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岳文
《孔子家语》话真假
◎ 钟岳文
1.为什么取名《孔子家语》
《孔子家语》,又名《孔氏家语》,或简称《家语》。“家语”是一家之记录的意思,因为书中所记的都是有关孔子的言论和遗文轶事,所以起名为《孔子家语》。
另一种说法认为:《史记·孔子世家》记载:“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孔子冢,而诸儒亦讲礼乡饮大射于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顷,故所居堂、弟子内,后世因庙。”其中的“孔子冢”应为“孔子家”之误,这与后面所说的“诸生以时习礼其家”相对应。可以想象,孔子逝世后,弟子后学无法承受失去老师的迷茫和痛苦,他们相聚于“孔子家”,缅怀先师,演习礼仪。在这里,弟子们还将各自整理和保存的先师的言论汇集在一起,编纂成书,取名《孔子家语》。书名一语双关,既说明此书是“孔子家”的言论集,标明了学术流派,又指出此书是在“孔子家”编辑而成,点明了编纂地点。
2.《孔子家语》的内容
《孔子家语》最早著录于《汉书·艺文志》,共二十七卷,孔子门人所撰,但此本早已亡佚。如今所看到的《孔子家语》共十卷四十四篇,题为三国魏王肃注。书后附有王肃序和《后序》。《后序》实际上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内容以西汉孔安国(孔子十一代孙)语气所写,称为《孔安国序》;后半部分内容为孔安国以后之人所写,称为《后孔安国序》,其中有孔安国之孙孔衍关于《家语》的《奏言》。
《孔子家语》汇集了孔子大量言论,还有一些经过整理的有关孔子家世、生平事迹及孔门弟子的材料,生动形象地再现了孔子与弟子、时人谈论问题的场景,是研究孔子及儒家思想的重要史料。
作为一部重要的儒家著作,《孔子家语》一直未能受到应有的重视,这很大程度上与其“真伪”之争有关。
1.孔安国写定《孔子家语》
孔子去世后,其弟子将各自记录整理的有关孔子的材料集录在一起,这就是古本《孔子家语》。此后,这个“集录”本被儒家弟子传抄,从而流传开来。
到了西汉时期,《孔子家语》虽被官府收藏,但并未得到充分利用。
汉武帝时,孔安国在京师为官。作为孔子后裔,他了解到《孔子家语》的状况,很担心“先人之典辞将遂泯没”。于是,他设法得到这些材料,抄录整理,而成《孔子家语》四十四篇。后来,王肃就是依据这个本子作注,并流传至今。而官府中所藏《孔子家语》则逐渐亡佚。
2.王肃作注,质疑声起
孔安国写定的《孔子家语》并没有得到广泛传播,而是仅仅作为家传本流传。到了三国时期,孔子第二十二代孙孔猛师从王肃,他将家传的《孔子家语》拿给王肃看,王肃不希望这些材料复归于无闻,于是为该书作注,使其流传开来。
然而,王肃以前,《孔子家语》虽然没有受到重视,却也没有什么怀疑之声。就在王肃注本问世以后,怀疑、指责乃至认定其为“伪书”的观点便陆续出现。
首先对《孔子家语》提出怀疑的是与王肃同时代的马昭。《礼记·乐记》引马昭疏云:“《孔子家语》,王肃所增加,非郑所见。”《通典》也引马昭的话:“《孔子家语》之言,固所未信。”马昭的观点代表了当时部分学者对王肃与《孔子家语》关系的看法,即认为此书是王肃按自己的意思改动而成,由此引发了后世对《孔子家语》的激烈争论。
唐代颜师古注《汉书》时,在《汉书·艺文志》的“《孔子家语》二十七卷”下注曰:“非今所有《家语》。”这里所说的今本,是指王肃所注的《孔子家语》。颜注的意思是唐代的《孔子家语》与汉代的“古本”不同。这句话也成为后世“王肃伪造《孔子家语》说”的立论根据。
到了宋代,王柏正式提出《孔子家语》是伪书的观点。他在《家语考》中指出:“四十四篇之《孔子家语》乃王肃杂取《左传》《国语》《荀》《孟》二戴《记》,割裂前后,织而成之,托以孔安国之名,孔衍之序,亦王肃自为也。”这一说法框定了元明清时期《孔子家语》伪书说的基调,从此,《孔子家语》为伪书一说,逐渐占据了主流。清代四库馆臣修《四库全书》时,将《汉书·艺文志》中归入“论语类”的《孔子家语》降级到了“子部”。
近代对《孔子家语》的研究,以顾颉刚先生为代表。他明确指出《孔子家语》为王肃伪作,并指出该书“无任何取信之价值”。顾先生的全盘否定,使《孔子家语》被打入冷宫,很少有人问津和研究。
3.并非伪书,颇具价值
时间进入20世纪70年代,陆续出土的简牍帛书,打破了人们对《孔子家语》既有的“成见”,使《孔子家语》研究冲破长期疑古的“坚冰封冻”而柳暗花明。
1973年河北定州八角廊出土的汉墓竹简(后被定名为《儒家者言》),1977年安徽阜阳双古堆出土的汉墓木牍以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的问世,英藏敦煌写本《孔子家语》的公布,让学术界开始重新认识这本争论已久的著作。
著名古文字研究学者李学勤先生撰写专文,指出:《儒家者言》也可以称为竹简本《家语》,而今本王肃所注的《家语》则是在汉朝几代孔氏学者对孔子言论和事迹进行整理和编撰的基础上扩充编纂而成。
之后,胡平生先生也认为,《家语》的编纂,正是汉代儒家学说发达及孔子受到官方重视的产物。而《家语》在流传过程中所出现的亡佚、改易、增益等种种情况,都属于传世古籍所能遇到的普遍问题,并不能仅仅依据这些问题来断定《家语》就是伪书。这更加肯定了《孔子家语》的真实性及其在研究孔子及儒家思想中的重要地位。
至于王肃在注解《家语》时是否有改窜,学界已有共识:王肃对《家语》的某些语句的确有所改易和添加,但他改写的范围并不是很大,还是较大部分保留了《家语》的原始面貌。
至此,关于《家语》的真伪争论方告一段落,《家语》的真实性由于出土材料的佐证而得以明了。
王肃注《孔氏家语》刻本
王肃注本《孔子家语》一经流传,便遭到了马昭等人的质疑,以致愈演愈烈,最终被认定为伪书。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经学史上发生过有名的“王学”和“郑学”之争。“王学”指的是王肃的学说,“郑学”是指东汉末年著名的经学大师郑玄的学说。
郑玄对多部儒家经典都有注解,是汉代经学集大成者,他的见解被当时人视为非常正确的言论而加以传播。王肃是郑玄的后学,但是对郑学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认为它“违错者多”。王肃希望将自己不满意的地方告诉世人,以推翻郑学中一些看似权威的见解。为了实现这个目的,王肃除了用自己的逻辑辩论外,还必须寻求更权威的支持。而在当时,没有什么人能比孔子更加权威了。这就是王肃注《孔子家语》并公之于世的出发点之一。今本《孔子家语》序中第一句话即:“郑氏学行五十载矣……”矛头直指郑玄。此外,王肃还自信地说自己与书中孔子的见解是“重规叠矩”。王肃对郑玄的否定,引来了当时郑学学者马昭的不满,于是,他认为《孔子家语》一书是王肃为了反驳郑玄的观点而自行改编而成的。加之,古人以一己之意改动儒家经典之事早已有之,由此世人对王肃所注《孔子家语》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至于宋代王柏正式提出《孔子家语》为伪书的观点,则与当时疑古思潮的勃兴有很大关系。宋代疑古涉及很多方面,而以经学怀疑最为突出。一部分被称为唯理派的学者,以己意为理,以理疑经,让疑古走向了肆无忌惮,王柏就是其中的代表。这一疑古思潮影响深远,明清时期,很多学者承其余绪,这便使《孔子家语》是伪书的观点几成定论。
随着《孔子家语》真伪问题的解决,一个新的问题又提了出来:既然《孔子家语》和《论语》都是对孔子言行的记录,那么,它们有什么区别和联系吗?
宋末元初学者马端临在其《文献通考·经籍考》中引用《孔子家语·后序》时说:《孔子家语》这部书,记录的都是当时公卿士大夫以及孔子的七十二位弟子在交流中互相问答的言论。后来,弟子们将言论中“正实而切事”的部分编成《论语》一书,其他的则集录在一起,取名为《孔子家语》。这一记载说明《孔子家语》和《论语》同源而出,却各自有别。两者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对孔子言语和孔子与弟子对话的记录。但《论语》记录的是“正实而切事”的言论,这使它较有系统性,且精悍短小,有加工的痕迹;而《孔子家语》只是将未列于《论语》的问答及事迹汇总在一起,因此内容略显驳杂。
的确,从篇幅来看,《论语》只有两万多字,而《孔子家语》却多出了近四倍,如果说《论语》是“孔子语录”,《孔子家语》则相当于“孔子选集”。就内容来说,与《论语》的简略相比,《家语》有完整的场面;与《大学》《中庸》作为专题论文相比,《家语》中的思想更为全面;《史记》记录了孔子事迹,但《家语》的记录时代更早,内容更多,更加准确。因此,有学者指出“对于今天的孔子研究来说,《孔子家语》的价值并不在《论语》之下”,甚至有人认为要准确地理解孔子,要真正地走近孔子,决不能舍弃《孔子家语》,此书可称为“孔子研究第一书”!
1.修身是从政之本
孔子十分看重官员的自身修养。当他的弟子子张询问要如何做官的时候,孔子回答说:“己有善勿专,教不能勿怠,已过勿发,失言勿掎,不善勿遂,行事勿留。君子入官,有此六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且夫忿数者,官狱所由生也;拒谏者,虑之所以塞也;慢易者,礼之所以失也;怠惰者,时之所以后也;奢侈者,财之所以不足也;专独者,事之所以不成也。君子入官,除此六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孔子家语·入官》)可见,为官者首先要提高自身素质,做到“六要六不要”,方能“身安誉至而政从”。
2.了解民情,顺应民意,宽以待民
孔子说:“君子南面临官大域之中而公治之,精智而略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伦,存是美恶,进是利而除是害,无求其报焉,而民之情可得也。夫临之无抗民之恶,胜之无犯民之言,量之无佼民之辞,养之无扰于其时,爱之无宽于刑法。”(《孔子家语·入官》)孔子认为,为官者在制订政策的时候要根据民情,切合实际,治理民众的时候要仁爱和宽容。只有用宽仁对待民众,民众才会对官员感到亲切,从而达到上通下情的效果。
3.顺应时势,懂得权变
在《相鲁》《始诛》《冠颂》《屈节解》等篇中,孔子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往往顺应时势,灵活地处理各种事情。他对子路说:“君子之行己,期于必达于己。可以屈则屈,可以伸则伸。故屈节者,所以有待;求伸者,所以及时。是以虽受屈而不毁其节,志达而不犯于义。”(《孔子家语·屈节解》)为官者应该根据实际情况来处理问题,懂得变通而不拘泥于陈规陋俗,从而更好地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