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弟
故事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那一年的十月,因为老天突然变脸降了一场大雪,牧场放羊的巴依汗一家被困在了天山深处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为了营救困在山里的牧民,首先要摸清巴依汗家放牧的位置。牧场的领导紧急开完了会就派我先前进山,去几个放牧点上寻找那家牧民。去山里要经过一段戈壁,之后要穿越一片原始森林,如果顺利的话也得两天的路程。为了防止路上遭到野兽的袭击,牧场的领导特批了我二十发子弹,然后我背上一杆半自动步枪就出发了。
我在戈壁滩上趟着积雪行走了大半天,就跨进了大山进入了森林里。森林里大树参天,越往里走树木越密,伞般的大树遮住了阳光,基本看不见天空。我踩着积雪喘着粗气在树林的空隙中朝前走着,不想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我试探着想辨认一下方向,但越辨越迷惑,直到天黑了下来我也没有辨对方向。这时候,林子的深处不时地传来几声马鹿的鸣叫声,我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又贸然走了一会儿,天色更暗了,我不得不收住了脚步,心里想不能再这样走了,得先找个地方过一夜再说,否则在密林里遇上野狼就麻烦了。想到这里,我便四下搜索着想找个藏身的地方。突然我在前面的一片空旷的开阔地上看到了一个小木棚子,于是就走了过去。棚子很矮,四面透风,是用采伐的木材交叉搭建的,里面最多能容得下四五个人,估计是采药人搭建的临时藏身处。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林子的深处时而传来几声野兽的嗥叫,我再顾不上多想了,推开小木门侧身就钻了进去。进了小棚子我才看到,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山草,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山风带着阵阵刺骨寒意,透过木棚四壁的缝隙吹进棚子里,我顺着四壁的缝隙朝外借着月光看了看,然后就坐下来掏出了干粮和水吃了起来,边吃边考虑明天怎么走出去。
夜越来越深,寒风把树叶吹得“唰唰”直响,偶尔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让我毛骨悚然。但走了一天我感到非常的困倦,吃完了干粮不知不觉的双眼就粘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呜嗥、呜——嗥”的狼嗥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一跃翻了起来,借着月光透过边壁的缝隙朝外一看,天哪!我顿感头皮发麻,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外面开阔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聚集了四五十只饿狼,它们一个个伸着脑袋注视着我藏身的小木棚。那一双双狼眼在黑夜里发出了绿莹莹吓人的光,就像一个个幽灵直朝小木棚逼来。
我的睡意顿时全飞了,摸起身边的半自动步枪拉开了枪栓,“哗啦”一声就把一排十发子弹全压进了枪膛里,之后就把枪口顺着木棚的缝隙对准了外面的狼群。
就在这时,我发现外面的狼群开始朝木棚的两翼运动起来,同时我也发现这些狼好像非常有组织地在行事。没一会儿功夫,群狼就把我藏身的这个小木棚团团地围住了。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狼,看着木棚外的狼群,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今天是难逃厄运了,但手里只有二十发子弹,就是一发子弹打掉一只狼,也收拾不完眼前的恶狼。怎么办?我紧握着手中的半自动步枪,又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心里紧张地考虑着如何对付棚外的狼群。
小木棚外的狼群和我大约相持了半个时辰,突然木棚外的狼群里响起了一声深沉长嗥声。我一听知道坏了,这是一群有组织有头狼率领的狼群。这样的狼群连老猎人都害怕它们,它们攻击起来是非常凶恶的,刚才那声狼嗥就是头狼向狼群发出的进攻号令。果然,头狼的嗥鸣声刚落,狼群就蠢蠢欲动地开始向小木棚扑了上来。眨眼的功夫,群狼就逼到了小木棚的跟前,逼上来的恶狼有的使劲用前爪扒边壁上的木头,有的用嘴撕咬木棚的小木门。狼的粗声喘气我在木棚内听得清清楚楚,与狼一木之隔的我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清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死守住这个小木棚,如果一离开小木棚自己马上就会被外面的群狼撕成碎片分食了。我知道自己已到了绝境,只能守在木棚里死拼了。想到这,我稳住自己的心跳把枪口对准缝隙外一只恶狼“砰”扣响了枪。只听“嗥——”的一声惨叫,那只狂扒的恶狼就应声倒在了棚边上。狼群被震住了,纷纷扭头退到了刚才聚集的开阔地上。
小木棚的周围暂时恢复了安静,可不大一会儿,又一声深沉的长嗥后,群狼又开始朝小木棚围逼了上来。我借着月光从木棚的缝隙里朝外面狼群里搜索着,很快就发现那只头狼就在不远的一棵大树下面。此时那头狼屁股坐地,前腿支立着,就像一个指挥官蹲在那儿指挥着狼群向我进攻。我咬着牙骂道:“狗日的东西!”心里马上有了主意。我曾听老猎人说过:遇上狼群,只要先打死领头的头狼,狼群就会成为乌合之众一哄而散。于是乘狼群还没有靠近小木棚,我端起枪借着月光从缝隙中先瞄准了那棵大树下的头狼。“砰”的一声枪响,正在进攻的群狼听到枪响都震住了,纷纷回望头狼。只见头狼依然蹲在那大树下面丝毫没动,于是群狼马上又继续开始了进攻。
我真悔恨自己没能一枪打掉那头狼,于是赶紧再次瞄准了大树下的头狼又开了枪,可那头狼依然没有倒下去。这算怎么回事?我一咬牙对准那头狼“砰、砰”又连射了两枪,那头狼真是神了,还是蹲在树下纹丝不动。我一下乱了手脚,今天难道是遇上了狼仙?这时候,群狼再一次围住了小木棚,我再也顾不上那只头狼了,调转枪口对准了两只最凶的恶狼,连放了两枪打倒了它们。可这次群狼没有一点退却的意思,只是稍稍地回头看了一眼蹲在不远树下的头狼,就又向小木棚发起了进攻。
很快,小木棚的一个壁角被恶狼撕咬开了一个口子,一只狼从口子处探进了身子,那锋利的前爪差点儿把我的裤脚撕烂。我忙回过枪口对准了伸进来的狼头,“砰”的就是一枪。一声惨叫,钻进缺口的狼就毙命不动了。我见此又急中生智,抓住这只死狼的前爪使劲往棚里一拉,死狼的身体就紧紧地卡在了破口上,外面的狼再也无法从这里进攻了。
群狼疯狂地向小木棚进攻着,它们个个张牙舞爪非常的凶恶,我这时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在小木棚里前后左右地与群狼周旋着,寻机击毙着恶狼,打一枪,换一个位置。正紧张地对付着,突然,我发现那只堵在破口处的死狼被外面它的同类拖拉了出去,紧接着又一只凶猛的恶狼探进了身子。此时枪里的子弹已打完,装子弹已来不及了,我什么也不顾了,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劈面就刺了过去。那狼挨了几刀后嗥叫着退了出去,我抓紧短暂的空隙把剩下的十发子弹压进了枪膛里。就在我压子弹的同时,木棚的另一个壁角又被恶狼扒开了一个大口子,两只恶狼同时都探进了前身。尖利的狼前爪深深地抓进了我的大腿,我顾不上钻心的疼痛,调转枪口一枪一个,两只狼同时惨叫着倒在了我的脚下不动了。
小木棚里充满了难闻的血腥味,熏得我直感到一阵阵的恶心。但我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连续地击毙着木棚外进攻的恶狼。很快最后的十发子弹全部打完了,我只得拔出了枪上的刺刀准备对付棚外那些不停进攻的恶狼。突然,我感到脚后跟被什么撕咬住了。低头一看,好家伙,原来打倒在脚下的一只狼并没有死,躺在地上虽说奄奄一息已不能动弹,但它竟张开血口,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咬住了我的脚后跟,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怒火猛升举起刺枪就朝那狼肚子上一顿猛刺,那狼一阵抽动,终于松开了口彻底断了气。
木棚外面的狼还在不停地攻击着,我什么也不顾了,端着枪竭尽全力地左刺右打地抵挡着,哪里有狼探进身来,我的刺刀就刺到哪里。小木棚的四周已经倒下了十几只死狼,而大树下面那只头狼依然虎视眈眈地蹲在那儿注视着这边群狼的进攻。我真恨呀,恨自己枪法太差竟没能打死它。今天如果我真的命丧狼口,那就怪我的枪法太差。看着外面群狼的架势,我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难逃狼口了。拼了吧!想着,我使足了最后的力气双手紧握枪杆,大吼道:“妈的来吧!想吃了我,没有那么容易!”也许是我的吼声太大震住了凶恶的狼,群狼竟然停止了攻击纷纷朝后退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退下去的狼群都围在了头狼周围,我有些奇怪,这些畜生,又想玩什么花招?
这时,我听到了几声狗叫。我精神一震,知道自己有救了。此时我才发现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了。就在我长喘了一口气的同时,我发现聚集在头狼周围的群狼又骚动了起来。看上去它们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围住头狼团团地转了几圈,紧接着就四散而去,连几只受伤的狼也连滚带爬地不见了身影。
看着与自己搏斗了半晚上的恶狼眨眼都逃得无影无踪,我一下子瘫倒在了木棚里再也站不起来。
天已经大亮了,随着几声狗叫,我扶着木棚的小门走了出去,看着眼前十几具恶狼的尸体,我不敢再想夜里的情景。就在这时,雪地里突然冒出了一条狗朝木棚这边奔了过来,紧接着从树林里又钻出了一个人来。我仔细一看,竟是我要去找的巴依汗。我激动地朝他挥动着手,大喊了几声。很快,巴依汗就来到了小木棚前,原来,巴依汗也是去山外联系的。
听着我的讲述,巴依汗惊叹不止。突然,我发现那只头狼还蹲在那棵树下注视着这边,我指着那边惊慌地喊道:“狼、狼,那头狼怎么还在那里没走?”听到我的惊呼,巴依汗回过头望去,也非常的奇怪,忙唤过带来的狗,和我一块儿端枪举刺一步步地朝那蹲坐的头狼走了过去,待我们靠近了头狼,我和巴依汗都惊呆了。原来那头狼早已气绝身亡了,胸前狼血殷红一片,鲜红的狼血染红了它身前的白雪,但它俨然一副指挥进攻的姿态,像一尊雕塑不肯倒下!怪不得昨晚上群狼那么的疯狂嚣张,原来是头狼不倒的身躯和不散的狼魂依然指挥和鼓舞着群狼的斗志。
看着这惊人的一幕,我百感交集。我深为头狼坚强不倒的精神而感动,感动之中,我转身到旁边的林子里捡了一些树枝和干草,过去默默地盖在了头狼的身躯上……
选自《新聊斋》2013.11
(赵雷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