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战后法国社会党治国理政的成就、经验与启示

谭鹏

[摘 要]战后法国社会党执政的成功经验，对法国经济、政治和社会发生了深刻的影响，但随着世界经济社会环境发生的复杂变化，社会党也面临着一系列困难和挑战，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来其问鼎政坛两次失利标志着社会党进入深层调整期。

[关键词]法国社会党；执政；经验；启示

[中图分类号] D73/7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14）06-0057-04

法国社会党源于1879年在马克思亲自指导下建立的法国社会主义工人党。二战后初期，法国社会党的组织规模和政治影响不断扩大，先后参加过戴高乐领导的临时政府，还同法共、人民共和党组织过三党联合政府，法国社会党在第四共和国时期也是参与联合执政的主要政党之一。20世纪70年代在密特朗领导下，法国社会党通过建立左翼联盟实现了成功崛起，成为左翼第一大党，1981年密特朗以51.76%的多数当选为第五共和国的第四任总统，成为法国历史上第一位入驻爱丽舍宫的社会党总统，并在1981年到1995年间，连续担任两届总统，创下了执政14年的历史记录，成为社会党的鼎盛时期。1995年社会党下台后经过短期的政策调整，1997年法国社会党在第一书记若斯潘的带领下在国民议会选举中重新成为政坛第一大党，若斯潘被任命为国家总理，法国社会党重返政坛并一直执政到2002年。此后社会党经历了10年的曲折沉浮，2012年5月6日奥朗德领导的法国社会党击败萨科齐，当选为法国新一任总统。

一、战后法国社会党的主要政策措施及成就

战后初期的法国社会党多是通过参加左翼联合政府的形式参与执政实践，一方面彻底惩办了二战中的党内投降分子，洗清了自身的政治污点；另一方面通过大力推行国有化措施和社会保障政策，促进了法国战后经济复苏，有效地改善了人民生活，初步确立了法国社会党在法国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影响。进入全球化时代后，法国社会党既迎来了14年连续执政的鼎盛时期，也经历了5年左右共治的联合执政阶段，打破了战后法国形成的左右分治的政党政治格局，充分展示了社会党为了积极应对执政环境变化采取的主动姿态，社会党政府也在执政过程中积极推行其标志性的政策措施，取得了显著的执政成效，积累了宝贵的执政经验。

（一）扎实的政党民主建设为社会党执政提供了坚实的阶级保障和组织保障。在全球化引发的社会阶层分化的环境中，社会党坚持推进党内外民主协商和民主参与，依靠民主建设，更新党的组织，扩大社会影响，为社会党执政赢得组织支持。在与党外力量的交往中，社会党加强与其他左翼力量、青年、企业和同情者之间的联系，采取民主平等的沟通方式，尽可能增强社会党的阶级基础和社会影响。在党内，社会党十分重视通过民主措施推进组织和机制改革，1997年社会党第一书记实现了由执行委员会选举改为全体党员直接选举，各级党内的领导人也一律由全体党员直接选举产生。除了对党员选举权利的保障，该党还特别注意发挥党员民主参与的作用，规定除党代表大会外，每年在全党进行一次全国性的讨论，就重大问题征求党员意见。在决策中着手建立全国政策论坛和地方各级政策论坛，广大党员可以独立参与各种论坛，自由表达政治观点。同时，基层民主又有效的和高层集中结合起来，高层领导享有决策权、向各级领导层推举候选人的权力以及下级必须服从上级的权力，有效的避免了民主过程中的议而不决和力量分散，实现了民主和集中的有机统一。

（二）灵活的理论调整模糊了传统左右理论的分野，增加了社会党施政理念的包容性。法国社会党在成立之初就坚持自己是工人阶级政党，其理论纲领受到空想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和激进主义等思想流派的影响，无疑具有左翼特点。面对战后法国社会的变化，传统的社会党理论形态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适应。进入全球化时期，法国社会党开始重新阐释“社会主义”，突出其伦理价值，淡化其制度目标，指出社会民主主义只是一种社会运动和政治实践，这样社会主义的目标前面开始出现自由、民主、人道主义、人的解放和自治管理等限定词。若斯潘甚至指出：“已不能再把社会民主主义界定为一种制度……我不知道作为制度的社会主义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知道作为价值总和、作为社会运动、作为政治实践的社会主义可能是什么样子的。它是一种思想启示，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行动方法。它要坚定不移的参照那些既是民主的，又是社会的价值。”[1]通过对思想理论和价值观念的重新阐述，法国社会党开始由意识形态党转变为全民党，适应了国内政治环境变化，大大增加了竞选取胜的机会。

（三）务实的政策措施为社会党赢得了广泛的社会支持。法国社会党的执政政策一直具有浓厚的社会主义色彩，其对于国有化、计划化和福利国家建设的坚持使法国社会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为法国经济社会发展进步作出了巨大贡献。更为重要的是，广大社会民众在权力下放、福利国家建设等政策实施中确确实实的得到了利益和实惠。1981年社会党执政后，各行业最低工资提高了10%，家庭补贴提高了25%，最低养老金和成年残疾者补贴提高了20%，住房补贴提高了50%，这些措施为社会党赢得了广大中下层民众的选票。面对不断增加的福利包袱，法国社会党也开始进行有效调整，力争兼顾社会各阶层的利益需求，淡化政策的政治色彩，展示其大众性特征，在调整中逐步形成了以人力资源开发为核心的造血型福利政策，建立起提高就业能力取代就业保障为核心的福利体制，国有化和计划性措施慢慢淡出公众视野，执政政策呈现出明显的中间化趋向，以迎合各个利益团体和社会阶层的要求，使得政策措施更加符合社会党的执政需要。

二、治国理政的基本经验

法国社会党坚持有限度的中间化，执政实践带有明显的左翼色彩。其过程既重视市场经济的作用，也强调国家干预的重要性。“法国社会党执政期间取得的成就，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当时的撒切尔和里根政府日益增长的新自由主义的影响。”[2]其对于社会主义理念的坚守和具体政策的改革，无疑对于身处困境中的各国社会民主党提供了有益的参考。endprint

（一）发展了独具特色的“法国式社会主义”执政理念。1969年工人国际法国支部通过组织整合后改名为法国社会党，建立了新社会党，密特朗成为新社会党的领导人。他把法国大革命的共和思想，自由、平等、博爱的原则，法国空想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都融合在一起，并在执政中系统提出具有浓厚中间色彩的理论，即“法国式的社会主义”理论。“法国式的社会主义”理论是法国社会党为适应时代发展自我创新的产物，同样也具有自身的特点。一方面，在实践途径上，法国社会主义要求采取民主方式，通过参加普选，以民主的道路获得政权来实现目标。法国社会党主张政治多元化，实行多党制，反对一党制和专政，这体现了社会党对传统社会民主理念的坚持。另一方面，在实践目标上，社会党坚持一旦取得政权，就要通过“平静的革命”，实现社会经济结构改革，以“与资本主义决裂”。社会党“不仅要实现制止人剥削人的社会愿望，还要大大触动社会结构，要实现国有化和真正民主的计划化”[3]。对于这一点密特朗曾经明确指出：“改良还是革命……对我来说，如果不玩弄词句，争取彻底改革结构的每日斗争可能具有革命的性质……谁不赞成同现有政治制度决裂，同资本主义社会决裂，谁就不能成为社会党的党员。”[4] 整体看来，法国式的社会主义既不同于以极权主义为特点的苏联的模式，也不同于没有触动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决定权的社会民主主义，而是要在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两种制度之间的广阔地带去寻求新的道路，这一理论后来成为法国社会党执政的基本路线。

（二）形成了带有明显左翼色彩的执政实践。历届社会党政府继续实践“法国式社会主义”理念，执政期间社会党领导的左翼政府开始着手对法国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领域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社会党政府开始实施“计划民主化”政策，加强了政府对经济的干预。社会党政府继续奉行凯恩斯主义的经济政策，使国家拥有充分的财政、金融和经济手段来实现改革的战略目标，这一政策被称为是社会党政府主持下的“再分配凯恩斯主义”。由于在议会中处于多数，社会党政府实施较长时期的经济计划逐渐成为可能。在1981年12月罗卡尔提出《过渡计划（1982-1983）》后政府又开始推行和实施第九个五年计划。在推行计划性经济的同时，政府强调计划的民主化，要求计划制定过程要通过协商自下而上的实施，并吸收各方面代表的参加。社会党领导人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在开放的世界中，既要看到市场经济的不公平和残忍，又要遵循商品经济发展的基本规律，通过计划的方法尽可能限制市场的消极作用，以获取最大的利益。为了保障经济计划落到实处，社会党政府还推动国会在1982年通过了计划改革法案，规定国家通过与地区、企业和其他团体等签订双边计划合同的方式，明确双方应当承担的责任。

其次，社会党政府继续扩大了国有化的规模和范围。法国社会党一直把扩大国有化视为实现“法国式社会主义”的先决条件，指出：“必须把掌握关键经济部门的工业企业变为国家集体单位……我们认为只有付出这样的代价才能建设社会主义。”[5]1982年国会通过的国有化法规定将大银行、大工业企业和一些小企业国有化，通过国有化措施使国家在能源、矿产、钢铁、武器装备、通信电子等部门占有较大股份。通过社会党的改革，法国的国有工业经济开始由8%上升到大约25%，一些企业包括银行100%属于国有，这一措施对于调整资本结构加强经济干预水平起到了一定作用。

再次，社会党政府着手改革税收制度和社会福利制度。比如，政府规定年收入2万法郎以下的家庭免征所得税，月薪超过4万法郎的征收工资税，对于年收入32万法郎以上的纳税者征收累进税，以缩小贫富差距。同时，社会党政府加大对社会福利支出的公共资金投入力度，在莫鲁瓦任总理期间就把最低工资提高20%，养老金提高20%，残疾人补助金和住房补贴增加50%。[6]政府还通过采取新的措施解决失业问题，工人周工作时间从40小时减少到39小时，带薪休假由原来的四周增加到五周，这一时期社会党政府的税收总量不断增加，同时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出现下降趋势，法国社会福利建设的水平不断提高。

第四，社会党政府还实施了以权力下放为核心的政治改革。法国长期以来是一个中央高度集权的国家。1981年社会党政府通过新的《权力下放法案》，扩大地方各级权力机关的职权。根据这一法案，中央政府从1983年起三年内分批把权力移交给大区、省和市镇，使15个大区拥有独立广泛的自治权，省议会的权力大大增加，市镇拥有自治权，可以确立自己的预算，这些措施被视为实行“自主管理的社会主义”的重要步骤。密特朗对于这一改革流程阐释道：“无论是资本主义社会，还是自诩的社会主义社会，如果不对其权力实行制度化，那么会最终产生专制。”[7]

总体看来，法国社会党政府实行的计划化、国有化和扩大社会保障、权力下放等措施有力地促进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社会化，有效地改善了劳动者的社会地位并推动了经济发展，对于传统的管理体制而言，无疑是一次有益的尝试。

三、对现代政党的现实启示

尽管法国社会党执政期间取得了斐然政绩，但是应当看到，法国社会党的成功具有独特的社会历史条件，而且随着世界经济社会环境发生的复杂变化，社会党也面临着一系列困难和挑战，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来其问鼎政坛两次失利标志着社会党进入深层调整期。

（一）全球化时代的政党必须有效应对身份特征模糊的风险。全球化时期社会党意识形态和组织变革的基本特点是趋向中间，尽管社会党对资本主义坚持批判态度，但放弃了和资本主义决裂的基本主张和激进的意识形态，明确提出了“通过改良实现革命的愿望”口号。意识形态转向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法国社会党向中看齐的过程，逐渐淹没了自身的身份特征，不仅政策纲领和右翼越来越像，意识形态和组织形象也失去了原有的感召力，法国社会党开始失去了大部分的传统支持者。同时，由于法国社会党20世纪70年代就停止了和工人阶级的直接对话，而将主要精力放在获得中间阶层的支持上，进一步削弱了自己传统的社会基础，在21世纪初进行的两次大选中，工人阶级开始将选票投给右翼甚至极右政党，社会党为其不明确的身份特征付出了惨痛代价。endprint

相对法国社会党，执政的中国共产党始终认为“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的根本指导思想，是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的共同理论基础，马列主义基本原理任何时候都要坚持，否则我们的事业就会因为没有正确理论基础和思想灵魂而迷失方向，就会归于失败”[8]，始终坚持把思想建设放在党的建设首位。同时，中国共产党也强调马克思主义具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强调根据时代变化要求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始终做到用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指导党的执政实践，既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创新，也凸显了中国共产党的政党身份特性，这使中国共产党的执政没有产生理论和实践的二元化矛盾，也是党长期执政的重要政治保证。在全球化的环境保持无产阶级政党的根本特性，中国共产党既要毫不动摇地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更要用开放的、发展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紧密结合时代的特点、实践的要求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创新。

（二）现代化进程中的政党要有效化解组织内部派系斗争的挑战。法国社会党的历史就是一部派系斗争的历史，党内的派系纷争甚至曾经直接导致了组织分裂。尽管1971年重建后的法国社会党为增强党内团结采取了一些措施，但主要还是依靠密特朗和若斯潘等一些党内领导人个人威望的支持，2002年若斯潘宣布引退后，党内群龙无首，派系斗争日趋激烈。曾经是密特朗智囊的雅克·阿塔利毫不留情的谴责说：社会党内的精英每天不是集思广益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推进政党发展，让他们感兴趣的只是权力，如何获得大权独揽。[9]2008年当全世界的目光都在关注如何应对全球金融危机时，法国社会党却忙于全国第一书记的选举活动，“党魁之争、新老派系之争”加剧了组织的分裂，损害了政党的形象，使社会党走到了分裂的边缘。

中国共产党在组织创建初期就明确把民主集中制作为党的根本的组织原则和活动原则，在制度上要求坚决维护党的集中统一，在全党牢固树立全党服从中央、全国一盘棋的思想；同时民主集中制强调民主与集中的有机统一，它要求充分发扬民主，健全民主制度，保障党章规定党的各级组织和党员的民主权利，在党内生活中实现党员人人平等、共同参与和管理党内事务，形成彼此信任、平等合作、相互支持、共同奋进的关系，要求尊重主体地位、保障党员民主权利、推进党务公开，使各级党组织和广大党员保持蓬勃朝气，发挥个人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以贡献于党的事业，这样的制度安排使党内没有派系斗争或派系矛盾。对于党内存在的思想分歧，中国共产党也始终坚持贯彻团结—批评—团结这个基本方针，通过积极的思想斗争来解决，通过在全党开展认真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对错误思想进行有效的批评教育，使得全党能够在重大原则问题上分清是非，及时纠正各种错误的思想和错误的倾向，在不断解决矛盾问题中真正实现全党的团结和统一。

（三）竞争体制中的政党要积极回应控制能力弱化的挑战。法国实行西方社会通行的党派政治，在社会党执政期间甚至出现过有趣的左右共治的现象，但是无论左翼还是右翼政党，在执政时根本不可能推行所谓超党派、全民的政策，法国社会党的执政政策在实施中，越来越受到全球化、新自由主义的强大压力和经济下滑的艰巨阻力，导致其政策在实施中大打折扣，这样一来，社会党就会遭受来自左、右两方面的批评，其对政策的把握和控制能力就会受到挑战。同时法国社会党的社会控制能力也受到质疑，若斯潘执政的2002年1月公布的统计数据表明，法国的犯罪率上升了8%，突破了400万犯罪案件的记录，这受到了右翼势力的尖锐批评，加之社会党政府把持政权期间官僚主义成风、政府贪污腐败猖獗，社会甚至普遍认为社会党缺乏控制政权，促进经济、政治和社会良性发展的能力，这更为社会党敲响了警钟。

在开放的环境中，面对着经济社会转型的现实压力，中国共产党面临着能力不足的现实危险。尤其是近年来新型媒体工具蓬勃发展对执政党意识形态、组织策略等方面提出了重大挑战。中国共产党也开始将现代化的媒体手段应用于执政党的自身建设中。但不能否认当前我们党对于新媒体的运用还存在着诸多的问题：比如党对于新媒体的控制远远多于疏导沟通，社会对于执政党通过网络发出的声音缺少信任等，这些问题严重制约着我们党有效运用新媒体的能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执政党的形象。我们党对于媒体工具的使用，首先需要学会主动对待媒体，通过发展相互之间的伙伴关系适应媒体时代的基本特点；其次，也要善用媒体工具，使网络等新媒体成为沟通党组织和党员、党内党外之间关系的桥梁和纽带，以营造良好的党内民主氛围，在互动中不断改善政党的社会形象。

参考文献：

[1]殷叙彝.法国社会党近年来关于社会主义的论述[J].国际政治研究，2002（4）.

[2]Robert Ladrech.Social Democratic Parties in the Europe Union：History，Organization， Policies[M].73.

[3]刘成，马约生.欧洲社会民主主义的缘起和演进[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6.211.

[4][法]弗朗索瓦·密特朗.此时此地[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113.

[5][6]吴国庆.战后法国政治史（1945-2002）[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323.

[7][法]弗朗兹——奥利维埃·吉埃斯贝尔.密特朗传[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382.

[8]江泽民.论“三个代表”[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1.165.176.

[9]林建华，张有军，李华锋等.欧盟诸国社会民主党政坛沉浮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151.

作者系中共湖南省委党校、湖南省行政学院党建教研部副教授

责任编辑：周奕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