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媛
巴金在《秋》四十中写道:“花谢花开,月圆月缺,都是循环无尽,这是很自然的事。”循环意味着一切终和始的有机转变,意味着生与死的顺畅代谢,在循环这个概念里,始终存在的只有时间。然而,看似当一切运动和事物都有归处又有开始的时候,闭合性的尴尬状态却也是现实的另一种存在,就如同一潭死水,流不出去,也没有新的水源涌进来,这便是“死循环”。“死循环”的特殊性在于,对于打破现有的僵局不能持通常的手段,这种闭合性的状态,只能通过特有的方式,就像死水,进退两难之下只能通过蒸发来获得它的新生一样。
顾文梅的《死循环》,传承批判现实主义的旗帜,以平淡的文笔摧毁一切现实的粉饰,直击关系网社会的实质。以为儿子改名为故事基点,串联起中国式关系网络的层层面面,以此透视中国社会包括官场行事、市名社会、人情世故之间的瓜蔓,批判中国关系网社会存在的尴尬境地。“死循环”就像一个鬼魅的寓言,它不仅代表着在“改名”这一事件中,公安部要教育部先出示证明,教育部要公安部先出示证明(故事最后以严大爷做高官的儿子涉入并顺利解决告终)的死结上,还代表着一种现象性的典型,更意味着一种文化体后掩藏的深层文化心理,在顾文梅的勾勒下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式关系的繁殖土壤——中国官本位文化。正是这种官本位文化的集体无意识,让出门办正事的海大厨不自主地托关系、走后门;让朋友与同事之间关系不仅限于单纯的朋友同事,还是出门办事可利用的人际资源,也正是官本位文化让严大爷与儿子之间本应亲近的父子关系变了味。前行在现实批判道路上的顾文梅以平静的节奏和几乎试图网罗各级官员的线性叙事编织着整个故事,然而让她承受不了的是“现实”的奴役,就像小说中的海大厨,她在现实的生活中上火焦躁,顾文梅并无二致。只不过一个被真正的“现实”所淹没,一个被虚幻的“现实”所吞噬。顾文梅则把生活与小说距离缩得太短,几乎是无差别的陈述,这样的批判透不出人性的力度,只是一种现象性的陈述,一种展示。
干净利落的语言与平实精当的字眼,让顾文梅在描写现实题材时多了一分老练与成熟,然而现实批判写作的“死循环”怪圈却让她也逃脱不了。现实批判在经历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阵痛后,脱离了“高大全”的疯癫模式,重新走回了“批判现实主义”的道路,然而作家们却差不多同时倒入了另外一个怪圈,就是不约而同地从暴露、批判到逃离现实、遁入历史再到回归现实、暴露批判。顾文梅也不例外,从《鹦鹉》到《海景房》再到现在的《死循环》,顾文梅也在现实批判的死循环中左冲右突,企图找到一个自己独特的写作模式,但这依然是徒劳,对待现实应有的距离感和超脱感才能让作家跳出窠臼窥入生活深层的文化秩序和精神法则,捡起应有的理性精神,诚如高尔基所说,小说是时代的生活和情绪的历史。在写实层面既要忠实地纪录下作家对于这个时代的思考,又要有超脱的情感体验站在历史的长河里观看,这样才能不被现实所左右,顾文梅也如其他作家一样在现实批判上磕绊于这一点。也许顾文梅还是更适合写散文,就算是写小说也带着散文的笔调,《死循环》如果抛却它的批判和暴露情绪,以欣赏散文的眼光来品评,也许能别有一番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