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伊,原名李金灵,女,生于1984年,祖籍山东,文学硕士,现就职于苏北某高校。
父亲有一个异于常人的特点,他肋下每隔几天便会长出一根翎毛。它一尺来长,有红色、蓝色、金色、墨绿色,还有其他喊不出名字的颜色,似乎世上所有美丽的颜色都绘在了上面,五彩斑斓,赏心悦目,抖动起来发出窣窣的声音,仿佛一只小黄莺站在月光下摇曳的枝头,清脆歌唱。对之父亲是很珍惜的,常常忘了现实事务,一动不动地观察几个小时,好像那就是他的整个世界,盛装着他所有的幸福。母亲不在家的时候,他就会很得意地向我们炫耀,绘声绘色讲述着等哪天翎毛长全了长成翅膀了,他就驮着我们飞向蓝天飞进白云。
然而这不过是父亲的梦想,翎毛长在他身上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两天,往往刚长出来就被拔掉。拔翎毛的人有父亲的伙伴、朋友,父亲的上司、下属,当然拔的最多的是母亲。她认为那根翎毛完全是多余的,它让父亲显得柔和懦弱,不合时宜。她虽然也承认它的美丽,可是认为它于生活无补。她蔑视一切对生活无用的事物。母亲一伸手,就干净利落地拔掉了它。父亲颓丧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现出无助的表情。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是一个大人,不能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更无法像孩子一样大声哭泣;反抗也是不行的,那也许只会招来更多的嘲笑和蔑视。他只有默默接受。很多次我看到他偷偷蹲在无人的墙角,弓着身子悲伤地舔舐着翎毛被拔掉后留下的伤口。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
我认识的所有大人中,只有一个人不去拔父亲的翎毛,那就是祖父。祖父在我出生的很久以前就死了。然而在我出生的那天,他再次来到我们家,向父亲道喜。他亲昵地捏捏我的小脸蛋,把一个拨浪鼓轻轻塞进我怀里,脸上是作为祖父的人特有的那种慈爱之情。从此,每隔一段时间,祖父便来一次。每次他来,我都要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祖父。父亲也看不到。但他大概能感觉到吧,每次祖父到来,他就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分外地欢喜。不过父亲在清醒的时候是不敢这样的。只有在酩酊大醉之后,仗着酒气,告诉母亲说祖父就在我们家里。那时候,母亲的脸就变得墨绿一层,她拿最狠最毒的话诅咒父亲,说他又犯了精神病。人都死了,怎么还能看见?但是祖父确实就在我们中间,手里拿着一把翎毛,就是从父亲身上长出来又被人们拔掉的那些,祖父一根根都捡了来仔细地收集在一起。我听着母亲的咒骂,却不敢替父亲辩护。在这个家里,母亲是独一无二的霸主,我们其他人只能战战兢兢,做沉默的羔羊。
尽管翎毛不断地被拔去,父亲也并没有丧失希望。他在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悲痛中,满含热望等待新的翎毛长出来。对新长出来的翎毛,他竭尽全力地掩护,幻想着能有一根免于灾难,从而实现他飞翔的梦想。可是人们总能发现它,然后在父亲乞求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拔去。这似乎构成了父亲的全部生活:长翎毛,被拔去,悲伤;等待新的翎毛长出,再被拔去,又次的悲伤,一轮轮循环下去,仿佛永无尽头。
然而父亲终于不能再长出翎毛了。有一天吃午饭的时候,他突然在我们面前倒了下去,像即将进屠宰场的羊一样被拉进了医院。两天后再看到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身体里的水分一夜之间蒸发,他那样高大的人,变得干瘪、焦枯,皮松松地贴住骨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就像一只遭受风吹雨打后的鸟儿,颓败地窝在脏乱的巢穴,看起来再没力气飞翔。医生告诉我们说父亲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所有的医学典籍上都没有记载。这也就意味着,父亲不可能再有痊愈的一天。
父亲!我压抑住内心的悲伤轻轻喊道。父亲缓慢地扭过头来,很努力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球蜡黄,没有一点神采,双眼深深地凹陷进去,就像两个洞。虽然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我还是不由得悚了一下。他费力地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他的神色是听天由命的倦怠。我不知道父亲在这几天里经受了什么,他空洞的目光告诉我他似乎放弃了那个光辉灿烂的梦想,单等着另一个世界的召唤。我拉起他的手,软绵绵冷冰冰的,触摸不到人间的温度。
母亲比我更早意识到父亲的状态,她以最快的速度把父亲两百里外老家的哥哥和弟弟喊了来。父亲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两年前拆了我们在老家的房子,在那块宅基上给堂弟盖了娶亲的新房。一开始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叔叔与母亲商定的。直到叔叔的新房子盖好之后,父亲才从母亲嘴里得以了解。母亲不知道父亲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等他年老退休的时候再回到那个院子,种一排杨柳,两株葡萄,在夜色中、月光下,喝一点小酒,听几声蛙鸣。那觉得那将是他后半生的幸福所在。可现在叔叔占有了他的院子,使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这大概也同他不能长出翅膀一样,成为心中最深的创痛。
母亲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也会嘲笑父亲的柔弱多情和不切实际。在她看来,我们好不容易从老家那个颓败的地方走出来做了城里人,怎么还能够回去。父亲也不敢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愤怒。只是很多次在他刚长出的翎毛又次被母亲拔去时,脸上的表情由悲伤转变为听天由命的凄楚。
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把伯伯和叔叔喊了来。他们名义上虽有血缘关系,其实就像是狗尾巴草丛里开出的花,属于不相干的两个品种。他们也曾经像别家的兄弟一样经历过短暂的还算亲密的年轻时代,但自从父亲长出翎毛之后,便也像其他人一样开始嘲笑起父亲,悄悄地或光明正大地把父亲的翎毛拔掉。这来自兄弟间的伤害,比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父亲却只有默默忍受。我想即使我的祖父尚在人间,恐怕也是奈何他们不得。
伯伯叔叔来到父亲的病房,一开口便抱怨路途上的车费。经母亲小心提醒,才想起来这里的缘由,终于漫不经心地瞄了父亲几眼。从他们神态之中,我找不到一丝悲伤的痕迹。父亲对伯伯叔叔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厌烦或开心的表情,只是在他们都不在身边的时候,悄悄叮咛我,去给他们买点酒菜。
“可是父亲……”我想说,你都病成这样了,何苦还要为他们考虑。
“他们是我的兄弟……”父亲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费了好大的力气。我可怜的父亲,难道他不知道他们对他的态度连一般朋友都不如吗?
我勉强买来酒菜,伯伯叔叔就在病房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叔叔还抽了烟——父亲先前也是喜欢抽烟的,可是生病以后就再闻不得烟味酒味,一旦闻到,脑子里就会有一百只猴子在嘶鸣。我想要劝阻,可父亲悄悄拉住了我。幸好此时医生过来了一趟,责备他们不该在病房里抽烟喝酒。伯伯叔叔表面上唯唯诺诺,但医生一走又开始旁若无人地喝酒和抽烟。仿佛父亲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肆意折磨的人,不过足了瘾绝不罢手。
两天后,父亲已不能说话。他的眼睛吃力地追随着母亲的身影,大概想要她陪在身边。即便她嘲笑他,羞辱他,一次次拔去他的翎毛,他还当她是最亲近的人。可是母亲似乎早已忘记了躺在床上的父亲仍是一个活人。她已经在为他准备葬礼。买了麻绳买孝衣,买了寿衣买冥纸,她在父亲床前来来回回走着,准备着一切他死后能够用到的物什,但就是不朝他看一眼。难道在母亲看来,父亲的死是比他的生还要重大的事情吗?
母亲不但自己不陪着父亲,还不要我陪。她要我哄侄子。侄子是伯伯的孙子,六岁,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城,把病房当成了探险地,窜上跳下,玩得非常开心。有次他停留在父亲身边,抬起他无力的胳膊,脸上现出那个年龄特有的恶作剧的表情。他是要看父亲的翎毛。他大概也听说了父亲长翎毛的事情吧,可惜父亲肋下早已什么都没有了。他有些失望,哼了一声后悻悻走开。我几乎就要站起来揍他一顿,但父亲用眼神止住了我。
我决意守护在父亲身边,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母亲的意志。她肯定非常恼怒,狠狠朝我投来一瞥,像刀子般重重划在我的心上。我不由颤抖了一下,差点就改变了自己的初衷。可是一想到父亲就要不久于人世,一看到他躺在病床上那孤单脆弱的样子,我就知道我绝不能再抛下他不管。
这天傍晚,父亲忽然对我说他想回家。他说得极为吃力,我把耳朵凑在他嘴边才能勉强听清。但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怎能让他放弃治疗?我的心里还隐隐存有一丝希望:父亲会好起来的,他会闯过这一关!有一天,他终会扇动着美丽的翅膀飞离这个又脏又乱的城市。可是,在我们第二天早晨醒来之后,父亲已经离我们而去。他去世的时候是凌晨四点。那夜,我和妹妹还有叔叔睡在家里。母亲在凌晨两点打来电话,是叔叔接的。她告诉叔叔父亲不行了,让我们马上过去——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的情况是叔叔放下电话又蒙头大睡,直到早上七点才醒来。
我没有见到父亲活着的最后一面。
我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它坚硬、冰冷,紧紧地攥着,仿佛在离世时下定了决心。我看不到父亲的脸,他的脸上盖着一张黄纸。那黄纸把他与尘世、与我们隔开。我没有勇气掀开它,我担心会看到他脸上挣扎痛苦的表情。啊,这是我的父亲,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无论多么悲痛,我都必须接受这无可更改的事实。今生今世,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一直努力长出一双翅膀,可现在身上干干净净,连一点羽毛的痕迹都没有。他到底没有飞起来,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拔光了他的羽毛,让他恐惧,让他惊慌,可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是否还对它充满了眷恋?
不知什么时候,病房里突然挤满了人。这些人大都是父亲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他们匆匆赶来,用相同的方式表达着相同的悲伤与慰问。我知道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拔过父亲的翎毛,公开或私下嘲笑过他的梦想,可现在脸上都现出悲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伯伯忙着向他们散烟。他的动作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眼睛里却带着他一贯所特有的狡黠。也许,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认识他眼中的这些大人物,以之作为回去后向老家人炫耀的资本……人们抽着烟寒暄着哄闹着,没有谁认认真真地看上一眼父亲。
父亲单位的人一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来了。母亲冷着脸掰开了我握着父亲的手,他们拉拉拽拽,把父亲装进一个白色的长袋子,就像装一只屠宰过的牲畜。在某个冷冷的冰柜里,父亲将躺上两天,然后被塞进火化炉里烧为灰烬,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我们在居住的小区里搭起了灵棚,为父亲举办葬礼。父亲的很多亲戚都从老家来了。姑姑扑到供桌上父亲的遗照前,呼天抢地地嚎哭,几个人都拉不起来。可我看见她的眼睛里一滴泪水都没有。伯母和婶婶干脆连哭声都省下来了,她们各自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小区门口,边磕瓜子边饶有兴致看着来来往往吊唁的人。我注意到,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崭新整洁,恐怕只有过年时才舍得穿出来。
就在我们为父守灵的夜晚,叔叔来找母亲商量我们在老家的那所院子的事。之前叔叔仅仅是在宅基上为堂弟盖了房子,而现在他要在父亲的尸体火化之前,将我们家的院子永远占为己有。他想出的最妥善的办法,就是明天出发去殡仪馆前的那个瓦罐由堂弟来摔。由于我们家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女孩,按照老家的规矩,那个瓦罐谁来摔,谁就是死者的合法继承人。
那时母亲正躺在床上,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作为死者的未亡人,她越悲伤,就表示与父亲感情越深厚。床前是一些前来安慰的人,假意或者真心;母亲根据不同的情形或沉默或回应,恰如其分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还没等那些人离开,叔叔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可母亲这回却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虽然她应允叔叔在院子里盖房子,但绝不放弃对那所院子的所有权。她明确告诉他那个瓦罐将由我来摔,因为我虽然是个女孩,却是父亲的直系后裔。这样,如果母亲不同意把那个院子让给叔叔,他就永远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来强行占有,只能做我们家院子里的寄居客。这是母亲与叔叔之间的博弈,以母亲的胜利而告终。城里是母亲的地盘,不是在乡下,世代的规矩奈何不了她,叔叔更是无计可施。他打了几年的算盘就这样落空了,最后,连父亲的遗体告别仪式也没有去。
在殡仪馆,我再次看到了父亲:他躺在一具玻璃棺里。他们给他化了妆,大红大绿,拙劣得很。也许父亲会喜欢,他是爱美的人,常常在镜子前一照就是大半个小时。他也爱干净,每晚睡觉前都要冲个澡,即便病后生活尚能勉强自理的时候,还坚持每晚擦洗。而现在,父亲已经永远地睡去了。当殡仪馆工作人员咨询服务项目时,本来我想在洗澡一栏上画勾,却被母亲拦下了。她黑着脸说人都死了,还那么干净干嘛,能省就省点吧。我当然拗不过母亲;父亲和她生活了一辈子都没有拗过她。可我分明听到父亲在空中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殡仪馆大厅里满满当当全是人,父亲的那些“生前友好”都来与他做最后的告别。我很想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没有嘲笑过父亲的翅膀,没有拔过他的翎毛。父亲,朝着玻璃棺中躺着的人,我轻轻喊道。
这是告别仪式中的一个环节,我作为亲人代表致辞。我以为自己会很悲痛,心里却突然出奇地平静。我看着父亲,说我知道这不是我们父女间的最后一次交流。我相信父亲还会来到我身边,同我交换彼此的喜悦与哀伤,我们是永世不会分离的人。
当我说这些话时,我看到父亲坐起来了,他静静听着,脸上慢慢地绽出笑容,那是我许久没有看到的笑容。然后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把父亲罩住。在白光中,父亲肋下各长出了一根翎毛,接着,有越来越多的翎毛长出来。啊,他的肋下终于生出了一对翅膀!它们硕大有力,挥动起来轰然作响。父亲就挥动着这双翅膀,飞出了玻璃棺,飞向大厅外面,朝高高的蓝天飞去。我仰起头看着,他在遥远的空中,朝我挥一挥手,就不见了。
父亲终于实现了他飞翔的梦想。
我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朝黑压压的人群看去,人们没有丝毫察觉,很多人都在低着头擦抹眼泪,为我的致辞而感动,那是他们听到的最真挚最热切最朴实的致辞,也许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还会为这个致辞唏嘘不已。他们不知道那不是致辞,那只是我与父亲之间的一次谈话。
父亲的尸体火化之后,所有的衣物都被母亲搜出来烧了,他的照片也都被压在箱子底下。在母亲的努力之下,我们的家里渐渐没有了一点父亲生存过的迹象。哦,我记错了,父亲最好的那件大衣母亲并没有舍得烧,而是把它送给了伯父。伯父当即乐滋滋地披在了身上,他穿它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在地里偷食的大灰鼠。后来听说,在回老家的路上,叔叔和伯父因为这件大衣打了起来,因为叔叔说父亲生前曾想把这件大衣给他的。堂哥、堂弟、伯母和婶婶也都参与了进去,他们两家从出城一直打到老家的堤坝。
父亲火化的第二天,母亲向父亲单位要求,把父亲的过世定性为因公殉职。那样,她就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她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父亲是在工作时患的病,如果他不工作就不会得这个病,就不会死,她也就不会中年丧夫。父亲单位没有答应。她便又想出别的法子,到底还是用父亲的死获取了一笔费用。
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起父亲了。只是偶尔,人们出于纯粹的好奇,会问父亲那时有没有什么遗言。“回家”,我说。大家纷纷猜测,他是要回到家里死去,还是要死后骨灰葬回老家?其实他们都错了,只有我知道,父亲要回家,是想去一个没有人拔他的翎毛的地方,没有人干涉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天马行空——不用担惊受怕;可以长出一对完美的翅膀,自由自在地飞翔。
主持人的话
前几天,我发了一条微博,请几个朋友讨论小说与故事的关系。其实我思考的,是小说和故事到底有多大关系。在我看来,小说当然属于叙事文学,但“叙事”并非就是“讲故事”。传统上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讲故事”与现代主义文学兴起之后的“叙事”有着本质的区别。我认为这区别不是表现手法或写作技巧上的,而是带有根本性的、对文学的认识与理解的不同。在现代派作家那里,“叙事”绝不是讲述一个通常意义上的由“发生、发展、高潮、结尾”组成的完整的故事(或中国传统小说所讲究的什么“凤头、猪脚、豹尾”);也绝不是依赖小说的情节及其戏剧性、冲突来完成故事;更不是靠“占有”什么题材来吸引眼球,便于评论家将其归类和贴标签。这个问题展开应是一篇长文,就此打住。
牧伊在小说《翎毛》中写了一个长翎毛的父亲的故事,这在现实生活中当然不可能发生,但读起来却并不让人感觉意外,如同卡夫卡的《变形记》并不让人觉得虚假一样。生性孱弱的父亲渴望过上自由隐逸的生活,却长期生活在强硬的妻子和同事们的压力之下。他突然开始长起了翎毛,并盼望最终会长出一双漂亮有力的翅膀,飞离他生活的环境和脏乱的城市,可这招来了妻子、亲人、同事的嘲笑,翎毛也不断被人拔去,到死也没能长出一双翅膀。温情的父亲,蛮横的母亲,这种角色定位本身就是对传统的严父慈母关系模式的反拨。贡布罗维奇说,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也要唱反调。这大约也是现代艺术的一条简单的定律。
——邵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