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进
我常常在绝望中看到黑,看到亮,看到时光的神采奕奕,看到那些谎言的可爱与可敬。在一个人人说谎的时代,所谓的真诚,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伪装。
在一个百花烂漫的四月,我喜欢听一只乌鸦在歌唱。
他们拒绝了你的刺耳,嘲笑着你的色彩与嗓音,可是,你依然在那里,站在榆树的最高枝头,唱着那些动听的歌。你兀自唱着,哪管画眉的诅咒与鹦鹉的诽谤……
你甚至不知道,还有一个人,躲在宏大时代的角落里,在聆听你毫无韵律的歌唱。
你在歌唱被遗忘了的好时光,你在歌唱蔷薇背后的利刺,你在歌唱被芬芳遮盖了的恶臭……在欢声笑语的十月,你无视鲜花,无视那些气势磅礴的语言,依旧唱着那些让许多人厌恶的调子。你的喑哑是那么的真实,与我的悲怆一起,在笑的海洋里,消失得无踪无迹。
然而,那只乌鸦终究歌唱过,终究歌唱着。歌唱真实,歌唱谎言,歌唱永恒,歌唱虚无,歌唱我们绚烂而苍白的青春,歌唱我们丰富而荒凉的生活!
纪念碑
我常常贴近你,靠近你的胸膛,用心去聆听那爿大理石最真实的声音,却屡屡一无所获。
石头沉默不语。
可是,鲜花却来了。带着人造的露水,带着虚假的芬芳,带着温室培育出的矫揉造作,在你的面前亮出了颜色,展出了身姿,吸引着众多的目光,赞叹,冷漠,以及责难。
石头沉默不语。
花儿开着,五颜六色映衬着你的黯淡,绰约的风姿对比着你的缄默。作为一块被赋予崇高意义的石头,你别无选择,接受那些正襟危坐的膜拜。这是一种仪式,也许仅仅只是一种形式。洞穿那一张张一本正经的脸,他们的背后或许本无一物,或许仅仅有一些铜锈、血和肮脏的东西,以及他们高高举起的毫无顾忌的鞭子……
一爿石头能承载上万吨的物体,也能承载许多虚无缥缈的誓言。
石头何福?石头何辜?
昭君出塞的那个夜晚
只听见风哭泣的声音从塞外传来,坚硬的风晃动着草的枯黄。霜落下了,坠落在腐朽的季节。洁白的冷的颜色在风中瑟瑟发抖。
那夜,你没有哭泣,你的泪水早已落尽,在一个寂寥的天地,为你的执着和自信,为你雪夜里梅一样的孤傲。你不相信雪的温度会将你冰冻:你的火,你的汹涌澎湃,你的冷落里渐渐冰冷的心情……
你跨上骆驼的脊背,风将你的长发向南吹去,纷乱的发丝,纷乱的思绪,纷乱的忧愁和哀伤,纷乱的心情在纷乱的岁月里纷乱着。你的毫无声息沉默着,也许那是一种抗拒,是一种蔑视一般的冰冷的眼光穿透时空,将汉的宫殿击的粉碎!
你梦中花开的声音,被冷冷的星光湮没,夜的眼睛让你发抖,你无奈地发现,星光原来只能让夜更漆黑。
路已经被草弥漫,一望无际的枯黄连向朔漠。
山的那一边是什么,你年少的凝想是否还在?
青梅竹马的伙伴,是否正在温暖的被窝中安眠?
山脉挡住了视线,疲惫的心情开始一刻刻向冷风屈服,你叹息的声音延绵了千年,在我的耳畔寂静而急促地敲击。我的心情碎了,碎在二十一世纪一个灿烂的上午!红颜薄命的感慨在心底氤氲,连同记忆中阴霾的天气。
那夜,星星落泪了。
那夜,风疯狂地叫着,耳畔,却分外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