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堂识小

2014-07-21 09:42杨未君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4年5期
关键词:墨盒民国北京

杨未君

十、夏仁虎《旧京琐记》中的墨盒史料

夏仁虎《旧京琐记》(图,《旧京琐记》书影)卷九《市肆》载:

“琉璃厂为书画、古玩商铺萃集之所。其掌各铺者,目录之学与鉴别之精往往过于士夫,余卜居其间,恒谓此中市佣亦带数分书卷气,盖皆能识字,亦彬彬有礼衷……南纸铺并集于琉璃厂。昔以松竹斋为巨擘,纸张外兼及文玩骨董。厥后清秘阁起而代之,自余诸家皆为后起。制造之工,染色雕花精洁而雅致,至于官文书之款式、试卷之光洁,皆非外省所及。詹大有、胡开文之墨,贺莲青、李玉田之笔,陈寅生之刻铜,周全盛之折扇,虽各设专铺,南纸铺皆为代销,书画家之笔单亦备在。昔科举时称极盛,科举停后渐凋零矣。”

这段短短的文字里,至少有三点值得重视:

1、作者将陈寅生和詹大有、胡开文、贺莲青、李玉田、周全盛等并提。将京师琉璃厂诸艺并提的,有震钧《天咫偶闻》卷七云:“光绪初,京师有陈寅生之刻铜,周乐园之画鼻烟壶,均称绝技。”有沈太侔《东华琐录》云:“虽小道亦有可观者焉,如汤天时之铁书、时大彬之砂壶,亦即一艺成名,奔走豪杰。近人陈寅生以刀刻熟铜墨盒,或箴或铭,或各体书,或为山水花鸟、钟鼎人物之类,意到笔随,全忘刻画之足迹。”又有《北京繁昌记》云:“北京之墨盒儿与江西南昌之象眼竹细工及湖南之刺绣,为中国之三大名物。”这里没有说陈寅生。当然,将寅生和其它艺人并提的最早的是鲍康。鲍康著作《续丛稿》有云:“余戚陈寅生麟炳。工篆刻。所镌铜墨盒足与曼生壶并传。”将鲍康这种说法发扬光大并最有影响的说法是徐珂《清稗类钞》:“陈寅生,名麟炳。工篆刻,以手镌铜墨盒著名于同、光间,凡入都门购文玩者,莫不以有寅生所刻为重,足与曼生壶并传。”

2、着重指出“松竹斋”之地位——“昔以松竹斋为巨擘。厥后清秘阁起而代之,自余诸家皆为后起。”按“松竹斋”即为“荣宝斋”之前身。

3、墨、笔、刻铜和折扇等“各有专铺,南纸铺皆为代销”。陈寅生刻铜之“专铺”应系指陈寅生自开的店铺“万丰斋”,遗憾的是枝巢老人惜墨如金,未能言及。

夏仁虎(1874-1963),南京人,字蔚如,号啸庵、枝巢、枝翁、枝巢子、枝巢盲叟等。

1898年,25岁的夏仁虎以拔贡身份到北京参加殿试朝考,成绩优秀,遂定居北京,曾任职刑部、商部、邮传部等。 辛亥革命后,他先后在民国北洋政府交通部、财政部为官,并成为国会议员。 张作霖入关后,夏仁虎先后担任国务院的政务处长、财政部次长、代理总长和国务院秘书长。1929年,时年55岁的夏仁虎弃官归隐,专事著书和讲学,担任北京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教职。新中国成立后为中央文史馆馆员。晚年的夏仁虎尽管双目失明,仍然笔耕不辍,直到1963年在北京逝世,享年90岁。

先生是国学大家,著作等身。《旧京琐记》一书与一般掌故类的书籍也有区别,其《发凡》中说:

一是编所记,不免谬误。或当日闻焉弗详,见焉弗审。向壁虚构,则非所敢。二是所记断自清同、光以来,其非见闻所及者,有昔贤之纪录在,宁阙焉。若徵引旧闻,不在此例。三是编名曰“旧京”,应至清末而止。新代逸闻,自有大手笔在,弗羼入也。

也就是说,书中所记时间上起自同光,止于民国初建;所记均作者亲历亲见亲闻,并不征引别人著作。我们知道,刻铜墨盒的肇始和发达,即在同光年间。而夏著中有关陈寅生的记载虽寥寥数语,亦是作者自己的认识并非转引他书,这对我们墨盒研究者来说弥足珍贵。

《旧京琐记》民国间有刻本(一函二册十卷),笔者无缘得见。新排本知有1970年由林海音(蔚老儿媳)主持的台湾纯文学出版社本(以“中央研究院”藏本影印件为底本加标点横排)、1986年北京古籍出版社本(收在《旧京遗事 旧京琐记 燕京杂记》书中)、1998年辽宁教育出版社本(收在《枝巢四述 旧京琐记》书中)和2009年浙江文艺出版社本(收在《国学家夏仁虎》书中)。后二者以台湾纯文学出版社本为底本,标点断句亦从之,并录有何凡(蔚老之子)先生《校读后记》;北京古籍版以民国间刻本为底本,由中华书局骈宇骞先生整理,标点断句与台湾本略有不同。不知为什么在录有陈寅生的这一条中将李玉田写成事玉田。

夏仁虎先生学养深厚,交游广泛,思想开明,处世积极,文笔雅健,洵为国学大家。《旧京琐记》虽以文言文写成,但通俗晓畅,读来饶有趣味。以南方人视角观旧京百态,观察细腻,阐述精审。虽自谦“里巷俳谈,为茶余酒后遣闷之助”,实是体察民风、稽古察今、见微知著。民国笔记文章之大雅者,笔者孤陋寡闻,心许《旧京琐记》为个中翘楚。

十一、《北京市志稿》中的《墨盒工》条目

《北京市志稿》(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年6月)第3册《度支志 货殖志》中《货殖志》卷四(512页)有《墨盒工》条:

墨盒工

北京墨盒,其佳处在盒口适度,开合随意,无松紧不灵之弊。考其制法之妙,则一盒之铜身圈成,锯其稍半为做盖之用,故盖与盒为一体也。亦兼制镇尺、笔架、笔帽及铜图章,凡属铜制之品,均归自造。其附售者,如**或石质之图章、砚池、印泥、墨汁,皆自外来。其雕刻之工,亦由店员任之,其最有名者为陈寅生,近则有张某亦擅长。精制之品,若兰亭等图,及蝇头小楷,细入毫芒,则计件论值,或一件须一二十元。普通书画,每件不过一二角。今本市有店十余家,店员皆由学徒出身,共约六十人,门市而外,兼做外庄外省订做者,货与款皆由邮寄,故渐推广。

该《墨盒工》条是在卷四《工业二》中,该卷分为三部分:器用、特品、杂项。墨盒工列特品部分。与之同列的还有:景泰珐琅、地毯、玉工、雕漆工、牙角骨工、灯画工、造花、书帖业、装潢业、笔墨工、锦匣业、首饰工、楠木作、花爆作、刀剪工、玩具业等。

这段记载非常重要。

1、明确提到了墨盒的制法。“一盒之铜身圈成,锯其稍半为做盖之用,故盖与盒为一体也。”这种说法笔者以前有所耳闻,这是第一次在文献中见到。墨盒收藏中常有落单的盖子和下合身,即使同样大小也难有相配者,其原因在此。

2、提到陈寅生和张某。

3、提到精品和普品的价格差距。“精制之品,若兰亭等图,及蝇头小楷,细入毫芒,则计件论值,或一件须一二十元。普通书画,每件不过一二角。”可见当时的售价即相差百倍。

4、提到当时的店家数和店员数。当时是民国二十七年左右,即1938年前后。

《北京市志稿》原稿为稿本。北京市政当局1938年(民国二十七年)秋季,设立北京市修志处,参加者略为:吴廷燮(总纂)、夏仁虎、夏孙桐、朱彭寿、瞿宣颖、彭一卣、张宗文、陈仲篪、苏良桂、苏晋仁等。《货殖志》为夏仁虎纂。由于历史原因,原书仅完成了前期工作,主要是体例拟定和资料汇集,留下了四百多万字的手稿。夏仁虎先生保留了手稿并于1950年代初捐献给中央文史馆。原稿今存北京市文物研究所。1998年北京燕山出版社整理出版15册精装本(图,《北京市志稿》书影)。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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