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军
《警察与赞美诗》中幽默手法分析
蒋小军
欧·亨利是美国著名的短篇小说家之一,曾被评论界誉为曼哈顿桂冠散文作家和美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其作品最大的艺术魅力在于他那幽默的天性和讽刺的笔法,因此,他的作品曾被誉为 “美国生活的幽默的百科全书”。他的幽默被称为 “含泪的微笑”,“笑”只是外表,“含泪”才是实质。《警察与赞美诗》也是一部悲喜剧,在这部小说中,作家充分运用批判意识和幽默手法,通过流浪汉苏比滑稽的遭遇,在批判警察对犯罪行为的容忍和对无辜行为的惩罚这一社会现实时,勾勒出一幅幅 “含泪”的幽默场景。其中,荒诞离奇的故事情节、诙谐俏皮的语言修辞、矛盾而又讽刺的小说标题、出人意料的故事结尾等是它的主要特色。
曲折跌宕的故事情节是欧·亨利短篇小说的一个显著特点,出人意料而又合乎情理,巧妙而又曲折的情节布局,丝丝入扣,引人入胜。小说的故事情节在计划即将实现的时候总会发生各种意外性的转折。
《警察与赞美诗》的主人公苏比是一个来自社会底层的饥寒交迫的流浪汉,当寒冬来临,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他为了找一个过冬的去处,他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去 “好客的布莱克威岛监狱”,无忧无虑地度过寒冷的冬天。这是情节上的转折。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千方百计地吸引警察的注意力,使尽各种手段希望警察能够逮捕他,他为此努力了六次,屡试屡败,虽费尽了脑汁,却都不被警察理睬,与被拘捕无缘。这些情节看似出人意料却又合情合理,逐渐把故事推向了高潮。最后,在经过一座古朴的教堂时,他被赞美诗演奏的甜美乐声吸引,陶醉在动人的音乐之中,他的灵魂起了奇妙的变化,一种强烈的、突起的冲动推动着他与厄运抗争。他要重新振作,明天,他就要去繁忙的市区找一份工作,他要在这个世界混出个人样……正当苏比的内心重新充满希望和动力时,却偏偏被警察送进了监狱。作者用轻松幽默的笔调描写了苏比为进监狱而做出的各种可笑的举动,更为可笑的是,警察却对这样违法的行为视而不见,一个 “有罪”本应被惩罚的人竟一次次地被认定为无罪,而一个决定改过向善的人却遭逮捕入狱,多么讽刺和可笑!苏比作为一个正常人,想方设法干坏事企图进监狱这本来就荒谬,而当他洗心革面,想自力更生时却被送进监狱,这也是一种荒谬,双重荒谬,双重荒谬的背后隐含着更为深刻的内容:为非作歹者逍遥自在,有心从善者反被监禁,这种荒诞而离奇的情节安排充分地表现了小说的主题。
《警察与赞美诗》这篇小说语言最大的特点就是诙谐俏皮。通过运用比喻、拟人、借代、反语、对比等修辞手法,达到语言幽默的艺术效果,使文本展现出巨大的文学张力和感染力,而所有这些幽默的修辞又都包含作者的深意,突出表现了在美国资本主义道德虚伪的社会现实面前底层人物的可笑经历和悲惨命运,含蓄地揭露并批判了美国残酷的社会现实。
反语手法在这篇小说中运用得最普遍,尤其是对监狱生活的渲染和赞美,“整整三个月,有饭吃,有床睡,还有志趣相投的伙伴,而且不受 ‘北风’和警察的侵扰。”“多年来,好客的布莱克威岛监狱一直是他冬季的寓所。”这里用反语 “好客”“冬季寓所”来形容监狱,生活吃喝不愁,没有寒冷,还不会孤独,这样的 “人间天堂”居然是监狱,是舒适好客的度假村,在他看来,人生的乐趣莫过于此了。看似幽默轻松,实则沉重,揭示了下层小人物悲惨的生活现状,流露出对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悲惨生活的深切同情以及对美国社会现实的嘲弄。
“一张枯叶飘落在苏比的膝头。这是杰克·弗洛斯特的名片。”作者幽默地将冬日里的 “霜冻”拟人化了,称为可爱的杰克·弗洛斯特老人,将飘落的枯叶比喻成老人的 “名片”。“杰克对麦迪逊广场的老住户很客气,每年光临之前,总要先打个招呼。他在十字街头把名片递给 ‘露天公寓’的门公佬 ‘北风’,好让房客们有所准备。”“客气”“打个招呼”“递名片”等这些拟人手法的运用看起来轻松、亲切,实际上包含了贫苦人民面对严寒的无可奈何和辛酸。又如苏比在一家不怎么起眼的饭馆吃完饭后,向侍者坦白:他无缘结识钱大爷,钱大爷也与他素昧平生。“钱大爷”这一拟人的称呼在让人发笑之余,又可以让人体会到一贫如洗的流浪汉生活的艰辛。
比喻和借代手法的运用突出了人物的性格和特征,寄予了作者的深意。如用 “铜纽扣”借指警察,因警察上衣的纽扣是黄铜制的,包含一种对看似庄严威武,实则自以为是、无知荒唐的警察的轻视与不屑。用 “阿卡狄亚”借指 “世外桃源”,苏比也有过想过田园牧歌式的淳朴生活的愿望。当苏比想扮演一个下流的小流氓调戏“文雅娴静”的女士时,“那娘们像常春藤一样紧紧攀住苏比这棵橡树”,写出了看似贤良温和的 “淑女”无赖卑贱的本性,苏比想当流氓的愿望也落空了,甚是可笑。小说中有两处对人物神态和动作的用喻尤为精彩。苏比在那家不起眼、穷人吃得起的饭店饱餐一顿之后,本想因此被捕入狱,没想到事与愿违。“用不着惊动警察老爷,”侍者说,嗓音油腻得像奶油蛋糕,眼睛红得像鸡尾酒里浸泡的樱桃,“两个侍者干净利索地把苏比往外一叉,正好让他右耳贴地摔在铁硬的人行道上。他一节一节地撑了起来,像木匠在打开一把折尺”,作者用 “奶油蛋糕”比喻侍者的嗓音,用 “鸡尾酒里浸泡的樱桃”比喻侍者的 “眼睛”,外表看似斯文而神态愤怒的侍者形象鲜活地表现了出来,又用 “物化”这样无动于衷的比喻来写苏比的狼狈不堪,产生一种漫画式的效果——滑稽、可笑又令人同情,表现出小人物在生活重压下的无奈与苦涩,读后令人备感心酸。
深刻的对比是这篇小说的一大特色。如文中 “他拐到百老汇路,在一家灯火辉煌的餐馆门前停了下来,每天晚上,这里汇集着葡萄、蚕丝与原生质的最佳制品。”这是作者诙谐的说法,“葡萄、蚕丝与原生质的最佳制品”指美酒、华丽衣物和上流人物。作者没有直接说出人物的身份,而是用借代的修辞手法将上流社会人物纸醉金迷、穷奢极欲的生活与食不果腹、无家可归、穷困潦倒的下层人物的艰辛生活形成强烈的对比,从而突出了美国资本主义社会贫富悬殊、社会的不公,从侧面揭示出造成人民贫困的社会根源,从而强化了小说的社会意义。“他没打算去地中海游弋,也不想去晒南方令人昏昏欲睡的太阳,更没考虑到维苏威湾去漂流。他衷心企求的仅仅是去岛上度过三个月。”那些财大气粗、腰缠万贯的富翁游遍了名山胜水之余,买票去棕榈滩和里维埃拉过冬,与他们享受生活的方式不同,苏比这种穷困人物只希望能够在监狱里待上三个月,躲避严寒的冬天,这两种境况形成了极不协调的对比,令人捧腹。这种幽默的对比直指向社会现实,看似风趣,实则辛辣尖利。
小说的题目是 《警察与赞美诗》,表面看来,是赞美警察。然而,细读文本,联系内容却发现题目是多么的荒唐和可笑。在这篇小说中,苏比是第一主人公,警察是第二主人公,警察的形象贯穿始终。与想象中的威武严厉、善良公正、忠于职守、维护治安的警察相比,这篇小说中的警察却是自以为是、举止离奇荒诞,这也是作者所要讽刺的对象。苏比想方设法违反社会秩序,犯下种种罪状,企图被逮入狱,实现他期待已久的愿望,然而警察却一次次无视他的犯罪。最后他被教堂赞美诗的乐声所感化,心灵得到洗礼,期望重新做人,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这样一个想要自新的人却被警察毫无理由地逮捕了。这篇小说的标题也是主题的外化,通过流浪汉干尽坏事却逃离法网,想要自力更生、重新做人却被警察无辜逮捕这一可笑的事件,揭露了19世纪美国资本主义社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丑恶现象,展现出下层劳动人民生活的窘困,这一沉重而严肃的主题蕴涵在轻松调侃而又滑稽的幽默语言背后,使读者在捧腹之余陷入深沉的思考,酸楚与艰辛之感油然而生。
欧·亨利凭借自己对文学创作技巧的熟练掌握,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结尾方式—— “欧·亨利式的结尾”(含泪的微笑)。所谓 “欧·亨利式结尾”,通常指短篇小说大师们常常在文章情节结尾时突然让人物的心理情境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或使主人公命运陡然逆转,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但又在情理之中,符合生活实际,从而造成独特的艺术魅力。这种结尾艺术在欧·亨利的 《警察与赞美诗》中有充分的体现。这篇小说的结尾意外却又合乎情理。进监狱本来就是苏比梦寐以求的,期待在狱中无忧无虑地度过寒冷的冬天,这种滑稽的愿望是生存方式的一种无奈。也许常人认为被捕入狱太简单了,只要随随便便违反社会秩序,违反法律法规,就可以被抓。可是,苏比费尽周折,最后还是愿望落空。当他受到赞美诗的感染,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读者会为他的转变而内心发出由衷的祝福时,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警察悄无声息、毫无理由地把他带走了。之前费周折想要实现的理想总是无法实现,现在理想改变了却轻而易举地实现了之前的梦想,多么滑稽可笑,可笑之余又是多么的可叹、可怜、可悲。梁洪兰在 《黑色幽默文学的艺术风格》一文中提到:“这一滑稽事实,这一荒诞结局就是典型的黑色幽默的结局。它以绝望感和荒诞性取代了悲剧的情感。化悲惨为狞笑,化严肃为戏谑,悲剧性变成了痛苦的幽默,幽默中又蕴藏至深的悲痛。”啼笑皆非的结局引发读者对社会现实深深的思考。也正是这样的结尾改变了传统上的大团圆结局,反而更能产生一种强烈的艺术震撼力,给读者留下更加持久而深刻的印象。
[1][美]欧·亨利.警察与赞美诗[A].欧·亨利短篇小说集[C].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05.
[2]李鸿.浅谈欧·亨利短篇小说的艺术特色[J].时代文学 (双月版),2006(06).
[3]顾险峰.《警察与赞美诗》的幽默艺术[J].文学教育,2009(06).
[4]梁洪兰.黑色幽默文学的艺术风格[J].鞍山师范学院学报,2005(01).
蒋小军(1979— ),男,河南开封人,硕士,陕西省西安翻译学院讲师,从事英语教学和英语语言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