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新龙
湖北沔阳县(今仙桃市)有一条通顺河,上流较远,经彭场镇直流至沙湖镇。在两镇中间靠通顺河边有一个小的集场名叫尤拔。此地穷富农商混居,英雄豪杰频生,算得一个早期革命根据地。这里有一段可歌可泣的革命斗争故事,正是:
天降福星沔、汉、川,恶霸土豪灭迹;
党资贫协村、乡、县,长工佃户出头。
大革命失败后,共产党创始人之一的董必武,辗转来到川汉沔游击区,住进了张荫远家。张家人心地善良,听完董必武诉说来历之后,在深表同情之外,更像是摸黑夜行之人遇见了灯塔,张家人顿时将董奉为至亲。张家人早听说共产党是专门拯救穷人的,今天一见共产党的创建人,又是备酒备菜,又是安排换洗住宿,还当邻里乡亲说董是张家的远乡姨表亲戚。为了董的安全,必须以防万一。于是,张家找本村三老四少商量:为张家的这位亲戚约一堂学馆,让孩子都读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书。
董必武住下后,白天教学生识字,晚上向群众宣传革命精神,通过张荫远及几个很有头脑的穷苦奴隶四处调查访问后,帮当地及周边组织了“梭镖队”、“马刀队”、“妇救会”、“儿童团”,尤其秘密地成立了党的地下支部和党小组,靠这些组织到其他乡镇发展类似的革命组织。但董必武很少直接露面,多是暗中为群众出谋划策,出方案,作决断,壮骨气,鼓斗志,作穷苦人的主心骨。因此,当时有人口赞一联:
党挥旗,激发工农斗志;
民舞剑,坚信马列精神。
董必武曾多次召集这些组织的领导和本村的穷苦群众开会,他说:“眼前中国人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但只要大家听党的话,紧密团结起来,讲究斗争策略,英勇奋战,革命是会成功的,穷人是会得解放的!”因此群众更加热爱这位董先生。
可董先生毕竟是外乡口音,时间一长,当地土豪劣绅和地痞流氓曾一度吓破了胆,四处藏匿,后来听说张家教书先生是外地人,成为共产革命嫌疑,他们将情况反映给了沙湖清乡团练,沙湖团练与彭场团练联络后,决定向董先生下毒手,尤拔周围倾向革命的群众听到这一消息,马上告诉了张荫远。他们探清了抓董的具体时间后,张荫远心生一计,在敌人未抓之前的一天大清早,要董换上了农家装束,穿上张荫远的破旧衣服,扮成去耕地的样子,赶着牛扛着犁到湖田里,叫董把牛系在水田旁那棵大柳树上,让他抄小路迅急逃走了。临走前,张家为他准备了一袋精心焙制的干粮,千叮万嘱要他处处小心。董先生也拿出一副用红绸布包裹了好几层的刻有“必武”二字的端砚交给张荫远说:“等革命成功后,这是我们兄弟俩相见的信物。”
不多时,敌团练来了一个班,将张家层层包围了起来。张早有准备,将董留下的衣服穿上,坐在讲课的位置上,因大清早,敌人一时弄不清真假,那些家伙连忙五花大挷将“董先生”抓走了,当他们把“董”押解到沙湖团练处,才知抓的并不是“董”而是张荫远,他们逼迫张交代出董的去向,张铿锵有力的回答:“不知道!”敌人各种酷刑都用尽,张荫远还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敌人见审不出任何口供,第二天就把张枪杀了。人们都道:
俊杰临危何惧死?
英雄遇险岂贪生?
在行刑前,张荫远对敌用无比蔑视的口吻说:“董先生是穷人心中的救星,他活在人民大众的心中,你们能找到他吗?你们这些坏蛋,终究不会有好下场!”最后只听到“中国共产党万岁!”场上这位不屈的巨人倒下了,场外四处回应:“中国共产党万岁!”
从此,张家只剩下孤儿寡母二人。妻子把那副用红绸包裹的端砚精心地放在枕头底下珍藏了下来,日盼日,时盼时,盼望一心为人民的董先生能回来报告革命成功的好消息。
春雷一声爆响,尤拔人和全国人一起盼回了中国共产党,革命真的胜利了,张家母子俩和大家一样,手拿红旗迎接川汉沔的彻底解放。经过减租减息清匪反霸之后,1950年,沔阳进行了声势浩大的土地改革,张家因人口少,土地相对较多,他家土地超过当地人均占有土地的几倍,被划为地主,家产被全部没收,还受到严酷斗争。在遭受斗争时,妻子曾向农会与土改工作组哭诉了董先生在家教馆,她丈夫张荫远为掩护救助共产党的领导人而英勇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只字未提一副端砚的事,可谁肯听一个地主婆的哭诉呢?当时有些老人虽了解情况,但他们怕戴上阶级立场不稳的帽子,也都不敢说一句实话,张家母子只有任其斗争甘受委屈。母子俩相依为命苦渡时光,把希望寄托在那块端砚上。
几十年以后的一天,张母到彭场去,听人讲董必武已经成了国家主席,她心中一惊,泪不禁涌流如柱。她揣摩着:难道就是给我们留端砚的董先生吗?晚上她叫儿子在跟前坐下,把他父亲牺牲的详细过程给儿子讲了一遍,还向儿子告诉了在彭场听到的消息。她要儿子上北京一趟,打听董先生的下落。
再说这年冬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来了,生产队把吃不完的萝卜要装到汉口去卖,因张家的儿子练就了一股憨力气,在那只重视阶级斗争的年月里“五类分子”的子弟不憨也整憨了。大家都叫他“憨儿子”。他岂敢争辩。当时有人不平地驳斥:
奸猾狡诈焉称智?
朴实忠诚岂谓憨?
生产队派“憨儿子”去武汉,他母亲把猪卖掉,并小心翼翼地把端砚和钱绑在儿子的腰间,再三叮咛儿子莫让端砚与钱露面。在汉口卖完萝卜后,队长和其他人都上岸逛城市去了,单要“憨儿子”守船,等他们回船时不见了“憨儿子”。
“憨儿子”早瞅机会上了火车,在车上他万感交集。他想:到北京后我一定要把父亲为革命惨死的详细情况告诉董伯伯,让董伯伯知道父亲为了穷人为了董伯伯,他没给大家丢脸,想着想着他睡着了。等他醒来时火车已到了北京,他东打听西打听,最终问清了董主席的住处。他走到董主席住地,拿枪的警卫怎么也不让进去。他告诉警卫说:“我是湖北沔阳小地方叫尤拔的一个农民,我有一副端砚是董主席当年留给我家的,今天我来还给他本人,请让我见见他。”董主席经警卫转告后,迅急回忆起了当年在张家受到了敬重与掩护的感人情景,他连忙接见了张子。张子一见到董主席,喊了一声董伯伯后,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呈上端砚,董主席忙扶他起来。他哭诉了自董走后,张父被抓牺牲以及土改被错划为地主,母子遭受严酷斗争的惨景,董听后心里万分难过,且热情款待张子,留他在家住了好几天,通过几天观察,发觉张子特别思念老母。董主席便同意他回家侍母,给他足够路费,还送了些特产品让他回了尤拔。
不久,董主席在尤拔为张建了一栋新房子,并亲书“革命家庭”于门楣,至今受人钦佩,还通知湖北省人民政府转告沔阳县人民政府为张家摘掉地主帽子,允许他享受贫下中农的同等政治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