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芝麻糊

2014-07-26 20:02:59孙艺鸣
中国铁路文艺 2014年6期
关键词:黑芝麻糊分家挂面

孙艺鸣

我们的爹娘当家的时候,就爱和亲戚们来回行走。娘姊妹七个。爹虽是独子,却有四个姐妹。爹娘老实巴交,就会出点傻力气。爹还爱做挂面,娘喜欢多喂鸡。别管大姨小姨,大姑小姑,还是表弟表哥表姐表妹们,爹娘都同样对待。谁家要是娶媳妇聘闺女添孩子,或是有病人办丧事,都要随礼,或送鸡蛋和挂面过去。每年秋天,还给城里的亲戚们送山药和花生,几十年来从没有间断……

我们的爹娘觉得就我们弟弟一个儿子。弟弟刚娶了媳妇,爹娘便让弟弟和儿媳妇当了家。我们的爹娘哪里知道,等他俩再和面做挂面的时候,弟媳妇却偷偷把盐给拿走了,让爹没法和面,做不成挂面。爹还以为是忘了买盐,让娘赶紧到小卖部买盐去。娘到小卖部买盐的时候,人家却不卖给娘盐,并传话说弟媳妇不让他们再做挂面了。那时候,我们的爹娘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家产,包括他俩,还有我和妹妹的包产地,屋里的麦子玉米,院子里的鸡,都属于儿子和儿媳妇了。

刚开始那阵子,我们的爹娘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这个家和屋里的麦子,都是老子的。但我们的爹娘还是不想和儿媳妇正面发生冲突,但要想和以前一样拿着挂面鸡蛋和亲戚们来往,那只有和儿媳妇分家,把承包地也分了。当天中午,我们的爹娘就到我婆家找我,并把妹妹也叫来,先说了做挂面和咸盐的经过,又说了分家的理由。我们的爹娘哪里想到,我和妹妹都不替老俩做主。我们竟然说:“那就对了,弟媳妇虽然有点过分,不讲方式,细琢磨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对。”

爹说:“什么?她还做得对?她有什么话不能提前和我们说呢?何必采取偷鸡摸狗的方式呢?她偷了盐也就罢了?还不让小卖部卖给我们盐,把我们的老脸都丢尽了,我以后还怎么出门呢?”

我说:“那没有办法。既然你让人家当了家。那个家就是人家的。你要想做挂面送人,是你应该提前和人家商量的。”

爹撇撇嘴,一百个不服:“这个家是我们挣来的,那麦子也是我们种我们收我们积攒下来的,我就用一百斤麦子,还用和她商量?”

妹妹说:“爹,你怎么这么糊涂?按道理讲,别说你用一百斤,你就是用十斤送人,是应该先和人家说一声。这就像我婆家一样,只要把我娶进他家,他家里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爹还是不服:“我就要和他们分家,我们种我们的承包地,我们过我们的。我们想做挂面就做挂面,我们想喂鸡就喂鸡。我们想送给谁就送给谁,谁都管不着……”

我说:“爹,怎么能为两袋盐分家呢?再说了,在咱们村里,哪有独生子分家的?谁让你没有多生一个儿子呢?”

妹妹说:“爹,你不就是想用挂面和鸡蛋和亲戚们来回行走吗?那也没有必要分家啊?你虽然在你家没有了权,你还有两个女儿。我们家有麦子,也有鸡蛋,你想怎么做挂面做就怎么做?你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爹说:“我是想用我自己的麦子做挂面,你给我的麦子,那能一样吗?”

我说:“爹,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的麦子怎么就不一样了?你应该先试试,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我们的爹娘再怎么生气,我们也不能支持爹娘和弟媳妇分家。我们的爹娘也没要我们的麦子,再也没有做过挂面,喂过鸡。亲戚们谁家再娶媳妇聘闺女添孩子,有病人或办丧事,都是让我和妹妹拿钱拿物,和亲戚们继续来往。

我们的爹娘表面上接受了失去家里主导地位的事实,但还是很不甘心。到了麦收的时候,老俩便到联合收割机割过的麦地里拾麦子。麦收的天气,太阳像个火炉。我们怎么说都不听。一个麦收下来,老俩能拾两百多斤麦子。到了秋后,又到地里拾花生、拾山药。我们的爹娘还在河滩上开了一亩荒地,种上花生和山药。每年秋天,我们的爹娘把荒地收得和地里拾得山药和花生,还装着一袋一袋的,总要送给城里的亲戚们。为此,我们可没少和爹娘生气。因为麦子、花生和山药,我和妹妹家都有,我们都又当家做主,你想送谁就送谁,还拾什么?可我们的爹娘说:“那是你的,说什么都不要。还说只要我们能动,能拾多少算多少……”

现如今,我们的爹娘都七十多岁了。特别是我爹,身体越来越不好,瘦得皮包骨头, 血管都隆了起来。关键是老年痴呆,神志不清,经常说胡话。有的时候,连我和妹妹都不知道是谁。我们和娘都有心理准备,在给爹准备送老衣的时候,也把我娘的送老衣都准备好了。我们知道,我们的爹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我们的爹娘都不喝牛奶不吃肉,就是吃点鸡蛋和家常便饭。爹的饭量本来就小,现在只能吃三个饺子,一点馒头和半碗稀饭。我和妹妹为了给爹增加营养,曾经买过好多种营养品。我们发现,爹就爱喝南方黑芝麻糊。只要冲上黑芝麻糊,爹从来没有拒绝过,都能喝了。

我娘的身体一直都比爹好。娘和爹一样,从没有输过液,即使有个头痛感冒,吃点药打个针就好了。可是就在今年秋天。我们和娘刚收完荒地里山药和花生,我娘才说她后背疼。我们并没有多想,觉得是受凉或者累的,贴贴膏药歇几天就好了。可是没过几天,娘的嗓子突然也哑了,吃不下饭去,又吃了几天去火消炎药,还是不管用。我和妹妹便硬拉着娘到县医院做了检查。医生一说娘是肺癌晚期,我的眼泪便哗哗哗地往下流,哽咽着说:“医生,既然是肺癌,怎么说不清话,咽不下饭去?”医生指着片子说:“因为肺癌已经挤压到食道和气管,造成食道狭窄,气管移位。”我说:“怎么治?是做手术吗?”医生说:“做不了了,只能想办法减轻老人家的疼痛了……”

我稳定好情绪,才找到娘和妹妹。我娘问:“是什么病?”我说:“没事,还是寒气和炎症,吃点药贴贴膏药就没事了。”我娘说:“瞎说,那我怎么说不清话,吃不下饭?”我说:“这不是拿上药了吗?医生说要想好得快,还是住院输液做手术好。”我娘说:“什么?我就是死,不住院不输液也不做手术。”

我们的弟弟老实窝囊,做不了主。娘看病拿药的钱,都是我和妹妹拿。我让女儿拿着片子和诊断书,到省城大医院里再次确诊,确实是不能手术了。还把医生请到家里来,现场指导如何使用那种癌症专用止疼透皮贴剂和吗啡片来减轻娘的疼痛。透皮贴剂很贵,效果特别好,能持续72小时止疼。为了减轻娘的疼痛,止疼透皮贴剂再贵,我姊妹俩也要掏钱来买。既然娘恐惧住院手术,那我们就瞒着娘,不能让娘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娘很不理解,她也贴过膏药。膏药是哪疼贴那,可这透皮贴剂却要贴在乳房上面。娘说:“我后背疼,为什么要贴前面?”我们说:“现在都科学了,你也别管贴到那,只要管用就行。”我娘说:“是管用,贴上就不疼了,为什么嗓子总不好?”我们还是那句话:“要想好得快,那咱就住院输液做手术。”一说住院输液做手术,我娘就再也不提嗓子疼的事了。

我们的娘没病之前,我和妹妹给爹买黑芝麻糊的时候,也让娘一块喝。可娘舍不得喝,只让爹喝。现在,娘的肺癌挤压住食道,犹如食道癌一样,吞咽非常困难。我们便让娘一起喝黑芝麻糊。爹像孩子一样,只知道他有病,黑芝麻糊是我们给他买的。只要娘一喝,爹就说又喝他的芝麻糊了。娘的脾气越来越坏,把碗一扔,说:“不喝了,我死了算了。”我们既要哄爹,又要哄娘,还得赶紧让我们的儿子女儿买。再送来的时候,要给爹说清楚,这袋给你,那袋是娘的……

我们的亲戚们知道娘得了肺癌,都拿着鸡蛋牛奶来看娘。因为亲戚们多,娘又经常和大家来回行走。第一拨来看娘的,就送来三百多斤鸡蛋,二十多箱牛奶。弟媳妇一看送来那么多鸡蛋牛奶,脸上像开了花,别提多高兴了。这些鸡蛋牛奶,虽然都是送给爹娘的,但在儿媳妇当家这样的家庭里,产权也是人家的……

刚种完麦子的季节,白天还很热。弟媳妇怕牛奶过期,每天都催促着弟弟和她儿子女儿都多喝牛奶。弟媳妇还怕鸡蛋坏了,找来一个大瓮,装得满满的,再倒上盐水,把鸡蛋都盐起来。这一家人都沉醉在丰收的喜悦里,我们尽管心里酸楚,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娘有病以来,特别是我和妹妹在的时候,弟媳妇很少出门。有人说是监督我们,怕我们往出拿东西。只要有人来看娘,弟媳妇便到爹娘东屋里来,好像就是来看人家送什么东西来的。因为娘没有化疗,癌症发展得很快,才两个月的时间,又压迫到腿上,走路困难,说话的声音犹如蚊子嗡嗡,还得借助手来回比划,才能弄明白说什么。

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我娘总说害怕。我们说:“你在自己的家里,有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还有我们,你怕什么?”娘不说怕的原因,特别是在刚睡觉的时候,总要拉住我和妹妹的手,好像怕我们跑了一样。我们心里都很难过,娘即使天天拉着我们的手,我们也挽留不住娘的命。我们只能日夜轮流守护在娘的身边,陪着娘走完最后的时刻。娘要是愿意拉住手,那就拉着……

那一天,妹妹家里有事,趁娘睡觉的时候,就嘱咐弟媳妇看着娘 便悄悄地走了。妹妹的儿子亚辉和别人搭伙跑运输,因为赔钱把车卖了。亚辉买车的时候,借了妹妹五万元。现在把车卖了,按说别管分多分少,是应该先把钱还了。可妹妹知道,那钱一旦到了儿媳妇红叶的手里,就要不回来了。为了能拿到钱,妹妹亲临现场,等亚辉和搭伙的伙计们结完账分了钱,便把钱要了回来。可是等红叶下班回来,一听说把钱还了妹妹,果然和亚辉暴跳如雷,大吵大闹。亚辉说:“钱是借妈的,为什么不还。”红叶说:“还什么还,等他们一死,那钱都是我的。告诉你,赶紧把钱给我要回来。你要是要不回来,我就和你离婚……”

第二天,我刚来,妹妹也来了。可娘拿着拐棍让妹妹走,说:“我就是死了你也别管。”妹妹挂着泪花说:“娘你别闹了,我家都乱套了。”我说:“红叶说得没错,你就一个儿子,你死了那钱不都是人家的吗?”妹妹说:“我才四十五岁,就盼望着我们死了。竟然还拿离婚来恐吓亚辉。”我说:“你也是,亚辉既然赔了钱,你还要什么要?”妹妹说:“亚辉赔钱应该先赔他自己的,如果不够再赔我的。再说,这是钱的事吗?这是拿我们当不当父母的问题?”我说:“也难怪让娘生气,你有事为什么不给我电话?”妹妹说:“昨天,我觉得娘很好,再说,让他俩管一个晚上就怎么了?”我说:“既然你有事,那你走吧,娘这有我。”妹妹说:“我不走,钱已经存上了。我要天天守着娘,等娘病好了,他俩要是不离婚,我就和他们分家。”我说:“别说了,就像咱爹娘一样,一个儿子的,哪有分家的。妹妹说我不管,我就要和他们分家……”

尽管妹妹再三和娘道歉,并表决心,再也不偷着走了。但娘还是不相信妹妹,一到下午,娘便住着拐棍,披着大棉袄,坐在大门口。妹妹说:“大门口冷,咱回屋去。”娘说:“我不回屋,也不敢睡,我怕你又跑了。”妹妹说:“娘,我再也不跑了。走,咱到屋里说话去。”娘说:“我知道,你就是不想管我。”妹妹说:“娘,绝对不是,主要是弟媳妇,天天让我们吃鸡蛋。早晨盐鸡蛋,中午鸡蛋汤,晚上炒鸡蛋。我和姐一看到鸡蛋就想吐。”娘说:“行啦,你就是找理由想回去。”妹妹说:“不是我找理由,我是想回去给你和爹做点好吃的拿来……”

那会儿,弟媳妇没有在家,娘非让妹妹提一箱奶,拿点鸡蛋赶紧回去。妹妹说:“我不拿,像小偷似的。弟媳妇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让我拿。”娘沙哑着说:“你别气着我好不好,你赶紧拿点走。”妹妹说:“那些鸡蛋牛奶,犹如这个家一样,都是你们给你儿子挣下的,再多也是人家的。”娘说:“胡说。”妹妹说:“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你干了一辈子,没有花过他们一分钱,到现在,你还怕她?你怕她干什么?你要敢当着弟媳妇给我,我就敢拿走。”娘比划着说:“行啦,别找事了。”妹妹说:“是你找事还是我找事,你让我拿那鸡蛋牛奶干什么?”

妹妹脾气不好,总想和弟媳妇吵一架。我总是劝她,让她少找事。你要是不想管,你就别来,我自己管。妹妹说:“我只是生气,咱爹娘干了一辈子,零花钱不给也就罢了,还把国家给的养老金也不给。我们的爹娘已经这样了,还给他俩挣了那么多得鸡蛋牛奶。你看看,鸡蛋都拿大缸腌起来,牛奶都过期了,也不说让咱俩拿一箱走。”我说:“行啦,你还缺什么?”妹妹说:“不是我缺,我是说这事的。”我说:“我看你还是教育好你的儿媳妇吧?”妹妹说:“我教育人家,人家还想教育我呢?所以我要和他们分家,再不能走咱爹娘的老路了。”

我和妹妹一样,实在是吃不了弟媳妇做的鸡蛋饭了。在换班的时候,我都带上饭来。不但带自己的,还给爹娘带点薄皮饺子什么的。这样一来,不但自己吃得好,爹娘也能换换样。

现在的人都知道,癌症到了晚期,都是三四个月的事。因为娘为人好,亲戚都还要来看第二次。这样一来,我的电话就忙了起来,有的是了解娘的病情,有的问老俩到底爱吃什么?我无意之中,便把爹娘都爱喝黑芝麻糊的事透露出去。可谁知道,亲戚们再来看娘的时候,好像是商量好的,都买了黑芝麻糊。弟媳妇很是不高兴,在往出送表妹时候,还问她们是不是商量好的,都买黑芝麻糊。表妹说:“没有,这事怎么能商量吗?我早就知道舅舅妗子都爱喝黑芝糊,怎么了?”弟媳妇说:“不怎么,我是说这次送来那么多黑芝麻糊,他俩到死恐怕都吃不完了。”表妹说:“哎哟,你怎么能这么说吗?”弟媳妇说:“人家胡半仙说了,他俩的阳寿已经到了,别说吃黑芝麻糊,就是吃山珍海味,也就活不了几天了……”

在好几箱黑芝麻糊面前,妹妹比我想得周到,也敢干。我们的爹娘现在睡得这张旧包厢床,床板底下全是箱子。当时做床的时候,为的就是多放东西。可等我家盖了房,又换成新床,才把这旧床给我娘了。妹妹怕弟媳妇把黑芝麻糊像鸡蛋牛奶一样拿走,爹娘要是喝没了,我们还得买。于是趁机赶紧把那些黑芝麻糊都放在床板下藏起来。我非常赞成,即使弟媳妇想拿,也不那么方便了。

我们的娘在三个多月时候,像我爹一样,开始糊涂了,情绪很糟糕。而且说胡话来回闹腾。有时候是白天闹,有时候晚上闹。我看娘的情况不好,便不让弟弟再去打工,也不让妹妹回去。我们姊妹仨都守着我们的爹娘。我娘的腿浮肿起来,根本无法起床,床上拉床上尿。我们像管小孩子一样,还给娘带上尿不湿,铺上隔尿垫,每天换两次。我们都感到很奇怪,在那几天,我们的娘竟然能说清话了,而且总嚷着要回家。我们说:“这就是你家吗?”我娘说:“不是,我这是在你家。我要回俺家。”

我爹时而清楚,时而糊涂,凡是来看娘的,爹都以为是来看他的。你要问爹谁来了,爹都不知道。可在我娘嚷着要回家的时候,爹也觉得娘是在说胡话。爹插话说:“你闹什么闹?这不是咱家吗?”我娘说:“不是,这是她家。”我爹说:“那好,你要是想回去,出了村往南走,一过河就到咱家了。”我们姊妹仨都笑了起来。我娘一看我们还是不让她回去,便开始骂我们,说:“你们把我弄到你家,到底按着什么心呢?”我说:“那好吧,那就让你回你家去。”我们给娘穿好棉衣,让弟弟把娘背起了到了院里。院子黑咕隆咚,冷得要命。弟弟背着娘在院里来回转了几圈,又回到屋里,说:“到家了”。我娘说:“你们都在骗我,刚才是在院里转圈圈……”

我娘这样闹了三天。这天上午九点时候,我们的娘没有了。我们在给娘穿送老衣的时候,爹还问:“你娘怎么了?”我们说:“娘病了,要赶紧住院去。”爹说:“娇气,住什么院呢?闹了半天,还不如我……”

我们把娘抬到北屋里,又请来大管事的和本家的人们,开始准备娘的丧事。大管事的一来,就在大门口先放了几个大炮。这叫干什么要喝什么。现在二起脚特别响,简直像炸雷一般,震得窗户上的玻璃直响。这是我们村的风俗,我们家一放炮,乡亲们才知道是我家死人了。我爹可能是听到炮声,知道我娘不是病了,而是死了……

整个上午,大家都在北屋和院子里忙着,有的报丧,有的买东西,乱成一团。我和妹妹、弟弟、弟媳妇、侄子侄女们都要穿着大孝,坐在孝房里守灵。我们要想看爹,就必须脱掉大孝,也怪麻烦的。

到了中午,我和妹妹都脱掉孝衣,再到东屋里想让爹喝黑芝麻糊的时候,爹已经奄奄一息了。我赶紧叫弟弟过来。我们的爹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们,什么话都没说,便和我们的娘一样,永远地闭上眼睛……

多少年了,别说在我们村里,即使三里五乡,十里八里,老两口一起死的事就没有发生过。可我们的爹娘却是在同一天都走的。这毕竟是两个老人的丧事,尽管要一天埋,除了用了两个棺材之外,其他开销是一样的。可亲戚朋友乡亲们的随礼钱,包括我和妹妹,我们的儿女们,都交得是双份钱。我们的爹娘为他儿子,总是一省再省。即使死也要一起死,还要为儿子挣钱……

我们的爹娘在入殓之前,要先把软绵绵的棉花铺在棺材下面,等把爹娘抬到棺材里躺下之后,还要把身子两边、头上脚下,再次用棉花塞满。在盖棺之前,阴阳先生让我们再想想,老人最喜欢什么?还有没有要带走的。妹妹说有。妹妹拉着我,到了爹娘的屋子。妹妹说咱爹娘最爱喝黑芝麻糊,干脆,给爹娘带上几袋黑芝麻糊,到了那边,爹娘想喝就喝。我们把床上的被子卷起来,在床板被掀开一刹那,我们都惊呆了。因为床板下边那些黑芝麻糊已经没有了……

在往坟上走的路上,我姊妹俩哭得更加伤心。等把我们的爹娘埋进土里时候,我和妹妹的身子像面条一样,已经瘫倒在地下,怎么都拉不起来。我们的孩子们又开过车来,好几个人才把我们抬到车上。我们一到爹娘屋里,就发现床板有人动过,妹妹掀开床板一看,发现那些黑芝麻糊竟然像魔鬼一般,又回到了里边。我们的眼泪又滚落下来。我们的爹娘已经被埋在地下,你现在才回来,我们怎么给爹娘送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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