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璇
一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刷碗、唱歌。我的歌声和这间破房子甚至和我人一样,不加粉饰,放松开怀。我连胸罩都没穿,前胸吊个大围裙,两只乳房来回晃荡。
阿达又拿了个第一!昨天老师瞅我的神情,简直是一点一点把我推到云层里,好久我还在那里站着,想唱想笑想哭……我刚刚奖励阿达四个煎蛋,送他出门的时候,我拍拍他的肩膀,阿达,继续!
一只猫不知从哪窜了出来,瞪着快要变成线状的眼珠子看我,我想我一定是惊动它了。它不是人,否则一定开口骂:就这破家,你哪来的情趣干嚎呀!
我继续我的歌唱。
水的声,唱歌的声,还有外面叮叮哐哐收破烂的声,掩盖了手机那老掉牙的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泼完了脏水,往围裙上抹了把手,才听到手机里的唱。
映入眼帘的是家政两字。不知怎么的,我一看到这两个字就紧张。说真的,我这个老掉牙的手机就是遥控器,它指哪,我去哪。其实我是盼家政公司电话的,要不我和阿达怎么生活?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手机里一出现这两个字,我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可能是常常接受新雇主的打量和审视,久而久之造成了心理障碍。我承认,我有社交恐惧症,不,确切说是城市恐惧症。说真的,我惧怕城里的一切,比如坐车,比如过马路,比如去市场……到处是人,到处是各种嘈杂声。吵得我直晕。有时回到家里我的耳边还吱吱的,头也嗡嗡的……
王嫂,做不做保姆?家政中心的小刘问。
我犹豫了,如果做保姆,儿子的午饭和晚饭就得花钱在外吃。如果不做,光指钟点工挣得太少了,而且又不固定。
电话那头喂喂了几声。我心里企盼:但愿是老雇主。就赶紧说,做的做的……其实钟点工也不是天天有,我的工作常常是这样,要么挤到一起,要么一天干闲着。
一月多少钱啊?我本能地问!
这家雇主说了,价钱不是问题,前提是会做桓县的特色小吃……你行不?
那有什么啊,无非是烀大饼子,土豆茄子,挤酸汤子……于是,我一口答应了。
我就来自桓县,所谓桓县特色小吃,就是农家饭菜。我在饭店打工时还掌过勺呢。
二
阿达上初一那年,我们一家三口从乡下来到城里。我当初不想来的,是顺子再三央求。顺子在阿达五岁时就出来打工了,一直在工地上。顺子每年只回一次家,一进门,就喘息着抱住我,说想我想得快疯了……顺子还说,自己横着是支尺,竖着是根棍,一人在外光不哧溜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我看顺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年就那么几天团聚的日子,搁谁谁也会想啊!何况顺子正值男人的黄金年龄。我应了顺子,地包给了别人,房子让公婆照应。进城后,我在工地上做饭。每逢开饭的时候,周围那些目光就变成了无数只小探头,刷刷的,甚至是带着风声。顺子也感觉到了。他说就连这工地上的老鼠都是公的,就我一个是母的。我伸手打他,他一缩脖子躲开了。 唉,看就看吧……顺子说,然后又反复叮嘱我包裹得严实些。说真的,我觉得这些来自不同乡村的男人真可怜。
渐渐地,我讨厌这里了,不,是讨厌城市了。不仅仅是工地上的嗡鸣和满天的尘土,更有城里人的目光。可能是我们的衣着,我们的口音,我所到之处常常会收到那种不屑和鄙夷的目光,这种目光像一场冷雨,浇得我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冷。好像我偷了谁抢了谁的。我对城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怕,好在顺子在我身边,还有阿达。我每天不停地劳作至少抵御了心中的恐慌。
后来我索性就常常闭着眼睛,想着老家的景象:翠绿的稻田,碧蓝的天空,红瓦的屋顶,还有山岗上的那些牛啊羊啊……这样我就会暂时逃开那些车声,人声,机器声。我沉浸在水洗过的天空大地,深深地吸吮着那里的芳香。那山那屋还有那水,仿佛就在眼前。每当这时我一定是长久闭着眼睛。起初顺子有点害怕了,不止一次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在闭目养神。
尽管这样,我还是怀念那段日子,那是我人生中最后的好日子,因为和顺子在一起。儿子睡下后,我们赤裸着身体,蛇一样恋着……那时我拍着顺子汗水淋淋的后背,说,全工地的男人数你最幸福了,天天晚上有女人搂着……顺子说,工地上的男人时不时地出去找小姐。我很吃惊。顺子又继续说,那有什么法子啊!他们都是男人,精力旺盛,谁能这么一年一年干靠……顺子继续说小姐最讨厌他们了,嫌他们脏,嫌他们土,还说他们上去就不下来,讨债似的……我听到这,长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如同吃了刚落花的苦杏,哽在嗓子眼里吐不出又咽不下。我想问,你也找小姐了吗?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或者不会承认,假如承认了,我心里也会咯楞。
一天,我听工地上有人议论,说有个民工因为受不了小姐的讥讽,怒杀了她。我问顺子,是真是假。顺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说,都是传说。那些日子,工地上迷漫着一股走了样的兴奋。有人说那个民工是个好样的,绝对是个爷们。我听着这些话,看着这群人,觉得他们可恨又可怜。
那天,我采购蔬菜回来,看见一辆警车停在工地上。几个警察正推一个人准备上车。我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我熟悉的工作服,那是前天我刚刚洗过的。顺子当时还说,成天一身泥一身汗的,不用洗的……
我的双腿不听使唤了,人们惊讶议论:
怎么是他,他人可老实了……
他老婆天天跟他一起啊,他怎么……
我先是闭眼睛,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真想永远地闭上眼睛,不要醒来……
我昏睡了好多天,做梦一样,醒来后我还觉得我踩在棉花里,眼前时不时晃动着乱七八糟的一些东西……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的,要不顺子不会杀人的,不会的……
后来在法庭上,顺子讲述了杀人经过。那天喝了点酒,接到以前的一位小姐电话,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了。酒精起了作用,反正稀里糊涂就去了。那小姐听说他老婆来工地,大概看出顺子以后不会再来了,像赶苍蝇一样露出不悦。他那天也不知为什么迟疑了一下,不想做,那小姐翻脸了,说不做你来干什么?是呀,不做来干什么。就做了。穿上衣服后,小姐不停地抱怨,说自己要不是长得丑岁数大怎么也不会陪你们睡觉,哪怕给人家当个三奶四奶也不至于让你们来祸祸。还说要不是为了钱,谁能让你们上身,你们简直就跟牲口一样,甚至张口说,你老婆在乡下,你以为她能老实呀!于是,他就上手卡住了她的脖子。顺子说,我不想掐死她,不知为什么,手怎么也松不开了……
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我记不得了,我劝自己就当顺子死了。可是记忆没死,活得好好的,小刀般地插在我的日子里,把我的天地切割得四裂八瓣……后来我和儿子搬出了工地,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处楼角里,租了一间房。做钟点工,当保姆,扫大街,看厕所,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要不是为了阿达,我是不会呆在城里的,早就回老家了。
三
雇主是个女的。看她第一眼,我呆了:分明就是个明星啊!眼睛又大又黑,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小嘴让人想入菲菲。脖子、耳朵、手,到处都是首饰。特别脖子上那颗宝石,真大啊,放着耀眼的蓝蓝的光。她好像不舒服,说话时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她的目光突然露出了一丝异样。你……是桓县的?
是。
她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吃惊的样子,仿佛认识我。
我连忙拽了拽我的衣襟。这是我临出门时换上的。淡粉的T恤,下身是灰白色的裤子,脚上穿着布鞋。这是我最好的一身行头。噢,我明白了,是不是看着我有些老。听说现在雇主不愿意用岁数大的。我忙说,我今年还不到四十,我,我会做桓县的各种小吃。当然了,我的心尖不免掠过一丝紧张。
这人可称得上是一级厨师,做活干净利索,饭菜像模像样,我介绍的,你就放心!家政公司的小刘忙用肯定的语气夸赞我。
她笑了下,有点牵强,不,是有点僵。我立刻想到这是一张经过整容的脸,是打针或是服用什么定格液之类留下的。先前我在欧洲小区的那家女主人就是这种后遗症。
她的包里传来一阵流水的音乐,她掏出手机喂了一下。我的目光依然没有从她脸上移开。我相信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挪开。她一定是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音调有些变了,慢,嗲,带着某种表演的意味。
……也不想着我。看来是把我忘喽……这几天不行的,过几天啊……对了,那事办得怎么样,啊?秃噜了……
突然间,特别是“秃噜了”的发音,完全是我老家的土话。她也是桓县人?
跟我走吧。她终于挂断电话,对我说。
上了她的车,她扫了我一眼,并示意我坐前面。我局促地坐着,气也不敢喘。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左拐右拐,在等待信号时她捂着胸,确切地说,是乳房,好像很疼。我侧着眼瞅了一下她的胸,平平的。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右手上。五个指甲上涂着淡紫的颜色。手骨节很大,也很粗,很壮实的那种。这和她的容貌、身材多少有些不搭配,像她这种细高的身材理应有一双窄细的手才是。我刚要把目光挪开,她右手上一小块浅褐色的小鸟状的痣,磁铁一样吸住我,惊得我连呼吸都忘了。她难道是……她的表情是傲慢的。我把我的猜测咽了下去。我们这种身份,只做活,不要多说话。这是我多年的总结。何况,我的那个瞬间的猜测,实在与她搭不上边。
车驶到了欧洲小区。又是这里。高档小区当然都是有钱人住的。
我叫于悦,你怎么称呼?下车时她对我说。
人家都叫我王嫂……
她噢了声,王嫂……
当天,于悦就说,王嫂,攥点酸汤子吧,冰箱里有……
是想测试我的手艺吧。汤子是我们满族食品,城里人都说挤汤子,而她用了一个攥字,和我们桓县人说法一样。我麻利地来到厨房,熟悉了环境,打开火。
这时我听到她躺在卧室里发出了不小的呻吟。我再次肯定,她应该也是桓县人。
王嫂,多加点肉末,我刚刚做完手术,加强点营养。
等我端上酸汤子和一碗鸡蛋酱,仔细观察她的脸,进一步确定,她是整容了。
唉——她痛苦地长叹一声,小心翼翼把酸汤子一勺一勺送进嘴里,几乎是咽了下去的。
你家住在哪?她突然问。
儿子和我……住在儿子学校边上。
我以为她要问些什么,可她没再问。嘴里咝咝的,好像哪里又不舒服了。
她终于吃完了,看来很满意。然后我收拾厨房,擦地。过了一会。我听到她在卧室里轻轻地叫我。我放下手中的活。她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说给她弄点红糖水。这时我看到,她的脸苍白,嘴唇没一点血色。她捂着胸部,样子十分痛苦。
我问她放不放姜片,她摇摇头。
我端给她的时候,她皱着眉头喝下了。然后告诉我不要弄出声,她要睡一会儿。我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坐在走廊里,有点无所适从。我慢慢地打量着房间,发现进门的墙上是她披着睡衣拍的一张大幅照片。像台湾的一个演员,叫什么我忘了,演过《一帘幽梦》的。我还看到了墙上的摆件。那是我老家的木刻。我老家有好多个这样的厂子,专门做这些东西。顺子当初还在那里打过工。这些东西似乎拉近了我和她的距离。至少让我觉得她不是那样遥远。
我站在窗前。外面的楼高得看不见顶,那些树哨兵一样,一排排忠诚地站着……看着看着,我有了倦意,习惯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我的闭目养神……
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绿的稻田,蓝的天,还有我们学校的操场,奇怪的是,我的同学淑莲突然跑到我的记忆里,她用圆珠笔把她手上的痣勾描一圈,像一只小鸟。然后用胳膊肘碰了下我,示意让我看。她的小单眼皮一眨一眨,塌鼻子上的雀斑星星点点挤到一起。每一节课对她来说都是漫长的,她要用无聊和各种小动作来打发。老师常常说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也难怪,她母亲是个疯子,父亲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她已经被老师几次点名催要学费了。
她怎么会时隔多年跑到我的记忆里呢?
四
我的眼前雾蒙蒙的,好像听到有人跟我说话。我下意识看着周围,还在女雇主的家里。我却感觉我不是我自己了。我怎么在她的头上?的确,我成了她头上那枚晶莹的卡子。她的手抚过我,把我按了按,我结结实实地插在她的长发里。我想下来,不可能了,我想喊,也不可能了。她已经出门了。
我在她的头上晃悠悠的,车子七拐八拐,不一会,停在了一家整容整形医院门口。她好像是这里的常客,门口那个迎宾小姐,像家里人似的和她打招呼。
这里的墙壁真好看,到处贴着整容前整容后的对比照片,眼睛,眉,嘴,还有胸……没等我看清,就随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里间的手术室。一个穿白大褂的秃顶男人站了起来,看到她之后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并把手伸到她的衣襟里。
可疼了,觉都睡不好。她说。
那当然,你想想,里面塞了这么大一块东西,怎么还不得有个过程,我看看……
她毫不犹豫地解开衣襟,露出缠着白布的整个胸部。那个男人一层一层打开,她的乳房完全暴露出来。男人把她拉到了镜子前,乳房周围的皮肤勒出了印,两个乳房起初是平平的,只有两个乳头。不一会,吹气球似的夸张地大了起来。不耷,不谢,圆润、高傲地挺着,就是商店里的模特,也不一定这样完美。
那个男人揉搓着,她发出了痛苦的叫声。然后那个男人俯下身,把整个乳房掀了起来。
没事的,刀口正在愈合,不过你还要养个十天半月的。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乳房,像观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然后亲吻了粉红的乳头。
记住了,这都是资本,是你要活出质量的重要成本……男人很哲学的样子。
然后重新把白布缠上。缠完了,男人把手伸到她发际线里,这个手术也是最成功的,你至少要比同龄人年轻十岁。然后又摸了下她的鼻子,我的杰作。
当然要感谢你……
男人笑了,脸上的肌肉颤颤的。尽管你是我一手打造的,可是我还是喜欢原来的那个小村姑,黑黑的……
她的语气有些异样,甚至有点哽咽,别说了,当初要不是你,我不会过上这样的日子……男人好像也受了感染,要说谢,我还要感谢你,你让我相信我这个外科医生完全可以在人脸上操刀,给世界创造奇迹……
她长叹一声,是啊!一个女人变美了,周围人瞅你的目光都不一样,以前是什么,是一粒沙子,掉在地上就消失了,甚至还被人踩着……
男人接过话,现在是黄金,走到哪都亮闪闪的。我们这个行业为什么火?这个社会不是种族歧视不是性别歧视,而是相貌歧视……男人又把手伸到她的腰间,记住,别怪我,以后,我,我们不会再有什么了……男人这种动物是很怪的,拒绝不了貌美的诱惑,但是一旦知道是假的,那就像汤里有了苍蝇,请原谅我用这个词……当然我还会继续给你做手术的,会让你的年龄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
她瞥了他一眼,你……
男人说,别怪我,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不想骗你。
她带着我走出门,上了车,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启动车后,摸出手机。
哟,陈哥——她的声音又拐弯了。你在办公室没?我想你了,想见你啊……也就十五分钟之内,我离这不远。
门卫给她开门,然后讨好地说,我们陈总在,欢迎于女士。
她旁若无人,拐到三楼半的时候拿出了包里的镜子,理了理头发,又抿了抿唇。再拐上去,在一个没有门牌号的防盗门前停住,四下看了看,敲门。
谁?
我呀。娇滴滴的声音。
门开了,一个大肚子男人迎面抱住了她。
人家这几天不舒服嘛……
怎么了,亲爱的。男人在她脸上拧了下。
她叹息一声,病了呗,你也不来看看我?
什么病?
感冒,发烧。这不,刚从医院里出来呀!身上还有医院的味啊,你没闻见啊?
那个男人捧着她的脸,使劲地嗅着,可不是,美人到什么时候都是美人,就连生病也有味道……
我实在是听不得了,身上阵阵冷。
陈哥,我把那笔钱可给你要回来了,怎么谢我?
陈总在她脸上摸了下,知道了,就你这张脸蛋值钱,怎么能忘了啊——对了,你要支票还是现金。
支票太麻烦了,当然还是现金嘛。
陈总说,我马上安排。说完就出去了。几分钟后,回来说,他们去银行了,得等一会儿。
她说,那就等。
还有一笔账,你要是能要出来,给你一半。
真的——她一下子跳了起来,我都随着腾空了。接着她又哎哟一声。
怎么了,宝贝——
没什么的……你真的给我一半?
那还有假,你陈哥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讲究。为了你,我会不惜一切的。
不惜一切,怎么个不惜一切法,说来听听——陈总色迷迷地看着她。
哎呀,陈哥,你可真是的……
哈哈哈……男人乐得要岔气了,谁不知道你于悦的厉害啊,说完把嘴凑到了她跟前……我也随着天旋地转……
五
我的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稻田,方方正正,还有天上的云,飘来荡去的!我睁开了眼睛,想好好看一看,眼前的防盗门却阻碍了我的视线。为了不使我眼前的情景丢掉,我赶紧又闭上眼睛。这时我的眼前继续出现了我和淑莲在操场上跳房子的情景。她腿长,玩这个是她的强项……
淑莲,你死哪去了——还有他的爹,经常拎着酒瓶子到处喊她。
淑莲!淑莲!
……
这时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接着一束光射进来。
我又仿佛听见于悦对我说什么。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没有接她的话。
赵艳惠——
我腾地从沙发里弹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我美丽的女雇主。 她的声音,不慢,也不嗲,甚至还带着我老家的腔调。而这三个字与我来说,却是一个炸雷,因为在这个城市里,人家都叫我王嫂的,真的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叫我这个名字的只有在我的老家,我的那些左邻右舍,我的同学和父母,这点我敢确定。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眯缝着眼,口气却像是戏弄。
我懵懵地说,我不是赵艳惠。
她哈哈哈大笑起来……
我闭上眼睛。我想继续闭目养神,怕是不可能了。
〔责任编辑 宋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