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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25 12:11沈萍
北京教育·普教版 2014年6期
关键词:苗苗本子糖果

沈萍

每到开学,我总要记得从校门口的小商店里买来几版标签纸。这些标签纸不大,周围有一圈红色的边框线,红得很漂亮的那种。因为现在的本子封面多是油光,低年级小朋友用铅笔写不上字去。在本子统一的位置贴上标签纸,写上班级姓名,白底黑字又醒目又整齐,就连写上去的字好像都添了几分潇洒。标签纸真好!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边贴标签,边欣赏,做着这件机械重复却又不觉得单调的事情,门口传来几个孩子的声音,侧耳一听是我们班的小培、畅和苗苗,声音越来越清晰,还带有争吵的火药味:“畅,你打我,我要去告诉老师!”

畅倒没说什么,反而是苗苗接话了:“小培,你不用去告诉老师的。告诉了,老师也不会相信的,因为你是不乖的!”

听到这儿,我和班主任老师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相视而笑,唉,这些孩子!班主任老师起身去处理这件“纠纷”,我后来没有细究这件事的原委,事情的结果也不得而知,估计是畅受到了批评,因为孰是孰非,我们听得清清楚楚,事实证据确凿,老师应该不会无故惩罚小培,因为他没错,虽然小培在大家的心目中早已是“不乖的”孩子。

小培总算是幸运的。但如果我们没听到这一段对话,我们又该怎么处理呢?小培还会这么幸运吗?我有点不自信起来。

不乖的小朋友说的话老师是不相信的——你是不乖的小朋友——所以老师是不会相信你的。

这就是苗苗——一个一年级孩子的演绎推理。如此顺理成章的“公理”,就是因为小培平时调皮,课堂捣乱,课后喜欢和小朋友有肢体上的冲突,所以老师点到名字的机会就多,其他小朋友听到这个名字的频率就高,在他们心中小培就是不乖的。

而结论的产生根源是大家公认的,“你是不乖的”已经成为标签。虽然这个标签我们无法看到,但却牢牢贴在了班级孩子的心坎上,而这无形的标签又是谁的“成果”?我有点汗涔涔了。

扪心自问,我也会像苗苗这样推理吗?苗苗的推理是向我学的吗?我更加不自信起来,甚至有点惶恐。

不由得想起另一件事。女儿那天拿了一包糖果到学校,说要和小朋友分享,老师也很理解,特地抽下午班队课的时间,让小家伙分给小朋友。回到家,女儿兴致勃勃地跟我讲这件事的过程。我随口问道:“你们班有那么多小朋友,这一包糖果够分吗?”

“够啊,小玲和小燕没有份呀。”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两个是不乖的,一直你吵我一下,我吵你一下,我就没分给她们啊。”

看着女儿那么自然说出这个理由,我心里有点害怕,害怕这种自然。眼前浮现出一群小朋友开开心心吃糖果,而两个孩子落寞地在教室一角,额头上,“不乖”两个字若隐若现。

我只能轻轻地对女儿说:“明天你找个时间,看他们乖了,也分给她们一颗吧。”

“好吧!”女儿爽快地答道,忽又补上一句:“不过我要先问问老师啊。”

我再次无语。

这是教育吗?这就是我们在做的教育吗?

刚才给孩子本子贴标签的自得已荡然无存!想着自己可能就是这样在“好心”的幌子下,欣欣然地为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贴着各种各样的标签:“不乖”“作业拖拉”“欺负小同学”“抄作业”……把一个个具有丰富情感和情趣的人,降格为一本本冰冷的本子,于是教育的多种可能性瞬间凝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标签,而我们的孩子也就成了一个被标注的物品。于是孩子被孤独了,于是孩子只能在孤独中体味犯错的恨。

但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面对奔腾的时间之流,谁都无法保证自己的不变,即使是一块坚硬的石头,也会在岁月的冲蚀下面目全非,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一名教育者,我们是否还在“不舍昼夜”地逆时间而行,是否还在徒劳无功地在岁月的洪流中不断地标注,分出哪些是好的石头,哪些是坏的石头,哪些是不好不坏的石头呢?

我不敢往下想了,忽然觉得桌上这些标签纸红得好刺眼。

■ 编辑江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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