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祎
轵城,这个古老苍凉的名字,自从知道她的那天就魂牵梦萦。只因她有了泗涧的侠客,只因她保留了侠士的英名。
聂政,这个春秋战国时响彻世间的任侠,在沉睡了2384年的今天于我的心中复活。于是,秉承梦回春秋的期许与坚持,怀揣侠肝义胆的精神和信仰,任时光掠过丘陵地貌的原始风情,任岁月抚平沧桑历史的累累伤痕,向着英雄的”埋骨地”进发。
一路苍凉,似乎踏上了春秋古道。原始的自然风情,挟着瑟索的秋风掠过沟谷田间的枯草、地垄、山川、河流;村头的袅袅炊烟,历经千载光阴的沉淀,散发出古朴悲壮的历史气息。沿着岁月留下的深深印记,就这样静静的守望着,品读它的辉煌,它的哀伤,它的冷寂,它的沧桑。沉默在悠悠春秋的浅吟低叹之中,蓦然回首间,淡淡的忧愁已浮上了心头,只消轻微的一声叹息,这忧伤便侵蚀了千载岁月、斑驳了百般光影。
还是那片天空,还是那个战场,还是那些耕民。只是,我不知道,在那个苍凉悲壮的年代,有多少贫瘠的土地,有多少凄苦的寒民,又有多少战火硝烟的弥漫!但是,至少他们有了聂政,有了任侠精神的慰藉,从此艰辛的生活历程不再漫长,从此侠义之光永照家乡。
这会是一种生的欣慰!一种逝的安息!一种曾经、现在和未来的传承!曾经,英雄千古留美名;现在,坚守信仰砥砺前行;将来,崇尚道义感化世风。自我知道聂政的英勇后,便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用最接近真实自然的笔法,去完成自我心灵的洗涤和生命的撼动!
当我们把目光投向历史,注定会有英雄受到敬仰。泗涧村的老汉一路小跑为访者打开祠门,他脸上那道道经岁月镌刻所留下的清晰纹路写满了对勇士的敬慕。他那淳朴干净的笑容、他那浑厚深沉的乡音、他那孤独寂寞的守望,又寄托着多少时代的悲情和现实的无奈啊!
隔着悠悠岁月的几许沧桑迷茫,聂政祠静静兀立,聂政冢独独缄默,聂政为报知遇之恩刺杀韩相及不愿连累姐姐自毁面容决意自杀的激越,聂荌冒死认尸哭颂其弟侠肝义胆的美名,不顾路人劝阻坦然赴死的悲情,在我的心中氤氲开来:年轻侠义的聂政,因在家乡为民除害而杀人,为了免遭报复,他带着母亲和姐姐避祸于齐,为了更好地照顾家人,他身怀高超武艺却甘愿混迹于市;基于严仲子国士之礼,等到姐姐出嫁、母亲亡故守孝三年期满后聂政发誓报恩,他独自仗剑入韩都,以白虹贯日之势,刺韩相侠累于阶上,继而又格杀相府侍卫数十人,为免亲人受牵连而不惜毁容赴死,他所求的,无非是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信念!而聂荌身为一介女子,虽无惊人武艺,但却具有无畏精神,为了恪守道义忠于亲情,她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挺身而出为其弟行侠仗义直言,其性情刚烈坚强,行事果断坚决、大义凛然,堪称古时侠女的典范……这会是怎样一番波澜起伏的场景!又会是怎样一幅经世叹息的画面!那是唯有中华历史上仁人志士才有的“重忠义、轻生死”精神,那是中国文化‘士之气最早最强的爆发,那也是六百多年后西晋“竹林七贤”中最有影响力的名士嵇康据此演奏《广陵散》千古绝响的回响啊!
韩城的那段历史,似乎早已被千年后的世人淡忘,聂政兄妹的故事,却在历史的风尘中得到了传颂,迄今踏访英魂的故乡,依然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股留存于天地的浩然正气。
或许,战国四大刺客之首的任侠—聂政,他是成功者,也是英勇者。他是四大刺客中唯一顺利执行刺杀任务,成功地杀死了韩相侠累,报了知己严仲子知遇之恩的英侠;他也是敢于当着众宾客和护卫之面,于光天化日之下以视死如归的气魄和撼动山河的壮举慷慨赴死的勇士。但此时此刻,他静卧河内古村,隔着幽柔的时光,可曾看得到600年的后世,有人也在悲情地为他演奏任侠义士的旷世名曲啊!
此刻,站立冢前,感念聂政的舍身取义,遥想嵇康的临危不惧。这两个不同时代不同风情的历史人物,他们在慷慨赴死的瞬间,可曾有过同样的感受和心情!以致于,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有着同样英勇刚强的力量,在理想和现实的猛烈碰撞交锋中,竟激荡了千年时光。迄今,这意气奋发的历史余韵依然清晰嘹亮。只是,我不知道,那一曲《广陵散》还听得到吗!那苦跪的三千太学生还在接受洗礼吗!
默然。离去。我回过头去,再次看一眼守望的老人,那位姓解的77岁老汉,他笑呵呵地站在聂政祠前破旧的柴门口依依摇手,悲伤和喜悦的心情写在脸上,就着荒凉的秋色,似在诉说着那古老而悠远的动人传说。只是,我不明白,那是无言的沉默还是沉重的担当啊!
温和的阳光抵不住深秋的萧瑟,一缕偶起的炊烟,一径蜿蜒的小道,一片杂乱的野草,成了这片土地最后的风景。而今,沉睡千年的她,仿佛还在等待着一种回归,一种心灵深处的全民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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