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费就在细水巷

2014-07-18 02:48杨莉
滇池 2014年6期
关键词:陈老板水巷古玩

杨莉

1

老费知道自己成了烈士是在多年后的一个中午。

原本老费是到烈士墓园找范老师的,他来到墓园,几十座墓碑齐刷刷围成个弧形,老费不知范老师的墓碑在哪里,顺着第一排找去,找了两排不见,又绕到最后一排从那里倒着找回来。找啊找啊,老费在第三排第二个位置看到范老师的名字,几乎在看到范老师墓碑同时,老费还看到另一座墓碑,它就紧挨着范老师右边,那墓碑上不是别人的名字,而是老费的名字,是魏碑端端的嵌在青石墓碑上的,老费伸手轻轻摸着自己的名字,手上还沾着雨水混和青石墓碑的湿气。霎时,老费被墓碑上那个肃穆而熟悉的名字吓个半死。老费想是搞错了,再仔细一瞧,就连籍贯出生地出生时辰都是自己的。老费想,自己怎么会是这样个死法?怎么就成了烈士?

老费只有过两个上级,一个是细水巷古玩铺的陈老板,一个是凤池学校的范老师。最先的上级是范老师,也是范老师安排他给陈老板做联络员,后来老费的直接上级便是陈老板了。老费的公开身份是细水巷的写信先生。原先范老师是让他在古玩铺里做伙计,后考虑如果老费也在古玩铺出事容易牵连,就选择在古玩铺旁摆个写信摊儿,这样既能保证情报的及时传递,如果遇上事还能有撤退的机会。老费要做的事说来简单,就是把古玩铺陈老板秘密得来的情报送到城边的小石桥,放在左边第七眼桥墩下方第七块砖孔里。只需伸手轻轻移开那块古老的秦砖,把藏在竹筒的情报放在小孔里,再塞上砖块就算完成了任务,而那情报会有人来取走。开始范老师派他给陈老板来做情报联络员时,老费不愿意,老费想到队伍跟同志们一起真刀真枪干。老费说,这是女人做的活。范老师说,你可别小看了这个活,你知道这个活有多大作用吗?老费摇头。范老师轻轻说,可以抵得上十个甚至更多人。那天老费总在琢磨一个问题,范老师为什么偏偏选我做这活呢?

送了一年的情报,老费觉得轻松极了,比他想象的顺利得多,他还没遇上过什么危险。通常老费从陈老板手里得了情报等天黑直奔城边的小石桥。有好几次老费心里闪过一种好奇,老费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把情报取走。但是每回他等啊总也不见人来取,老费心想怪了,这可是一个紧急情报,等到了半夜老费都被冻得清鼻流涕还是没动静。老费想既然没见人没动静,那情报就还在砖孔里,老费取开砖块伸手一摸,吃了一大惊,情报已经被人取走了,老费却没见半个人影。

有一天,陈老板把老费叫去铺子里,让老费帮他写一副对联,老费进了古玩铺,陈老板把他让到里间,陈老板拿出一样东西说,这一年你为组织做了很多工作,这是组织给你的。老费接过一看,原来是一枚奖章。老费攥着那枚小小的奖章鼻头有点酸,老费没想到就这样简单的工作,组织上居然给了他一枚奖章。陈老板说,你只能看看,还是由我替你保管。那天坐在陈老板的古玩铺里,老费恨不得把奖章攥成一把汗水,陈老板说,该走了,他才起身把奖章交到陈老板手上。陈老板说,我把它放在大厅左墙角的第七块砖位置,如果发生意外,你可以自己来取。老费觉得陈老板过于紧张了,说,能有什么意外嘛?老费这话不过半月,陈老板出事了。

陈老板出事是在除夕前几天,这时细水巷家家忙里忙外,忙着掸尘,忙着舂糯米面,忙着做酱,好不热闹。老费的生意格外好,好多人家都请他写春联,老费从巷头走到巷尾,家家门上都贴上他写的春联,却没见陈老板请他写春联。第二天,老费的摊儿摆了很久,古玩铺的门还没开,老费心想陈老板走亲戚家了吧。第三天仍死死关着。老费心头一跳,等到半夜老费偷偷拿上陈老板给他的钥匙,刚要出门老费又退回来,老费想起范老师的话,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能轻举妄动。老费坐不住了,陈老板到底出什么事会接连三天不开门,如果要出门几天陈老板肯定会跟老费说的。半夜老费悄悄爬到房顶,从房顶上可以看到古玩铺,老费在房顶上看到古玩铺周围有人转动,老费明白陈老板出事了,古玩铺已经成了一个口袋,周围那些人正在等着有人往里钻,他们好扎紧袋口。现在老费不知道陈老板是死是活,但有一点老费清楚,自己目前很危险,便收拾点随身东西悄悄跑到乡下的亲戚家躲避。在乡下躲了一个月,老费得知陈老板已经被杀害,并且自己并没暴露。陈老板死了,老费就成了一只孤雁,跟组织失去了联系。他也想过,去寻找组织,但他的组织就是范老师,范老师在派老费到古玩店做联络员前,对老费说,你现在的直接上级是陈老板,你只能跟陈老板联系,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你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成熟我会来找你。范老师对老费说这话的时候,是公元1947年腊月头。老费信守着范老师的话。老费一直在细水巷的写信摊儿上等着他的组织范老师,就这样一直到了解放,范老师还没来找他。

细水巷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红灯笼,老费走在细水巷头巷尾张望,见全城的人都在忙着庆祝解放。满街的人,满街的红绸,红带,红花在飘动。他陌生地走进人群里,孤独地站在一片红色的海洋里,看着一队队雄赳赳的战士从他身边走过,他只希望能在这些队伍中发现范老师,发现那张熟悉的面孔。站了整整一天,望了整整一天,老费却没有发现那个熟面孔。这一天,老费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局外人,这些红色,这些喧闹与他无关。站在汹涌的人流里,站在欢腾的海洋中,老费孤独地紧攥着那枚组织上授给他的奖章。

解放后陈老板的古玩铺已经成了国营红旗饺面馆,但老费写信的摊儿照旧摆在旁边。老费想也许范老师现在忙不过来找他,范老师是他的组织,范老师让他等着,他就得等着,即便等得渺茫,他还是在国营红旗饺面馆旁边等着范老师的出现。老费无数次梦见范老师出现在他写信的摊儿旁,梦中的范老师身着黄色军装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官了。范老师说,老费,我说过时机成熟我会来找你。叭,一颗雨大大的星子打在老费脑门上,把梦中的老费惊醒,老费一看哪有范老师的影子?有人喊,下雨了,收东西喽。满巷的大人小孩踢踢踏踏跑起来,老费慌忙跟着抬着他那张两尺见方的小桌朝屋里跑。哗啦啦,一场大雨来了,老费抱着手蹲在屋门边,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孤独的声音,不知为什么老费感到自己的心如那水滴万分孤独。他想,范老师为什么还不来找他?

老费终于等来范老师消息。一天生意淡,老费便到旧书报回收摊上磨时间,摊上的老王不识字,瞅着老费有空,经常让老费读那些收来的旧报纸。老费随手捡起一张几年前的报纸,突然,老费的眼睛定住了,从这张几年前的报纸上,他得知了范老师在陈老板死后当天就牺牲了。杀陈老板不是别人,正是范老师。范老师知道陈老板叛变了,抢在敌人前处决了他,陈老板也还没来得及供出老费就做了鬼。

这些年来,他一直等着的范老师原来已经牺牲了几年,老费感到喘不过气来,难道等了这么多年,就等来个这样的结果?失落,不甘和对范老师的依恋,纠结着老费。范老师是老费的组织,现在老费真正成了一只孤雁。以前等范老师时候,虽然等得辛苦,等得迷离,却过得充实,每天都有希望。范老师死了,再也没有人知道老费做了几年的地下党联络员?老费以前的身份也无法恢复了,就真正成了一个摆摊写信讨生活的人了。一想到这些,老费肠子绞成一坨疙瘩。老费回到一个人的屋里狠狠地哭了一场,哭完后他洗了把脸,便朝烈士墓园走去。他要去找范老师,找他的组织,他也要去把这几年的苦水跟地下的范老师诉说,这些年来,他的秘密只能在夜里跟自己说。他本期待着范老师的出现,他可以换上军装回到部队,然后回细水巷从巷头到巷尾好好转上几转,让全细水巷的人知道他老费不是写信的老费,他是为党出生入死的同志。这回好了,范老师睡在墓园了,他永远只能是个写信的老费,他的身份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原来在的部队早已开走,即便找到部队,谁还会当他是一个战士?他是突然消失的,任何人都没说,他们没准把他当成逃兵,把他打个半死丢在江里。想到这里,老费骂道,范老师啊,范老师,你坑了我。说了这话,老费又狠狠刮了自己一耳巴子。

2

老费是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去墓园找范老师的。这里面有怨,有恨,有怒,有哀,有痛……快到墓园时,老费的心居然怦怦跳得厉害,手心不住冒汗,把他攥在手心的那枚奖章都捏湿了。好像要见的不是范老师的墓碑,而是一个活着的组织,一个活生生的范老师。

就在看到范老师名字那一瞬间,老费几乎难过得流泪,老费明白这泪不全是为范老师,也是为他自己。同时,他在范老师墓旁看到一个惊悚的名字,那就是老费自己。顿时老费瘫软了,他使劲扶住自己的墓碑,努力让自己站稳。他伸出颤巍巍的手,像一个垂暮老人摸着自己的名字,这个嵌在青石上的名字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一时间,老费真的想不出怎么回事。老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墓前,整整一下午老费的脑子如走马灯,从自己参加革命到被范老师派去给陈老板做联络员,再到自己守着信摊儿等了几年范老师。这一切很近,却又很远。一直坐到日头西下,老费看见落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孤独地坐在自己的长长的影子里,不知所措。

墓园只有一个看门老人,既看守大门,也负责打扫烈士墓碑前的卫生。老费问老人什么时候在这里。老人说解放后就在这里了。老费把老人带到自己的墓前,指着自己的名字问,这个墓埋的是谁?看门老人说,是谁的名字,埋的当然就是谁。老费问,你知道里面埋的是什么?老人说,墓地嘛,能埋什么,当然是人啦。老费问不清,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问老人,老费无奈拖着沉重的步子,踩着自己的影子离开了墓园。老费走了几步回头,看见看门老人在远处望着自己,老人拿着长长的扫把,乱蓬蓬的白发像风中的衰草,立在落日的黄昏中,一脸奇怪表情望着走远的老费。

回到家里,老费的心如波澜汹涌起来。那青石墓碑上的名字是那样清楚,手指一摸还带着湿气。老费越想越想不通,他打算到民政部门去,或许他们搞错了。老费在等着天亮,就像等范老师一样等着天亮,他想等到天亮,到民政部门一切都会解开的。这样一想,老费睡着了。老费梦见到了民政部门,他找到了最大的领导,那个领导好像是范老师,又好像是陈老板,老费还没开口,领导好像知道老费要问什么,手一摆说,是搞错了,墓碑那是另一个人,是写错名字了,我让他们把名字改改。老费想怎么改啊,葬都葬了,他想不通,使劲抓头皮。领导笑嘻嘻地说,你还是急脾气没改。老费说,名都嵌在青石上了怎么改?领导说,老费啊,你的觉悟还是不高。把名字换成范老师不就解决啦。老费说,不行,不行,范老师是我的上级,再说范老师的墓碑就在我的旁边。领导说,那就换成陈老板的,怎么样?这些老费更是连连摇头说,不行,更不行,陈老板是叛徒,叛徒不能在范老师旁边的。领导哈哈笑,这回儿,领导更像陈老板了,老费拔脚想跑,却被像陈老板的领导一把逮住后衣领。领导说,你以为有了一枚奖章就是地下党了,说着就伸出肥厚的手来抢老费攥在手中的那枚奖章,老费紧紧地捏住奖章,推开领导想跑,却像踩在棉花上,一步也迈不出去。正在老费心里急得着火时,却见领导化成一滩水,化成一滩水的领导仍在说话,我不是叛徒,我知道谁是叛徒,真正的叛徒是范老师。是我发现了他,他才杀人灭口。我死了,你还活着,你是我的交通员,你要为我讨回清白。老费吓得浑身透汗,醒来一看,窗外已经透出斑斑驳驳的光影。

老费:我是活人,怎么会成了烈士?

民政科长:谁把你当烈士?

老费:烈士墓园有我的名字。

民政科长:或许是同名同姓。

老费:墓碑上的名字就是我。

民政科长: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老费:因为,上面的籍贯出生时辰什么都是我的。

民政科长: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你?物证?人证?

老费:物证没有,人证也没有。

民政科长:都没有你还找什么呢?

老费:可那个烈士就是我。

民政科长:同志啊,即便烈士名字与你名字相同,这也正常得很。怎么就把自己当烈士呢?难道烈士的名字就不能跟你相同。

老费:可这个烈士真的就是我。

民政科长:没人能证明你就是烈士?

老费:范老师能证明,哦,还有细水巷古玩店的陈老板。

民政科长:那你把他们找来不就结啦,简单的事怎么弄得那么复杂。

老费:他们死了。范老师在烈士墓园,他杀了陈老板,陈老板是我的直接上级,但我不知道他叛变,范老师知道就把他处决了。后来范老师也死了,他们都死了,他们知道我是谁。范老师让我在细水巷等他,我就一直等着。陈老板的古玩铺变成了国营红旗饺面馆了,我还在那里等着,可范老师没来,没来,因为范老师死了。呜呜,老费痛哭流涕。

民政科长推开桌上一堆材料,起身倒了杯水给老费,说,同志,别激动,喝口水,你一下烈士,一下叛徒,把我都给整糊涂了。这样吧,你喝了水,到公安局去让公安同志帮你再查查。老费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点点头。老费走后,坐在窗边的科员说,这人太荒唐了,硬要把自己给说死了才算。刚解放,百废待兴,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投身祖国建设,一天就哭哭啼啼搞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到我们这来说说到不打紧,问题是,他这样混说乱讲对烈士影响不好。民政科长说,可能以前受过什么刺激,脑子有些不清醒。科员说,什么不清醒,简直就是一个神经病。

老费一个部门一个部门找,可是没一个人相信老费的话,因为人们一问及他证据,老费就哑口了。他找不出证人,他的两个证人,一个成了烈士,一个成了叛徒。刚开始,大家对老费态度还好,到了后来,老费找来找去说的都是那几句话,他再去时,大家各忙各的不再理他。时间一长,他跑过的部门,大家都知道,细水巷那个写信的老费又来过了,他们把他的话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在地方上大家都不信老费,老费没了办法。后来老费想呀想呀,老费想到东北找他原先在的部队,现在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谁?唯一的是到部队去。虽然他是突然消失,虽然他有可能被当成脱逃部队的人,但总能证明自己是谁。可等老费到了东北才发现,他的部队还在解放前夕就整编过了,根本找不到原来的熟人了。老费绝望了。他回到了细水巷,他从巷头王铁匠铺走到了巷尾的剪刀铺,短短的一条细水巷,老费觉得自己好像走了一生人。老费来到了国营红旗饺面馆,要了一碗饺面,吃完饺面,老费转到西面那堵墙面前,那块砖居然还可以抽出,老费抽出砖,这个砖孔是放过老费那枚奖章的地方。伸手一摸,里面空空如也,却温暖。他想起,陈老板拿奖章给他的那个夜,那时候,老费觉得革命并不像范老师说的那样险恶,他顺顺利利做了一年的交通员就得到组织的奖章,连自己也想不到。那时,他是个有使命有组织的人,现在自己成了一只孤雁,就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此时面前这个藏过奖章的小墙洞,仿佛是他革命的一个物证,但谁又会信呢?在陈老板叛变后,他逃到乡下两个月回来的一个夜晚,悄悄潜进当时的古玩铺,取出了那枚奖章。这是组织留给他的唯一信物。他每次去证明自己身份,就把它拿出来,但它和老费一样没人相信。物是人非,老费想起陈老板的好,眼睛不觉有了湿气。

国营红旗饺面馆的人和老费很熟,看到老费呆呆立在西墙,便说,老费,今天没去民政科?找到人没?他们认你是烈士么?说的人,听的人,吃饺面的人,笑成一团。老费咧嘴一笑,老费笑时眼角滚出一滴泪,老费看见这滴泪落在他的脚背上,又从鞋面滚落在饺面馆的石板地上,碎成一地梦。

不知为什么,有时候老费念陈老板的好还胜过想范老师的好,因为陈老板亲手给过他一枚奖章,虽然是替组织转授,但好歹他是从陈老板手中接过的。可范老师呢,除了把他派到细水巷,就再也不见影儿了,仿佛人间蒸发。陈老板叛变后,他在等范老师时候,没有这些想法,现在老费反倒生出很多想法。他想不通,为什么做地下工作比他现在的路容易,现在解放了,他却连自己是谁都不能整清楚。可那墓碑上的名字分明就是他嘛,除了牺牲的原因不吻合,点点滴滴都属于自己,根本就是自己。刚开始老费也觉得荒唐,只要找到民政部门就能搞清楚原委,可是在后来的日子中,老费才明白关于这事的艰难和漫长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3

一个春天老费都是郁郁寡欢,没人写信时,也不到废纸老王的摊上吹牛。老费双手插在袖筒里,坐在自己的写信桌前,没精打采地看街。这时是中午,放学的小学生三三两两从老费摊子面前走过。有个学生拿着一把扫把朝前面跑,几个学生在后面边追边说,抢掉瘦猴的扫把,让他明天扫不成烈士墓。几个学生疯跑而去。老费觉得好笑,这些小孩以为给烈士扫墓是用扫把。看着学生跑远的背影,老费抽出袖筒里的手,从挂在墙上的包里摸出一本黄历,原来明天就是清明了。老费想起,自己只顾证明身份,很久没去烈士墓园了。突然,老费生出一个念头,他想到烈士墓园看孩子们怎样给烈士扫墓。

他到墓园的时候,看门老人才刚刚开门。一见到老费看门老人就打了个招呼,今儿早啊。他已经很熟悉老费了。这世上的事还真是怪,除了细水巷铁匠铺的马寡妇,和这脏兮兮的看门老人,再没一个人相信老费和烈士的传说。但一个铁匠铺的寡妇和墓园看门老人相信又管什么用?看门老人问,好一阵子没来,有眉目啦?老费摇头。看门老人说,慢慢来。今儿是清明人多,我要扫地去。说完扛着那把长长的扫把,一拐一拐朝墓地走去。

老费也跟在老人背后,老费在范老师墓碑前鞠了个躬,掏出一封沙糕放在范老师墓碑前,他说,现在全城人都不信我是这个烈士,你最清楚明白,可你睡在这里了。你把我派到细水巷,我现在回不到原来的我了,我现在就是细水巷一个写信先生。活着,你是我的组织,我信你。可是为什么你牺牲了,我也要牺牲?你牺牲了,你还想当我的组织,我还得在你身边?你如果要当我是你的下级,你今晚就托个梦给我,让我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死?我现在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这事,但你旁边这个墓碑就是我的嘛。老费说完到了自己的墓碑前坐下来,老费想这里面睡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个时候,外面响起熙熙攘攘的声音。看门老人过来,用长扫把掸了掸老费说,起开,起开。学生来扫墓了。老费抬头那些学生已经潮水般涌进烈士墓园。

那天,老费一直看着学生把花圈放在了烈士墓碑前,向烈士默哀,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学生代表发言,表示要向革命先烈学习,要努力学习,为新中国的建设努力奋斗。老费一直等到学生全部走光,他一个人站在刚才学生代表站过的台上,他在想自己墓碑里睡着的那人是谁?这时,老费倒想成个真烈士,能有这么多人记得自己光光鲜鲜的死也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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