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高原的忧郁

2014-07-17 03:59罗逢春
民族文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天马天坑棺材

罗逢春

对一棵松树桩的观察

它沉默寡言,一生从未离开过这里

它热爱生活,交过为数不多的朋友

财产的清单短得可怜——

雨的淋浴,薄雾的浴巾

松鼠做的门铃,画眉做的风铃

一到冬天就集体生锈……

夏天曾带着松脂的芬芳在这里乘凉

无人,而风独自用松子在虚无的棋盘上

下棋

无法照彻的阴影模糊了松针的尖锐

时间曾在它体内不停地修建环形跑道

高傲的心,它多么沉迷于自身

不慌不忙地想要造一架上天的梯子

它的沉默到卷尺和钢锯为止,一开口就成

为绝唱

当木匠来到它身旁,轻声嘀咕

有一副好棺材

索玛大草原看晚雾

从那些不明其成因的天坑

的繁茂叶片之上,迷途的天马开始

轻盈的还乡之旅

夕阳那捂得发烫的罗盘

如同一个无法挽救的王朝逐渐式微

牧马人在回家的路上,远去了

马蹄声……模糊如一部暧昧的断代史

月上中天,星星像汹涌的

发光而沉重的泪滴,一任往事的白色轻蹄

托举着越过你和天空永恒的分界线

此时要是不用思念,该多好

即使高处不胜寒,也可以学习露水

相拥于这来自远古的刚刚返青的蕨草

相忘于这小如尘埃的不断消逝的

宁静之乡……

矿难

他黧黑的面容在火光跳跃的镜中闪现

等高线一样的皱纹。空洞如矿井,双眼

挤满空寂,更深处

被死亡的矿石填满,破布似的呼吸

来自亟待整改的风井

儿子被烧成焦炭

躺在棺材里,如同一枚被催熟的坚果的

果仁

人民币,蹩脚的魔术师,把他变成了取款机

但是没能再变回来

剩下的事一点也不复杂。一部分抬回家

然后埋下,等待它发芽

一部分存进银行,生长利息并等待分钱的

亲朋

前来敲门

来自高原

来自南方的空气是海水

它咆哮的愤怒被垂直地撕碎

北方的,是沙子,干燥的火焰

顽强的坚持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试图辨别

这两种矛盾的风,它总是将我劈成两半

又合而为一

南方的风,吹开桃花,吹落桃花

花落果出

它潮湿的温柔向下

它的懦弱就是它的谦虚

而北方的风,雕刻雪花

雕刻晶莹的六边形,它们有着兀,何学的优美

和文人的抒情

无论融化或凝固,它的白

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凄

而我来自高原,来自南方的高空

和北方的南方。我的位置难以界定

我融合两种不同方向的风

简而言之

它们并不属于我

放风筝

风筝飞起来了,代替你去拥抱

在这片被亿万年前的星光覆盖的草原上

在尚未及时返青的蕨草头顶

它显得轻盈,铁骨和胶质之翼

拥有一匹天马不可思议的狂想

却也受制于缰绳

无休止地奔跑,为了迎合反向的风

领它到云间漫步,一次又_次

你试图把蘸满阳光金色印泥的印章盖在

天空里

但天空总高过手中丝线一厘米

整个下午我都在你的喘息中

聆听一种永恒的困境

——无论从什么角度观察星星

都正离我们越来越远,如同天空,梦想

如同一切无法拥抱之物

责任编辑 石彦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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