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小子幸福

曾维惠

幸福的爸爸妈妈在给她取名字的时候，一定是向上苍许了愿：希望宝贝女儿平安快乐健康幸福！

然而幸福并没有按照爸爸妈妈的意愿，成长为一朵娇滴滴的花儿，惹得他们全身心呵护，生怕她遭受风吹雨打。幸福成长为了一个拒绝留长头发、拒绝穿花衣服、拒绝围红丝巾的假小子。

1

一转眼，幸福的初二学习生活就要结束了。然而，幸福并没有像一般的姑娘一样，开始爱美起来，她依旧是一头男式短发，时常身着一件纯色T恤，一条蓝色牛仔裤。

妈妈对幸福说：“买套裙子来穿，怎么样？”

幸福说：“穿什么裙子呀，妨碍我跑啊跳的。况且，裙子更贵，我替你们节约，还不好吗？”

幸福生活在农村，爸爸妈妈都是老实人，靠种庄稼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家庭经济不是很宽裕。幸福虽然是男孩子性格，但她知道体谅爸爸妈妈，从来不在吃穿用上和别的同学攀比。所以，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幸福总要穿到不能再穿才扔掉。

班会课的时候，班主任叶老师在给大家讲关于青春期的相关知识，她大声讲道：“青春期的年龄一般是10～20岁，在这个时期的男孩和女孩身体迅速发育，第二性征出现……从外表上看，男孩比较高大，皮肤比较粗糙，肌肉发达，出现喉结，声音变粗变低，有胡须等；女孩则比较纤弱，皮肤比较细腻，乳房隆起……”

“嘻嘻——”班里的捣蛋鬼闫达野笑了笑，又扭过头来，朝幸福挤眉弄眼。

“嘁，嘁，哼！”幸福朝闫达野示威，好像在说，“别没事找事，小心我休理你！”

闫达野趁叶老师转身板书的时候，又回过头，“嘻嘻——”一笑，然后把一个纸团扔到了幸福的课桌上。幸福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平板车”三个字。

幸福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她抓起一本厚厚的书，准备朝闫达野掷去。

“幸福，把书举这么高干吗？”叶老师已板书完毕，转过身来，大声说，“好好听课，青春期的知识，不容忽视。”

“嘻嘻，青春期，平板车……”闫达野一边笑一边小声说。

闫达野的声音虽然小，但因为课堂很安静，所以，大多数同学都听到了“平板车”这几个字。

叶老师也听到了，她严肃地说：“闫达野，不能乱说话啊。有些同学青春期发育时间稍有推迟，是很正常的……”

后半节课，幸福一直念念有词，好像在咒骂着什么。

下课了，闫达野飞奔出了教室，他可能知道幸福不会放过他。果然，幸福追了出去。来到操场上，幸福指着闫达野大喊：“阎王爷，我不会放过你！”

“哈哈，如果你叫我三声闫大爷，以后我就不会再喊你‘平板车了。”闫达野大声喊道。

幸福的脸憋得通红，她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边扑向闫达野，一边骂道：“老子今天不整住你，就不是人！”

幸福的个子和闫达野相当，但是，暴怒起来的人，往往力气大，更何况是被大家誉为“假小子”的幸福。幸福一下子就把闫达野推翻在地，并挥舞着拳头，朝闫达野的脸上揍去……

2

闫达野被幸福揍成的熊猫眼睛，过了半个月才恢复了原状。为了报幸福的拳击之仇，要回自己的面子，闫达野四下散布言论：“我是绝不会饶过幸福的！有种的，她就和我决斗！”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幸福的耳朵里，她挥着拳头说：“决斗就决斗，谁怕谁呀？”

幸福和闫达野决斗的地点，在学校后面的那片树林里。

树林里，堆积着许多黄色的落叶，踩在上面，“嘁嚓”作响。幸福提前到了树林里，无聊的她，就在树林里来回走着，把落叶踩得“嘁嚓、嘁嚓”地响。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假幸福还是真幸福，都是平板车，平板车……”

闫达野唱着歌儿，朝树林里走了。闫达野唱第一遍的时候，幸福还没听清楚这歌词。闫达野又唱了第二遍：“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假幸福还是真幸福，都是平板车，平板车。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祖祖辈辈留下她，留下她永远都是平板车，永远都是平板车，噢——”

这次，幸福听明白了歌词的内容，她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幸福用牙齿咬住下嘴唇，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闫达野走进树林，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幸福，便一边走一边骂道：“臭平板车，害怕我闫大爷了，不敢单刀赴会了吧？想我闫大爷千里走单骑，哪里会怕平板……”

“哎呀！”闫达野还没有把“车”字说出来，便被什么东西压倒了。

是幸福。幸福突然从大树后面闪出身来，用尽全身力气，朝闫达野扑去，整个儿把闫达野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

闫达野回过神来，知道是中了幸福的暗箭，他大声吼道：“幸福，你真不要脸，骑在男生的身上。”

闫达野说完，赶紧把脸埋在了落叶中，他不想让自己再成为熊猫眼，再遭到同学们的笑话。

幸福挥起拳头，朝闫达野的身上狠狠地揍了几下，恶狠狠地说：“阎王爷，我告诉你，今天，我就不要脸了！我要送你下地狱，去见真正的阎王爷。”

幸福说完，又挥起拳头，朝闫达野的屁股狠狠地揍去。

闫达野也想反抗，无奈，幸福占尽了天时地利：闫达野摔倒的地方，一侧紧靠着大青石，闫达野想翻个身都不可以，所以，他根本没办法从幸福的身体下面翻起来。

“平板车，你真不要脸，不要脸，骑在男生的身上……”闫达野只能对幸福进行语言攻击了。

奇怪的是，幸福一连把闫达野揍了十几拳头后，便觉得没趣儿了。她站起身来，指着还把头埋在落叶中的闫达野说：“阎王爷，你给我起来！”

闫达野赶紧从地上翻身起来，像一头发疯的小牛，朝幸福扑去。就在闫达野要扑到幸福的时候，幸福一闪身，闫达野扑到了一棵大树上。闫达野的牙齿咬到了自己的嘴唇，顿时鲜血直流。闫达野用手擦了擦嘴唇，一看，手上有血，他又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朝幸福冲去。

这一次，幸福没有闪开，闫达野硬生生地把幸福扑倒在地，然后，他挥起拳头，准备朝幸福的脸上击去。

可是，闫达野的拳头在空中停下了，紧接着，他爬起身来，后退了好几步，脸色也变了。

幸福躺在地上，奇怪地看着闫达野。闫达野结结巴巴地说：“起……起来……蛇……有蛇……”

幸福翻身起来，发现就在离她刚才摔倒处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蛇，正在慢慢地爬行。

“哈哈，阎王爷，你还怕蛇啊？连蛇都怕，我看你空长了一副男子汉的软皮囊。”幸福笑了，“从今往后，我可真不敢和你一般见识了。”

幸福说完，转身走了。

闫达野并没有马上离开树林，他坐在大青石上，用拳头狠狠地砸着大青石。然后，闫达野抱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朝那条还在慢慢爬行的小蛇砸去。

3

闫达野没有再叫幸福“平板车”，幸福也没有提闫达野怕蛇的事。幸福和闫达野之间，似乎已经风平浪静。

暑假里，农村的孩子都要帮大人做农活儿。

到收玉米的季节了，人们要到地里去，把金黄的玉米棒子背回家，然后在机器里把玉米粒剥出来，晒干，装仓或者是换成钱。

假小子幸福可是干农活儿的一把好手。一大背篓玉米棒子，有近五十斤吧，幸福背起它来，总是一溜小跑着回家。望着幸福的身影，妈妈总是说：“完全可以把她当男娃娃用了。”

今天，幸福背回家的玉米棒子，已经晒满了家门前的整块坝子。估计再跑四五次，幸福家庄稼地里的玉米棒子便可以背完了。

闫达野也在背自家的玉米棒子，他仿佛在和幸福斗气，每次都背满满的一背篓玉米棒子。上次决斗的时候，因为那条小蛇，让幸福小看了闫达野，这次，闫达野可不愿意再让幸福小看他，所以，他背得特别卖力。

来来去去，幸福和闫达野都会碰面，但他们都把脸转开，尽量不看对方，以表示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哎哟！”

正背着玉米棒子小跑的幸福听到了声响，便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原来，闫达野不小心摔倒了，他的身体正好被卡在沟里，一大背篓玉米棒子，正压在他的背上。这一背篓玉米棒子捆得太牢实，闫达野摔了这么一跤，玉米棒子却还在背篓里，没有被摔出来。闫达野伸出脑袋，痛苦地呻吟着：“哎哟——”

闫达野现在的状况，如果没有人帮他一把，估计他是不容易翻身起来了。

“总算遭报应了。”幸福小声嘀咕着，又开始往前走。幸福来到一个方便放下背篓的石坎边上，放下背篓，朝闫达野走去。

闫达野见幸福朝自己走来，他把头偏向了另一边，他不想让幸福看见自己这副可怜样儿。如今，闫达野被压在沟里，幸福想怎么收拾他都不会费吹灰之力。

幸福来到闫达野身边，站了几秒钟，便开始把闫达野背篓里玉米棒子捡出来，扔到一边。渐渐地，闫达野感到压在身上的重量轻了不少。

捡完了玉米棒子，幸福便离开了。她走到自己放下背篓的地方，背起满满的一背篓玉米棒子，又是一溜小跑起来。

闫达野从沟里爬起来，看着幸福远去的身影，他的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滋味在涌动。

4

假小子幸福最大的遗憾，就是不会游泳。

从幸福家门前流过的那条小溪，流到山脚下，汇成了一条浅浅的小河，男孩子们都喜欢到那里去游泳。山里的男孩子，个个都是游泳的好手，他们会趁大人们午休的时候，偷偷跑到小河里去游泳。等大人们起床来，准备做事了，他们便又跑回去，和大人们一起上山坡，做农活儿。

中午，吃过午饭，爸爸妈妈都午休去了，幸福偷偷地来到了小河边上。幸福躲在大石头后面，见男孩子们纷纷下了水，她便沿着小河，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见四周没有人，便决定在这里学习游泳。

幸福穿着短袖衫和短裤，慢慢地走进了小河里。她在浅水处慢慢地学习狗刨，她不断地尝试着用手拍水，还不停地蹬着腿。幸福已经不止一次来这里学习游泳了。

学了一会儿，幸福感觉自己好像会游泳了，她一高兴，便朝河心走去。突然，幸福感觉脚底一滑，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落入了水中。幸福慌了神，她已经辨不清楚方向，只感觉河水不停地朝自己的嘴里、耳朵里、鼻子里灌，她连“救命”也没办法喊出来。

内心充满恐惧的幸福想：这下可完了，肯定要被淹死了。幸福想到了家，想到了爸爸妈妈，想到了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连那个叫她平板车的闫达野她也想……也许，自己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

突然，幸福感觉有谁拉住了自己，她一把抓过去，感觉自己抓住了一条腿或是一条胳膊，她狠命地抓住这个东西，一点也不敢放松。

幸福被拖上岸来了，她感觉有人把她放到一块大石头上，头微微朝下。“哇——”的一声，幸福吐出了不少水。

幸福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不远处，闫达野躺在地上，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幸福感觉有了点劲儿，便挪了挪身体，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她转过头去，对闫达野说：“谢谢！”

闫达野闭着眼睛，吃力地说：“你像水鬼一样，狠命地把我往水里拽，我都差点成了你的陪葬品。”

休息了好一会儿，幸福问闫达野：“你还找我决斗吗？”

“好男不和女斗。”闫达野说。

“哈，我可是小子哦。”幸福说，“我等着和你决斗。”

“你是假小子，算不上小子。”闫达野说，“我坚决不和你决斗了。”

“哈，你是怕我的吧？”幸福得意地说。

“嗯，我认输。”闫达野说，“明天，我教你游泳吧。”

“OK.”幸福说，“等我学会了游泳，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子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