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楠
2014年4月15日,民进党前主席林义雄发表声明,坚持要求停建“核四”,并在4月22日为此进行无限期禁食。民进党主席苏贞昌顺势在16日提出“核四公民投票特别条例草案”,排除“公投法”高门槛,提出四分之一投票人(大约500万人)同意即可,同时将“2014终结核四”列为年底“七合一”选举宣传政见。台湾岛内部分环保团体积极响应林义雄号召,采取多种形式支持反核主张。4月27日,国民党中央召集蓝营地方县市长开会后宣布:核四一号机不施工、安检后封存,二号机全部停工,同时尽快召开能源会议以确保未来供电无虞。“核四”未来是否运转仍应交公投决定,不同意降低“核四公投”门槛。
“核四”是指岛内第4座核能发电厂,位于台湾北部新北市贡寮区。“核四”自19 80年初次提出兴建计划,至今尚未建成运转,已成为台湾史上延沓最久的公共工程,也是世界上兴建时间最长的核电站。当前岛内蓝绿各方正围绕“核四公投”问题进行激烈博弈。
“核四”先后遭受四次停建风波
台湾发展核电有着复杂政治经济背景。一方面岛内资源匮乏,进口能源依赖度超过9 5%,极易受国际能源格局变化影响,1973年和1979年两次石油危机对台湾经济发展造成严重影响。为提高能源供应的稳定性,台当局开始筹划建设核电工程。另一方面,为避免在中美建交后被邊缘化,台当局试图通过向美国购买武器装备和核电技术等方式以维持台美关系。20世纪70年代,由美国核电公司承建的“核一”、“核二”、“核三”相继开工并分别在1979、1983及1985年建成投入使用。
岛内政治纷争不断致使“核四”屡遭停建。考虑到岛内电力供应北紧南松的格局,台湾电力公司在1980年提出在岛内北部修建“核四”的计划。但“核四”从开始兴建起即饱受各种因素困扰,先后经历了四次停建停工风波。1985年5月,“核四”所在地贡寮乡民强烈反对兴建核电站,同时受1979年美国三里岛核电站事故、1986年切尔诺比利核电泄露事件影响,岛内民众对核电安全极为疑虑,“反核”声浪日益高涨。时任台湾地区领导人蒋经国直接指示台“行政院”暂缓兴建。此次停建影响深远:一方面,岛内“反核”行为逐渐由零星自发行为发展为有组织、有规模的环保社会运动,“反核”甚至成为了岛内民进党选战时操弄的“神主牌”之一;另一方面,台湾电力公司不得不解散有着丰富核电站兴建经验、规模高达几千人的工程建筑队伍,致使“核四”复工后只能选择工程外包,工程质量难以保证。
20世纪90年代,台湾经济的快速发展带动电力需求迅速增加,但台湾电力建设却陷入停顿,1986-1990年间一直没有新电厂投入使用,电力备载率(为应对各种突发事件所预留的电力除以年发电量,岛内安全值应在15%以上)逐年下降(1990年为7.4%),缺电限电风险逐步显现(1994年限电16次)。1992年时任台湾地区领导人李登辉批准“核四”重新启动,核定预算169 7亿新台币。但民进党坚持反对兴建“核四”,19 9 6年在“立法院”强推“核四”停建议案,由于当时国民党部分民意代表顾忌选区内民众反核情绪而临阵倒戈,致使“核四”再遭停建。但国民党控制的台“行政院”驳回了“立法院”的停建议案,“核四”在没有获得主管部门“原子能委员会”的许可牌照下先行开工建设,并预计2004年完工。此次停建风波显示出反“核四”在岛内已有相当的民意基础,甚至使岛内执政的国民党内部出现了分歧。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岛内部分企业(如台塑、长亿集团)为能在岛内电力供应市场中分得一杯羹,也支持停建“核四”。
2000年岛内民进党上台后,为兑现竞选承诺,民进党籍“行政院长”张俊雄宣布停建“核四”,此举引发岛内外强烈反应,并招致在野势力极力反对。国民党、亲民党等泛蓝势力利用“立法院”议席优势,先后提出“弹劾行政院长”、“罢免总统副总统”相关提案。最后在“司法院”释宪解释文和“核四”违约巨额赔偿的双重压力下,张俊雄不得不宣布“核四”复工。此次“核四”停建未能成功,一是民进党未在“立法院”获得优势地位,无法顺利实施停建方案;二是岛内反核力量还不是主流民意,据当时媒体所做的民意调查显示,支持发展“核四”的意见仍占多数;三是“核四”涉及对美国公司的巨额采购,美国对“核四”兴建表示了高度关注。
停建风波升级为岛内“公投”对决。2001年“核四”复工之后,兴建过程很不顺利,出现各种责任事故十余起。截止到2012年年底,核四电站完成97%的工程量,仍未试运行。“核四”工程预算不断增加,分别在2004、2006、2009年增加了三次,2012年底再次提出增加500亿元新台币的预算,预计最终预算达3300亿元新台币。民进党在2013年初再度提出“核四”停建,要求“行政院”下令直接停建“核四”工程。马当局不同意直接停建“核四”,强调“核四贸然停建恐违宪”,一方面加强对“核四”工程安全性的检查,另一方面提出“核四公投”议案,企图利用“公投”的高门槛(岛内超过一半人员投票“公投”才有效,而至今岛内“公投”议案投票率均未过半)推动“核四”最终运营。后受“洪仲丘事件”及“马王政争”影响,“核四公投”议案被冻结。
在岛内反服贸运动刚结束,民进党开始要求停建““核四”,并提出“核四公民投票特别条例草案”等等。
对此,马当局坚持“没有核安、没有核四;没有核安、没有公投”十六字方针,主张在“核四”安全检验报告出台、岛内民众对“核四”利弊得失充分了解后再进行“公投”,遭到岛内强烈反弹,不得不进一步退让。而国民党内部针对“核四”处理也出现分歧,未来事态发展还在变化当中。
“核四”的安全性与经济效益饱受质疑
核电安全性是岛内民众关注的重点。台湾地域狭小,处于地震频发带,核电安全性一直是民众反核的主要理由。2011年日本福岛核事故进一步加剧了岛内民众对核能安全性的不信任。“核四”的选址、建筑工程质量以及核废料处理等问题成为争论焦点。
首先,反“核四”者认为,“核四”地址接近断层和海边,电厂距离新北市中心不足20公里,台北市、新北市和基隆市都处于所谓“逃生圈”范围内,一旦发生地震和海啸,引发核事故,后果不堪设想。其次,由于“核四”设计理念过于超前复杂、工程建筑商操作不当,致使“核四”自兴建以来,大小事故不断,工程质量备受质疑。2011年作为“核四”监督单位的“核四安全监督委员会”主席谢得志和委员林宗尧以“安全建言没有被采纳”为由辞职,这加剧了民众对“核四”安全的不信任。此外,岛内缺乏处理核废料能力使得民众对自身安全极为不安。当前岛内核电厂运行所产生的超过15000根燃料棒至今还在核电厂的燃料池中堆积,且未来存储空间即将告罄。其他低阶核废料则在岛内兰屿进行初步封存。岛内民众对这种处理核废料的粗糙做法表达出强烈不安,有媒体甚至将其形容为“睡在10000颗核弹上”。
为回应岛内民众对“核四”安全的质疑,马当局采取了多种宣传办法,包括制作核电安全问答集、邀请民间“反核”团体参观“核四”,台湾地區领导人马英九亲自邀请“妈妈监督核电厂联盟”参加座谈会,力图打消民众对“核四”安全顾虑。但效果并不明显,台湾媒体的民调显示,将近60%的人认为台湾的核电厂存在安全隐患。
“核四”经济效应颇具争议。台当局坚持认为,核电的直接成本低廉,据测算每度电仅为0.7元新台币,燃煤、燃气及太阳能发电分别是核电的2倍、4.7倍和10倍。且“核四”还是台当局落实能源发展规划、实现节能减碳目标的重要抓手。台当局主张利用“核四”实现“稳健减核”,利用“核四”提供的机会,为发展绿色能源、调整经济结构赢得时间。
主张停建“核四”、废除核能的岛内环保团体一方面坚持认为核电并不便宜,将“核四”建设投入、日常维护及核废料处理各项开支计入总共将近15000亿元新台币;另一方面认为台湾现在并不缺电,停建“核四”后可以通过调整经济结构、发展绿色能源弥补核电空缺。
“核四”争议背后的民粹化隐忧
客观而言,台湾属于典型的海岛环境,常有台风地震等自然灾害,无外部电力、天然气直接供应管线,因此对能源供应生产安全性要求高。相对于其他能源,核电供应稳定性突出。同时,台湾电价能长期维持在较低水平,核电功不可没。而从2012年台当局微调电价所产生的严重社会经济后果便可知台湾经济对低电价依赖度很高。如果“核四”停建,并执行“核电不延役”政策,在2024年停转全部核电站,则台湾的电力备载率将逐步下降,据《天下》杂志预测会下降至1%左右,届时台湾将可能面临电价上涨、严格限电等一系列问题。美国商会在发布的《2013台湾白皮书》中,也认为停建“核四”将破坏台湾既有电力规划,将无法避免出现岛内区域轮流限电情况,最终会影响台企业竞争力。
但令人遗憾的是,随着“核四”存废问题讨论时间的延长、参与范围的不断扩大,讨论却出现了失焦态势:“核四”的经济效益问题逐渐被忽视,岛内能源政策应该如何调整也鲜有人提。相反,“核四”及整个核电的安全问题被“反核”力量有意识地抽离出来,不断强化,使之逐渐成为一个压倒一切、具有某种“政治正确性”的话题。岛内“反核”力量以强烈的感性诉求占据了公共舆论空间的道德制高点,着力将“环境保护”与“反核”画上等号,使“反核”变为一个不容质疑的神圣的符号,并对“拥核”者贴上既得利益者的标签,致使“拥核”的声音几乎难以听见,或者说是不愿表达、不敢表达,唯恐背上惟利是图、罔顾家园的指责。比如人们就较少看见与电价上涨利益攸关的工商团体努力表达自己的意见。在此,“核四”问题或已被“民意”异化:由一场需要专业知识和理性精神的严肃讨论异化为一场民粹主义的喧嚣。
实际上,针对岛内能源建设,岛内的环保力量不仅坚决反对进行兴建核电站,甚至对一般的火力发电站建设也极力干扰。原本预计在2020年启用的深澳电厂,就因基隆民意代表与当地环保力量反对兴建卸煤码头至今无法动工。不得不说,岛内环保力量的发育程度已有超越社会经济发展承受能力的迹象。环境保护应该与社会经济发展相适应相协调,任何一方的单边冒进其实都不利于社会的良性运行与协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