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金戈越王剑

周喜明

人 物 勾 践 王 后 范 蠡 文 种

西 施 伯 噽 伍子胥 更 孟

伯 武 伯武妻 仲 耕 季 子

若 素 乌 犁 苎萝小吏

越美女若干 越将甲、乙、丙

越武士若干 越民众若干

吴武士若干 船工若干

时 间 本剧故事发生于中国春秋时吴、越两国

序 幕

〔一束光罩住囚禁越王勾践的石室。勾践着囚服，独自席地而坐，时而双眉紧皱，时而顿足捶胸，甚至想用头去撞击那尖利的岩石。

〔幕后伴唱：

“石墙石壁石屋，

战俘奴隶囚徒。

这是为什么？

忍受亡国耻辱。

耻辱、耻辱！

何日回归故土。”

〔透过岩层传来范蠡的声音，严竣而悠长：“勾践，你还记得亡国的耻辱么？”

勾 践 勾践不敢忘！

〔范蠡的声音：“勾践，你还记得亡国的耻辱么？”

勾 践 勾践不敢忘！

〔范蠡的声音愈来愈高：“勾践，你还记得亡国的耻辱么？”

勾 践 勾践不敢忘！

〔光与影，形与声渐渐消逝……

第一场

〔吴越界河渡口。

〔幕启：近处杨柳青青；远处丘田如梦。

〔幕后伴唱：

“吴越界河渡口，

三月柳枝轻柔；

一水之隔在望，

故国山川田畴。”

〔传来啸啸马嘶声。

〔吴武士列队执戈上，甲胄鲜明，威武雄壮。身着囚服的勾践、王后、范蠡躬身倒退上，颈上挂着象征服罪的绳锁。峨冠博带的伯噽上。

伯 噽 （哈哈大笑）

（唱）车辚马啸威势壮，

谨遵君命送越王。

越王，对岸不就是你的故国吗？

勾 践 （未经意）正是，太宰，对岸就是我的故国，我的百姓，我的河流，我的山岳，我的……

范 蠡 （严厉、低声地）勾践！

〔勾践为之一震。

范 蠡 你还记得亡国的耻辱吗？

勾 践 （轻声地）勾践不敢忘！（转向伯噽）太宰活命之恩，勾践没齿不忘。

伯 噽 （甚喜）哈哈！越王，你在吴国三年之久，为我大王养马驾车，甚至尝粪……你如此忍耐，是为了什么呀？

〔勾践不禁一惊。

伯 噽 也许是为了……雪耻复仇！

〔勾践无言以对。

范 蠡 （趋前一步）太宰！

（唱）三年来罪臣我与寡君朝夕相处，

寡君他想的是冒犯上国死有余辜。

寡君他诚惶诚恐服罪报恩，

报恩之人不思耻辱。

伯 噽 越王，你是这样想的么？

勾 践 勾践正是这样想的。

伯 噽 这样想就对了！

（唱）原以为这想法唯我独有，

看起来我这是多虑多忧。

多年来我跟在大王身后，

他亦步我亦趋意合情投，

大王所想我所想，

大王所求我所求，

大王他朝思暮想寻欢乐，

我精选美女，酿造美酒，训练舞姬、

乐人、厨师和猎狗；

大王他好大喜功求美名，

我赞颂他德比尧舜，智超周武，文治

武功盖千秋。

投其好换来了大王恩宠，

却招致同僚嫉妒……骂我是奸佞、

小人、无耻之尤。

我这里……充耳不闻，心安理得，呼

吸顺溜……

正像范大人所说。

报恩之人不思耻辱。

范 蠡 （不无嘲讽地）太宰高见！

伯 噽 （张望）范大夫，为何还不见贵国的车船仪仗呀？

范 蠡 是呀，应当尽快渡河。

〔骤然传来战车和马蹄声。

伯 噽 嗯？是谁来了？

〔勾践、王后、范蠡皆为之变色。

一武士 是伍太师的车。

勾 践 （颤栗地向伯噽施礼）太宰救命！太宰救命！

伯 噽 你们闪在一边，我来迎他。

〔伍子胥按剑急上。

伍子胥 伯噽！

伯 噽 伍子胥！

伍子胥 你在这里！

伯 噽 你不是也来了吗？

伍子胥 太宰真是恭敬，把一个亡国之君护送到边境。

伯 噽 不敢，我不过是遵从王命。此刻，你这位大忠臣驾车赶来，不知有何事情？

伍子胥 （言外有意地）我来送行！

伯 噽 送行？为谁送行？

伍子胥 为吴国昌盛的国运送行！为大王未竟的霸业送行！

伯 噽 太师，此话何意呀？

伍子胥 此话何意？你去问——（急转身，一指勾践）这个卑鄙的小人！勾践！你活着就是吴国的灾星！（“嗖”地拔剑出鞘，挺剑刺向勾践）

〔范蠡和王后以身护勾践。伯噽拔剑挑伍子胥的剑。

伯 噽 太师！大王义而不灭敌国，仁而不杀败亡之君。难道你没想到勾践如若被你杀死，你也会因为欺君而受到极刑吗？

伍子胥 （目眦俱裂，绝望地）啊——

〔伍子胥以剑击巨石，剑寸断。伍子胥拂袖而去，下。

伯 噽 （捡起断剑）你呀，你何必这样刚直坚硬！哈哈……嘻嘻……

〔王后、范蠡搀起颤抖不已的勾践。

伯 噽 越王！王后！范大夫！伍子胥走远了……哈哈，雨过天晴，请！

勾 践 勾践再拜太宰！

伯 噽 哈哈……恕不远送。

〔伯噽乐滋滋地率武士与勾践等揖别下。

王 后 看，迎接我们的船摇过来了！

范 蠡 远处还有一辆车向岸边靠近！

勾 践 在哪儿？

王 后 那儿！

范 蠡 一叶扁舟破浪而行……

王 后 船头上迎风而立的那不是文种大夫么？

勾 践 看见了！真是文大夫！他……怎么会这样迎接我们？一只小渔船，一辆小驴车，没有旌旗，没有仪仗……真不会办事！

范 蠡 大王，这正说明文大夫办事精明。

〔文种和两个武士弃舟登岸，拜伏在勾践脚下。

文 种 （泣不成声）大王！王后！老臣文种叩见大王、王后、范大夫。

王 后 文大夫请起。

〔文种起立。

勾 践 （不悦地）文种，你撑来这样的船，驾来这样的车，迎接的是什么人呀？

文 种 大王。

（唱）这些年宫中的马匹送吴国，

民间的马匹被掠夺。

现如今传种的马儿屈指可数，

马驹儿都在轭下苦奔波。

如若是春耕时节征马驾车，

那就是给大王招灾惹祸。

因此上牵出了两头毛驴，

费力气套上了一轮小车。

再说那我国战船毁于战火，

若重建还需要从长计谋。

倘若是现如今建造船舶，

那势必会引起吴王猜测。

今日里撑来了这只渔船，

迎大王青天日丽回故国。

还有一事要禀告……

勾 践 请讲。

文 种 （接唱）迎大王的事儿我没有向百姓言说。

勾 践 这是为何呀？

文 种 （唱）众百姓拥戴大王归来出自心窝，

好消息定然会一传十、十传百、星火燎

原遍全国。

百姓们闻风来夹道相迎，

胜过那骏马、楼船和鼓乐。

王 后 文大夫言之有理！

〔勾践大步向小舟走去。

〔对岸越来越高的欢呼声：“大王回来了！”“王后回来了！”“范大夫回来了！”“越国有救了！”

文 种 （欣喜地）大王，你看，你的臣民涌来了。

范 蠡 （由衷地感慨）大王，这才是百姓的真诚拥戴呀！

勾 践 （激动地）范大夫！文大夫！你们二位是勾践的恩人，请二位受勾践一拜。（跪拜）

范 蠡 （急忙搀住勾践）大王，折死微臣了！

文 种 （同扶）大王，折死老臣了！

〔三人相向伏拜在地，拥抱泣涕。

〔对岸欢声雷动。

〔勾践等人登上小舟，渡过界河。

勾 践 （颤声地）父老乡亲们，越国的罪人勾践回来了！

〔欢声雷动。

勾 践 （唱）见此景不由人涕泪交流，

面对着众百姓我满腹愧疚。

勾践我在吴国三年之久，

三年中做奴隶不如马牛。

现如今我踏上故国故土，

似蛟龙入大海重获自由。

故国亲又亲……

〔幕后伴唱：

“故国亲又亲……”

勾 践 （接唱）故土情义厚！

〔幕后伴唱：

“故土情义厚。”

勾 践 （接唱）卧新尝胆重抖擞，

富国强兵雪耻复仇！

〔收光，幕落。

第二场

〔幕启前，充满古乐韵味的戏曲音乐起。

〔大幕缓缓开启。

〔追光下，勾践双手捧起悬挂着的苦胆，先是看，继而是闻，最后是尝……

〔歌相伴：

“手捧苦胆心潮翻卷，

似看到众百姓啼饥号寒。

君无道民遭难苍天明鉴，

山河破碎我愧对大禹——我的祖先。

胆呀胆！

你教我牢记亡国耻，

你教我苦斗不苟安。

你是剑，你是鞭，

你是良药，你是忠言。

剑逼勾践无退路，

鞕抽勾践永向前。

良药苦口治我病，

忠言引我天地宽。

卧薪尝胆谋兴盛，

发愤图强复国雪耻就在明天。

〔收光。

〔灯复明。

〔越国水乡小村，杜鹃声声闹春。茅屋依山傍水，禾苗青青如茵。

〔更孟手持赶牛鞭子，追打儿子伯武上场。

更 孟 （边追边唱）

无心的小子气死我，

你不该离军营来到家里会老婆。

现如今举国上下齐发愤，

伯 武 （唱） 叫一声老爹爹你听我说。

爹，你听我说嘛！

更 孟 你说你为什么回来？

伯 武 这是大王的命令。

更 孟 命令？什么命令？

伯 武 爹，你听！

（唱）春耕时节，

各回各村。

既可助亲人一臂之力，

又能与家人和睦相亲。

有配偶者，

小聚胜似新婚。

更 孟 胡诌！你是怕吃苦，想老婆，当逃兵！滚！（举起鞭子欲抽）

伯 武 爹，我马上赶回军营，可您总得让我到田地里见一眼弟弟、妹妹……（跑下）

更 孟 （自语地）看弟弟妹妹是幌子，看老婆是真。（下）

〔农夫打扮的勾践乘一小舟上。撑船的卫士也是农夫打扮，将勾践送上岸后，小舟驶进苇丛。

勾 践 （唱）一年来从吴国回到故土，

就好像鱼回故渊任遨游。

众百姓发愤图强一呼百应，

勾践我卧薪尝胆苦运筹。

今日里扮农夫乘上小舟，

体民意察民情来到村头。

放眼看——

禾苗青青迎我笑，

群山环抱披彩绸，

点点征帆穿梭过，

雄鹰展翅在云头。

侧耳听——

小河流水哗哗响，

鸟儿嬉戏歌儿稠。

东山牛羊哞咩叫，

西山牧童大声吼。

锦绣山川一幅画，

男耕女织美不胜收。

看起来取悦于民民拥护，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单等那兵强马壮时机到，

直捣姑苏擒吴王——雪耻复仇！

〔更孟复上。

勾 践 老人家，身体可好啊？

更 孟 托老天爷和大王的福分，我好着哩！我的牙齿啃一条生羊腿只要一会儿功夫，就是没有那么多羊腿可啃。

勾 践 老人家，会有的，只要国家富强，只要灭了吴国……

更 孟 这个我相信，我们大王从吴国回来以后，向全国百姓下了一道十年免征赋税的命令，为的是重建越国，复仇雪耻。从我爷爷的爷爷那时候算起，谁也没有交过这样的好运。

勾 践 你说他过去怎么那样蠢？只知道享受……威仪……杀人……

更 孟 你这人说话不讲究，我们对大王要敬重。我们是大王的子民。听我儿子说，大王从吴国回来以后，不是自己种的谷米，大王不吃；不是王后织的布做的衣裳，大王不穿……还说大王的儿子也在军营里当兵……

勾 践 依我看，他早就应该这么做，这是他的本份。

更 孟 你怎么这样讲话！一点不懂大王的心。

勾 践 本来就是如此。如若他不耕田，他哪里会知道种田人的劳苦；王后若是不织布，哪里会知道织布姑娘的艰辛；他的儿子不当兵，他哪里会知道全国士兵的父母思念儿子的一颗心……

更 孟 我们大王在吴国受了三年苦，当了三年人下人，如今变成了一个明白人。

勾 践 谢谢你对勾践的信任！

更 孟 （吃惊地）啊！你不要命了！勾践（急捂嘴）这两个字是不能喊的……（打量勾践）你是什么人？

勾 践 就是勾践。

更 孟 我看你是个疯子！（举起手中鞭）

勾 践 老人家，我真的是越王勾践。

更 孟 什么？你就是……越王？一国之君？

（背唱）他说他是一国之君，

为什么没有侍从、武将和文臣？

为什么不见仪仗、车辇、禁卫军？

为什么他这样两腿黄泥、粗布衣

襟、语不压众、貌不惊人？

不！你敢冒充大王？（举鞭赶勾践，接唱）

你是个疯子……滚！滚！

〔伯武和妻子、仲耕、季子上。

伯 武 （大惊）爹！（扑过去跪在勾践身前）您！这是我们的大王！

更 孟 大王？你认识大王？

伯 武 我守卫宫门，大王跟我说过话。请罪吧，爹！请大王饶恕你的死罪吧！

更 孟 （伏拜在地）大王！（捶着自己的头）这怎么说呢？我是有眼不识金面。

〔伯武妻、仲耕、季子也跪在勾践脚下。

勾 践 （扶起更孟）老人家，请起，都请起。

〔更孟等战战兢兢地起立。

勾 践 老人家，你是无罪的，有罪的应该是寡人，怪寡人往日排场大，礼仪多，在百姓眼里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怪物，一旦走下宝座，谁都认不出我就是勾践……

更 孟 感激大王恩典。

勾 践 他们是……

更 孟 这是我的两个犬子，在大王您的驾前当差的是哥哥，这是老二，叫仲耕，在家务农。一旦大王出征，我就把他也送到大王军前，为大王执戈扛茅。这是小女季子，这是伯武的老婆……

勾 践 看样子有了身孕，伯武，但愿她给越国生一个小武士……

伯武妻 大王，我每天都在祈祷神明。

勾 践 高兴！（孤指仲耕）你有多大？

仲 耕 二十。

勾 践 娶亲了吗？

仲 耕 还没有，大王。

勾 践 （严肃起来）为什么？

仲 耕 （无言以对）大王……

勾 践 （沉吟地）唔……孤近日采纳了文种大夫的良言，制定了一条苛刻的法令：男二十不娶，女十七不嫁，父母就要受到监禁……你们知罪吗？

仲 耕 知罪……

勾 践 （向伯武）伯武，押送你父亲去找地方官，他会把你父亲关进牢狱，一直到你弟弟娶妻成亲。（向更孟）老人家，多多保重。

更 孟 遵大王命！

勾 践 但愿你儿子明天娶亲，你明天就可以出狱。（向季子）姑娘，你多大了？

季 子 十五。

勾 践 好姑娘，两年之内一定要嫁出去，不要像你哥哥仲耕，连累了你的父亲。

季 子 小女明白。

勾 践 孤制定这样苛刻的法令，你们服吗？

场上人 服！

勾 践 是口服而心怀怨恨吧。

更 孟 不，大王，是心悦诚服。每一个越国人都知道我们国家的处境……

勾 践 谢谢你们全家！越国有你们这样通情达理的百姓，孤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对伯武）伯武，高高兴兴和家人忙活几天吧，当几天太平时光的百姓……好了！告辞！

场上人 送大王！

勾 践 免！

〔小舟从苇丛中驶出，勾践登舟，临风船头，缓缓移去。

伯 武 爹，走吧！去找地方官……这是王命。

更 孟 （递赶牛鞭）给！

伯 武 这是干什么？

更 孟 刚才大王讲过，找地方官要绑上押送。

仲 耕 爹，儿子有罪，叫你老人家去服刑。

更 孟 没什么，儿子！我倒觉得高兴。

伯 武 爹，我可绑了……

更 孟 绑吧！好武士对老子也不会徇情。

〔伯武绑更孟，老乌犁自缚着上，身后跟着她的羞答答的女儿若素。

更 孟 （有些快意地）老婆子，你犯了哪条王法呀？

乌 犁 女儿十七了，没出嫁，你呢？

更 孟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还不是你害了我全家。

乌 犁 我？这挨得着吗？

更 孟 你想啊！我家老二非你家若素不娶，你偏偏装聋作哑；嫌我家房子窄，没养猪，只有两只鸭，我家老二一拖再拖，到了二十岁还没成家，这不……就犯了新王法！

乌 犁 活该！

更 孟 这是什么话！

乌 犁 你家人手多，你多坐几年牢没啥。我一去就剩下若素一个人，我真怕田里的重活把她压垮。

更 孟 你要想得救，我有个好法……

乌 犁 别胡吹了，还是救救你自己吧。

更 孟 救了你，也就救了咱们两家。

乌 犁 我不相信？你能更改王法？

〔在更孟、乌犁争执之时，文种微服弃舟登岸，藏于茅屋后，倾听。

更 孟 你听啊！

（唱）老婆子，你真糊涂，

办法就在你我两家人里头。

乌 犁 （唱）你这老头耍滑头，

休想与我家套近乎。

季 子 （唱）好婶子，莫糊涂，

你看看仲耕和若素。

更 孟 （唱）你嫌我家房子窄，

秋后我就盖新屋。

乌 犁 （唱）你这是白天说梦话，

有了骆驼你不吹牛。

伯武妻 （唱）好婶子，我向你诉，

我家已经养了猪。

乌 犁 （唱）我只管去不去坐牢这件事，

我不管什么羊和猪。

更 孟 （唱）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可你蠢得像头猪。

乌 犁 （唱）糟老头子敢骂人，

你骨瘦如柴像只猴。

更 孟 （唱）老婆子，你别吼，

我现在把话说清楚。

仲耕和若素成婚配……

季 子 （高兴地接唱）

我的哥，有了妻；

若素她，有了夫，

一嫁一娶免当囚徒。

乌 犁 哼！（唱）

屎克螂戴花想得美，

除非日头西边出！

〔文种走上。

文 种 什么事情如此难办哪？

季 子 你是什么人？

文 种 我叫文种。

场上人 文大夫！

伯 武 （向大家）他就是治国有方的文大夫，越国百姓的恩人。

文 种 千万不可这样讲呀！我只是大王身边的一个小小的谋臣，没有才智，只有忠心。方才你们所讲我均已听到。（走近若素）我们还是听听这个姑娘的心愿吧！

若 素 文大夫，我愿意嫁给仲耕……请二位大人解开身上的绳索，王法不会制裁守法的百姓。

更 孟 （扯断挂在身上的赶牛鞭）绑得不结实呀，儿子！

〔众人哄笑。

若 素 妈，我来给你松绑。

乌 犁 不！

更 孟 仲耕，还不快去给老丈母娘松绑。

乌 犁 （大声地）不！

文 种 老嫂子，你相信大王吗？

乌 犁 相信。

文 种 你相信越国能战胜吴国吗？

乌 犁 相信。

文 种 你也应该相信你的亲家会有新房子的。

更 孟 保证秋后盖新房。

文 种 若是他家秋后还没有盖上新房，我文种就把自己的府第让给他们，相信我吗？

乌 犁 （哭泣地）文大夫，相信……

文 种 （给乌犁松绑）我们的日子够苦的了，坐牢就更苦。依我之见，现在就给他们办喜事吧，我来当他们的媒人。

〔仲耕伸出手来，若素走向仲耕。

文 种 （对季子）等你办喜事的时候，我们的日子，会更好！

季 子 我相信，文大夫！我们一起来唱喜歌吧！

文 种 唱起来吧！

众 人 （唱） 于归于归，大喜勿悲，

旧巢难舍，新巢更美。

于归于归，悲泪喜泪，

宜室宜家，比翼双飞……

〔乌犁开始静观，继而参与，最后愉快地唱起来。

〔喜歌声中，仲耕和若素跳起了表达爱情的双人舞。

〔慢收光，幕落。

第三场

〔苎萝山下，苎萝村头。

〔幕启：绿树掩映，流水潺潺。

〔范蠡内唱：“迎旭日伴朝霞身负重任——”范蠡和苎萝小吏舍舟登岸上。

范 蠡 （接唱）范蠡我访美赶赴苎萝村。

小 吏 范大夫，你看，这就是苎萝村。

范 蠡 （惊叹地）真是名不虚传啊！

（唱）绿树掩映苎萝村，

苎萝村里美如锦。

嘤嘤鸟语似邀客，

潺潺流水如鸣琴。

（凝神远望，自语地）怪哉！这天上的雁群为何落了下来？（俯视流水）水面上的鱼儿为何沉了下去？

小 吏 范大夫，这就是说西施姑娘出村了。

范 蠡 何以见得？

小 吏 西施貌美惊人，过路的大雁都舍不得飞去。

范 蠡 那鱼儿难道是害怕她的美貌吗？

小 吏 水面上的鱼儿沉到水底，是为了让水面更平静、更透明，这样更能把西施看得清清楚楚。

范 蠡 啊！要是西施真的这样美，那吴王夫差活命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

小 吏 （眼睛一直盯着远方）来了，范大夫，西施来了！

范 蠡 在哪儿？

小 吏 你看，那儿……小河畔……花丛中……挽着竹篮。

范 蠡 看到了，看到了！（凝视）

小 吏 酷毙了吧？

范 蠡 啊……

小 吏 范大夫，我是个小小乡官，要是乡亲们知道是我举荐了西施，准会把我的脖子拧断。请允许我告退，躲在一边，用得着我的时候，你只管召唤！

范 蠡 （依然目不转睛）去吧。

〔苎萝小吏溜下。

〔西施手挽竹篮上，与大吃一惊的范蠡相向审视……

西 施 （旁唱）从天外飞来一仙人。

范 蠡 （旁唱）我眼前闪现一星辰。

西 施 （旁唱）仙人飘逸又潇洒。

范 蠡 （旁唱）星辰照亮我的心，

西 施 （放下竹篮）先生，你一定是从天外飞来的仙人！

范 蠡 我若是一位仙人，你需要什么？我会有求必应，西施姑娘。

西 施 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范 蠡 仙人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西 施 （嫣然一笑）啊！

范 蠡 西施姑娘，你需要什么呢？你需要珠宝么？我可以让珠宝堆满你的闺房。

西 施 不！那样会让我日夜不宁，既要提心吊胆地防贼，又要应付无数小人的奉迎……

范 蠡 你需要权柄么？我可以让你当一个女宰相，你可任免官吏，你可执法量刑……

西 施 不，高高在上，我会眼花头昏。

范 蠡 西施姑娘，你到底需要什么，喜欢什么呀！

西 施 仙人！

（唱）我喜欢我的苎萝村，

我喜欢我的苎萝人，

我喜欢山青水秀，

我喜欢茅屋竹林，

我喜欢鸟语花香，

我喜欢五彩缤纷，

我喜欢远离喧嚣，

我喜欢远离官绅，

我喜欢前山友好，

我喜欢后坡睦邻，

我喜欢清泉当酒随意饮，

我喜欢粗茶淡饭布衣襟，

我喜欢人世间充满欢笑，

我喜欢普天下阳光似锦。

范 蠡 （接唱） 我喜欢苎萝村的人儿美，

我喜欢志同道合的绝代佳人。

西 施 谢谢先生，听口音你是外乡人。

范 蠡 我来自异乡——一个清贫的楚人，我叫范蠡，你也许听说过这个姓名吧！

西 施 （一惊）范蠡，范大夫，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你的鼎鼎大名，你陪同大王和王后在吴国度过了困苦的三个春秋，历尽艰险而不辱使命，列国传为佳话，你将会成为千古名臣。你怎么会到我们这偏僻的穷乡呢？你那样忙碌，身负着君国重任……

范 蠡 正因为身负重任，我才来访问美丽如画的苎萝村……

西 施 范大夫，您的话我听不明白？

范 蠡 我问你，你了解我们的敌国么？

西 施 略知一二。

范 蠡 你了解敌国的国君么？

西 施 我只知道他叫夫差。

范 蠡 就让我告诉你吧，吴王夫差，刚愎自用，听阿谀，不听忠言，嗜酒如命，喜怒无常，贪色已成了他致命的绝症。

西 施 范大夫，您……您是来访美的吧？

范 蠡 西施姑娘，你真是绝顶的聪明。

〔西施注视着范蠡，范蠡注视着西施，良久。

西 施 范大夫，我美吗？

范 蠡 美只能形容凡人。

西 施 你太看重我了吧！

范 蠡 不，我见过很多美人，都像天上飘过的彩云，而你却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辰。

西 施 后来呢？范大夫……

范 蠡 后来，我就想到了我的使命……

西 施 使命？范大夫……

（唱）西施我苎萝村长大成人，

我终日盼望着幸福降临。

嫁一个情投意合的男子汉，

会种地会弹唱也会诗文。

他在田间忙插秧，

我在茅屋织罗裙。

相亲相爱心相印，

地久天长度光阴。

今日里范大夫身负使命来访美，

我这里福音远去祸临门……

范 蠡 西施姑娘，你听我说。

西 施 （接唱）祸临门……祸临门……

离故土……离亲人……

忍辱负重伴暴君！

苍天哪！

为什么我陷落的深渊这样深？

范 蠡 西施姑娘……

西 施 范大夫……

（接唱）难道说你就无有一点侧隐之心？

范 蠡 西施姑娘……

（接唱）我是一个冷酷谋臣。

复国雪耻泰山重——

西 施 （接唱）却原来西施我生不逢辰。

我知道，越国正在遭不幸，

越国人正在默默耕耘。

口吞黄连苦，

心积复仇恨。

万众一心齐发愤，

为了不再国破家贫。

西施我，不愚笨，

苎萝女也识亡国恨。

仇恨随我离故土，

仇恨伴我入吴郡；

万丈仇恨化利箭，

利箭直刺仇人心！

夫差啊夫差！

（接唱）我的深渊——你的墓坟！

范 蠡 谢谢西施姑娘的赤诚之心！

西 施 范大夫，要是来日……我还活着……我不美了……你还会相认吗？

范 蠡 如若还有来日，只怕是我已老矣，西施姑娘，你还会相认吗？

西 施 （深深拜揖）谢谢范大夫，这也算是……一个约定……

范 蠡 （不无感动地）但愿约定成真。

西 施 （惊喜）范大夫……

范 蠡 （激动）西施姑娘……

〔四目相望，情真意切，欲近又止。

〔幕后伴唱：

“最宝贵心有灵犀，

得知己祝愿来日；

有来日白首相伴，

无来日梦中相依。”

范 蠡 西施姑娘，范蠡在此不敢久留。

西 施 我知道，您有王命在身。

〔范蠡招手，苎萝小吏急上。

小 吏 范大夫，有何吩咐？

范 蠡 （郑重地）我已选中苎萝村民女西施，你要把大王的旨意晓喻村民。

小 吏 是，有了大王旨意，谁想留西施也留不住了。

范 蠡 西施姑娘的父母要好好给予关照。

〔苎萝小吏点头称是。

范 蠡 好好给西施姑娘备置行装，让她在家多流连几日，再护送她安全进京。

〔苎萝小吏点头称是。

范 蠡 西施姑娘，我即刻回京复命，告辞！

西 施 送范大夫！

〔小吏和西施向范蠡施礼，范蠡缓缓躬身长揖还礼，突然转身急下。西施目送范蠡远去……

〔幕后伴唱：

“情切切意浓浓心心相系，

刚相识又分离相聚何期？”

小 吏 西施姑娘，我可没有向范大夫通风报信。只怪你太美了，才那样有名……

西 施 我原来真以为是您的好心……

小 吏 （急辩）不！绝对不是，我敢发誓，天地可以作证！

西 施 请立即为我置备行装，明天我就要起程！

小 吏 （吃惊地）啊？明天？

〔西施挽起竹篮。

〔收光，幕落。

第四场

〔越王宫阙一角。破旧零落。

〔幕启：编钟响亮，舞步婆娑—— 一队艳装美女在范蠡教练下，翩翩然若惊鸿，婉婉然若游龙。美女抬头、凝眸，以展容颜；举手、出臂，以展肌肤；更行步、转身，以展体态风姿。

〔殿外操练武艺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传来。

范 蠡 停！（指一美女）你，姿势对了，表情不对，笑得过了一点。（指西施）要像西施那样，微展黛眉，微启朱唇，微露星齿……微笑不能使眼睛变小，不能让脸蛋变歪……再来，开始……对了，这就对了！停！这样你们就准会得到吴王的欢心。

〔勾践握长剑哈哈大笑着上，伯武随上。

勾 践 （唱）朝练晨曦夜练星斗，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练就了兵强马壮迎征战，

不破吴国誓不休！

范蠡！

范 蠡 （伏拜在地）大王！

〔勾践将长剑交于伯武，抢前一步，扶起范蠡。

勾 践 范大夫请起！

〔美女们挽首伏拜在地。

勾 践 你们也请起。

美女们 谢大王。

〔美女们起立，仍然低头不语。

勾 践 在孤面前你们为何不敢抬头？

〔美女们不作答。

范 蠡 大王，这是微臣给她们定的规矩。

勾 践 规矩？难道孤是暴君？

范 蠡 大王……

勾 践 难道孤面目狰狞？

范 蠡 贤明的大王，你的威仪高贵而和善……

勾 践 那究竟为了什么呀？

范 蠡 启奏大王，微臣为了大王的复仇大业！

勾 践 （笑）范蠡，你太多虑了……

范 蠡 大王，还是免了吧……

勾 践 孤明白了，你是防范孤！

范 蠡 大王……

勾 践 范蠡啊！

（唱）在吴国做奴隶整整三年，

忍羞辱耐饥寒无脸见天。

回国后拆除了华椅锦垫，

垒柴薪令孤家坐卧不安。

宫门外悬苦胆日尝三遍，

为的是苦尽甘来艳阳天。

范 蠡 大王！

（唱）比今日以往事不算艰难……

勾 践 （向美女们）抬起头来，大王要和你们见面。

〔除西施以外，众美女都抬起了头。

勾 践 （发现西施未抬头）你！你为何拒不抬头？你怎么如此大胆？

范 蠡 大王，是微臣让她这样做的……

勾 践 又是防范本王？

范 蠡 微臣曾对她讲，如若大王执意要和你们相见，谁都可以仰望大王，只有她不能展露自己的容颜。

勾 践 这是为何？

范 蠡 因为她……最美……

勾 践 哈哈……难道因她最美，就不许她朝见君王吗？（向西施）孤命你抬头起来？

西 施 （微笑自若地抬起头）大王！

勾 践 （惊呆了，狼狈而趔趄地倒退了几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