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勤
那一年,我13岁。父亲早在我五岁时就去世了,老师喋喋不休的教诲和母亲的絮(xù)絮叨叨令我十分厌烦。不就是上课飞了纸飞机、考试成绩差了点,至于吗?一天到晚嘴巴都落在我身上,好像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背起书包左摇右摆地晃到了学校,刚要进校门,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作业还没做呢,那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滑稽老头怕又要罚我面壁了。算了,与其送上门去挨罚,还不如出去转转,反正我的兄弟们也正盼着我去。想到这儿,我拔腿就朝小树林跑去。
天空瓦蓝瓦蓝的,几只小鸟欢快地从我头顶上飞过,翠绿的禾苗随风轻舞,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五颜六色,装扮着原野。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大自然远比课堂有趣得多。
走过一片玉米地,我停下来掰了六个大玉米,待会儿好在小树林里烧来吃,味道可香了。这是我和兄弟们这段时间每次聚会的必修课,有什么办法呢?他们饿啊!兄弟中二牛、小虎是流浪儿,小勇、小兵、黑子的父母都外出打工,被寄养在亲戚家,跟着亲戚也没啥意思,所以也经常逃课在外面流浪。我是他们的大哥,自然不能让他们饿肚子。那一片小树林是我们在半年前一次闲逛时发现的,既能遮风挡雨,又人迹罕至,实在是一个理想的所在,所以我们就驻扎了下来,饿了偷点地里的粮食,渴了喝溪水,倒也逍遥自在。
翻过一座山,远远地就瞧见了那片树林,树林外边有几个黑点,是兄弟们。咦,他们怎么知道我这会儿会来,全站在那儿迎接我?
“大哥,你可来了!”二牛迎上来,他的额头上有个大包,像顶着一盏探照灯。再仔细一瞧,黑子的胳膊上有血痕,小勇的膝盖也破了,一个个灰头土脸。
“出了什么事?”我问。
“昨天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群野小子,霸占了我们的地盘不说,还把我们几个打成这样!”二牛说。
“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六个,最大的那个有十五六岁,现在他们正在树林里横呢!大哥,硬拼我们可能不行。”
“你们在这儿等我。”我顿时热血沸腾,转身迈开大步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母亲竟躺在床上!奇怪了,她老人家一向厌恶大白天在床上睡懒觉的。不过我也没时间多想,兄弟们正等着我雪耻呢!我告诉她自己回来拿作业本,便偷偷裹着一把菜刀出了门。
结局是惨烈的,我挥舞着刀刚一冲上去,便被对方缴了械,二牛他们几个吓得撒腿就跑。我赤手空拳和敌人拼命,被对方一刀砍在了屁股上,血“哧”地一下喷了出来,我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晚上了,是二牛他们把我背回了家,冲这点,我原谅了他们之前的临阵脱逃。妈妈请来了村里的医生为我止血、包扎伤口。当然,这些是我后来知道的。
我是被一阵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吵醒的,那时我正在做梦,梦里我忽忽悠悠地飘向一个洁白的国度,应该是天国吧!
哭泣的是我妈,边哭边念叨:“超娃儿哪,你快点醒嘛!你要是不醒,妈怎么活呀!”
我想睁开眼安慰一下妈,但是眼皮很重,喉咙也生疼。
“别哭了,大嫂子,人各有命,就看他的造化了。”说话的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李大叔,我虽然挨了一刀,但对声音还是能分辨清楚。
“他如果真要出了意外,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呀!”母亲说。
我的心一颤,难道我不是她亲生的?
“你做得够好了!抚养了他这么些年,自己得了那么重的病,不赶紧着抓药,还要拿钱给他念书。哎,偏偏这孩子又不争气,不好好念书,跑去打架,真是辜负了你的养育之恩哪!”
我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我开始痛恨我自己。后来我才知道,我妈跟我真正的爹妈是亲戚。我一岁那年爹妈得病去世了,我妈就把我抱来抚养,并嘱咐全村的人不要告诉我这件事。
自从我挨了刀子以后,我们的小团体解散了,二牛、小虎不知流浪去了何方,另外三个回到了他们亲戚的家,不敢出来。我知道,只有我是最幸福和幸运的。
我认真上学了,边上学边想方设法挣钱。只要能挣到钱,叫我干多重的体力活我都愿意,我要给我妈治病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