎了、消失了,地下大芸的肉质根茎并没有停止生长。

大芸花蕾虽然不能入药,但是其花色却堪称荒漠灵性在这个时间段的集中展示。4月中下旬,北疆荒漠的绿色尚浅,盐碱及灰黄色的沙土主宰着世界。娇艳的大芸花犹如一种外来生物,突兀而又夸张得绽放了。其穗状花束及娇嫩的花色让人怜爱之余,不免又对其生出敬畏。大芸花不仅花色、花型魅力非凡,而且具有一种奇异的类似丁香花的芬芳。

荒漠森林

进入石西油田,荒漠变成连绵不绝的沙山,沙山及沟壑地表的梭梭密度越来越大,许多地段,高大粗壮的梭梭形成壮观的荒漠森林景观。时不时,荒漠中还可见一些骑摩托,带着行囊的神秘人物。这些有意回避我们的骑摩托的人正是挖大芸者。我们已经进入了哈尔扎克原始梭梭林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域了。

梭梭是我国西部分布较广的荒漠旱生植物。准噶尔盆地分布有大面积的梭梭。其中,准噶尔盆地西南区域甘家湖梭梭林是我国最大的国家级梭梭自然保护区。哈尔扎克原始梭梭林核心保护区面积17万余亩,最粗的老梭梭树干直径超过70厘米,树高超过6米。

哈尔扎克为蒙古语,意为黑色梭梭林。这里所说的黑色梭梭并非指梭梭树为黑色,而是指梭梭枯死的枝干。梭梭是一种很奇特的小乔木,为了适应干旱的自然条件,梭梭的叶片退化成针形,并且具有冬眠和夏眠的特性。梭梭的这种自我保护方式,使其完全顺应了西北,特别是准噶尔盆地的气候特征,成为这一荒漠区域的优势物种。

哈尔扎克地处准噶尔盆地腹地,严酷的自然环境阻止了人类开发的脚步,穿行于梭梭林中,高大的活的立木及小梭梭守着一株株枯干变黑的死梭梭,原始意蕴扑面而来。春风里活着的梭梭已经萌发星星点点的绿意,枯死的梭梭要么黑黢黢地挺立在原地,要么匍匐倒地,半埋于沙土之中。老的在原地老去了,活的及新生的梭梭在它们自己的位置春华秋实。一派自然更替的景观。

一不小心,脚踩塌了大沙鼠的洞穴。一只脚拔出沙土,不曾想另一只脚下一软,半截腿陷进了沙坑。磕磕绊绊,逃出大沙鼠设下的陷阱,没惊动地下的大沙鼠却吓坏了一只跳鼠。这只跳鼠擎着尾巴,蹦蹦跳跳,一眨眼便消失在梭梭林深处。准噶尔盆地分布着三趾跳鼠、五趾跳鼠等。其中,五趾跳鼠是跳鼠科体型最大的跳鼠。从其体型上来看,我惊动的跳鼠可能是五趾跳鼠。

环顾四周林地,鼠洞及鼠类活动痕迹随处可见。回忆大半天荒漠之旅,如此多的鼠类,为何不见鹰踪影?莫非哈尔扎克环境太恶劣,鹰无法生存。纳闷之时,一枯死梭梭灰黑色的枝干上似乎有些异常,抬眼望去,枯枝上竟然蹲着一只肥胖的老鹰。或许老鹰过于肥胖,一向机敏的老鹰,距离我数米之遥竟然没有起飞的意思。想一想,也不奇怪。哈尔扎克梭梭林食物太丰富了,老鹰不用在天空巡视就能养尊处优。

荒漠链条

连续遇到几个骑摩托挖大芸者,这些人要么远远躲开了,要么说什么也没挖上。终于拦下一骑摩托者,我表明只是想看看大芸什么样。此人,将信将疑从包内掏出一根长约50厘米,重约1公斤的新鲜大芸。

哈尔扎克梭梭密布,可谓是以其为寄主的大芸的天堂。张勇曾经在林业管护站工作多年,有时候在哈尔扎克林区一待就是十来天,张勇见过的最大的大芸根茎长度8米,重量超过20公斤。挖掘这根大芸的坑的直径约20米。

大芸的肉质根茎垂直生长,以这根8米长的大芸为例,也就是说这根大芸寄生在8米深以下的梭梭根部,这就不能不让人产生疑问,大芸的种子如何进入8米多深地下,谁担负了将大芸种子埋入地下的工作。

张勇分析,可能是风及沙丘流动的结果。张勇的推测有一定道理。我估摸着其中可能还有其他更关键的原因有待探明,因为,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表面分布着梭梭、沙拐枣、白刺等植被,流动性沙丘或沙山很少,仅靠风或流动沙丘掩埋大芸种子,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中不可能遍布珍贵的大芸。

在一棵粗壮的梭梭树下,张勇讲述的一次经历给我了启发。有一年,张勇在梭梭林看到一幕有趣的现象,一只大沙鼠拖着尾巴,其后竟然整齐的带着一长串幼崽。猛然见到这个情况,张勇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观察,原来一只幼鼠咬着大沙鼠的尾巴,其他小老鼠跟在后面,一只咬着一只的尾巴,以至于形成一队整齐划一的大沙鼠搬家场面。

大沙鼠栖息于荒漠及半荒漠,尤其以生长梭梭、白刺的半荒漠生境为多。大沙鼠不仅在梭梭根部深挖洞,而且时不时爬到梭梭树干,啃食梭梭树干。大沙鼠啃断的梭梭树干断口处,犹如锯子锯断一般整齐,不了解大沙鼠生活习惯的人,观察到梭梭树上这种断口,往往误以为有人锯断了梭梭树。

大沙鼠虽然对梭梭等植物造成了一定的危害,但是大沙鼠毕竟是荒漠生态链条中不可缺少的一环。我个人以为,大芸的繁衍除了流沙、动物踩踏等因素之外,主要应该归于荒漠鼠类,尤其是大沙鼠的挖洞行为。或许是大沙鼠等鼠类的挖洞行为,无意间将大量大芸种子带入地下,为大芸种子提供了生长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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