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老舅不简单

◎杨 格

官场老舅不简单

◎杨 格

读完博士，我到大学里教书，因为资历浅和性格闷，我搞不到课题费，只能拿死工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和我料想的美好生活差距太大了。

老郝是我的大学同学，如今在官场混。得知我的情况后，他点拨我，说人要顺势而为，必须跳出大学那个火坑，到权力部门去。老郝又动用关系，把我弄到市建委综合处任十二级科员。

综合处的处长叫黄久前，为人、喜好等方面我还不大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黄处长嗜酒，这从他的酒糟鼻就可以看出。而且，我经常看见他和副处长们或者科长们满脸潮红、一身酒气来上班。

老郝告诉过我，要想进步就得满足领导的嗜好，我便寻找机会请处长喝一杯。周五下班后，处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黄处长还在办公室里，看样子是没活动。我走进办公室，谦卑地说：“黄处长，我是刚来的小杨，一直没有机会向您汇报思想，今晚您有没有时间？”黄处长果真没有活动，爽快地说：“行！我喜欢和年轻人打成一片，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

处长叫我“君子”啊！我心里大喜，赶紧招呼黄处长出门。喝酒的地点我早已经选好，是本市一家著名的私人会所—龙凤山庄，场所隐蔽，吃喝玩乐一条龙。在开车的过程中，我订好了房间，半小时后，我和处长入座“龙须沟”包厢，点好酒菜，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酒水、冷盘和热菜就上桌了。

我毕恭毕敬地给黄处长斟好酒，手机突然响了，我连说“对不起”，然后接听电话，居然是老舅打来的。老舅说他来城里办事，耽搁了，晚上回不去，想过来找我，他一点儿都不见外地说，他还饿着肚子，要我好好请他撮一顿。

我很为难，不想让老舅参加到我和黄处长的私人宴会中，我怕黄处长不高兴。老舅基层干部出身，年初刚从村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说话大嗓门，行为豪放粗野。而且老舅好色，不管女人裤带松不松，反正他自己先脱裤子，一年不知道被捉奸多少次。这样的人和黄处长喝酒，搞不好会闹出不愉快。但我又不能拒绝老舅，老舅不仅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恩人，没有老舅的补贴，我土里刨食的父母不可能供我读完博士。

黄处长觉察到我的为难，挺善解人意，说：“那就叫你老舅过来吧，我可不想让不明真相的群众骂我逼你六亲不认。”我赶紧道谢：“谢谢处长宽宏大量。这次不算，改天我再单独请您。”黄处长不冷不热地说：“再说吧。”

我赶紧把地点告诉了老舅，让他打车过来。不一会儿，老舅来到“龙须沟”，我热情地向黄处长作了介绍。黄处长威严地点点头，算是向老舅打了招呼。我又向老舅介绍黄处长，老舅一个大步跨过去，一把抓住黄处长的手摇了起来：“久仰久仰，黄处长大名如雷贯耳。”

看着老舅的江湖派头，我脸上发烫。黄处长见老舅如此自来熟，也不高兴，板着脸不说话。我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老舅看着我说：“坐啊，你想一晚上站着陪处长喝酒？怎么在领导面前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我尴尬地坐下，老舅进入角色，反客为主，用牙齿将茅台酒的盖子撬开，斟满了三杯酒，自己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黄处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来，咱们仨一口干！”

黄处长的脸上有了愠怒，不说话，也不端酒，我站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道是干还是不干。老舅不管这套，情绪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一仰脖子，酒进了肚子。他满足欲望般“嘘”了一声，抄起筷子夹菜入口，甩开腮帮“吧唧吧唧”地咀嚼着，终于把菜送进了肚子里。

老舅说：“黄处长，吴老板你认识不？”黄处长还是板着脸，不咸不淡地说：“吴老板多了，哪个吴老板？”

“吴青峰。”老舅说，“我和他是好朋友，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经常在我面前说起你。”“哦！”黄处长的脸色缓和了些，端起酒，喝了小半口，问：“他都说些什么？”

“什么都说。这话不提也罢，喝酒喝酒。”老舅坐直了身子，自顾自喝了一杯酒。黄处长也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我陪老哥喝一个。”说罢一仰脖子，一口干了。

“处长痛快！咱兄弟俩再干几杯。”老舅来了情绪，拎起酒瓶下了战书。“行！哥俩干几个！”这两人热络起来，把我晾在一边。

我知道，黄处长这是在套老舅的话：吴老板到底说了些什么呢？不过，我又疑惑起来，老舅什么时候和吴老板套上关系了？居然还是好朋友！要知道，吴老板可是个房地产开发商，即便是我们这样身份的人，他都不尿的，老舅什么时候和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果然，几个回合过后，黄处长问：“吴老板背后说我什么坏话？我可知道，这家伙说话没谱，喜欢开玩笑。”“不！”老舅言之凿凿地说，“老吴这人平时说话很靠谱很有分寸的，比我还讲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分得清。不过，他酒喝大了后，就没分寸了，这点随我。”

老舅的口气很大，好像吴老板是他的儿子。我看出老舅喝得有点高，担心他要闹出乱子，要罢了酒席，但黄处长不愿意，似乎兴致盎然。没办法，我只好在心里祈求：老舅啊老舅，你可别瞎胡闹，得罪了黄处长啊！

又喝了几个回合，老舅的舌头开始打卷：“黄处长，有一天，老吴跟我说了你的一件事。去年底还是今年初，我记不清了，老吴请你喝酒是不是？喝过酒后还打牌是不是？让你赢了好几万是不是？”“没有的事情，他瞎扯！”黄处长急忙否认，看了我一眼。

老舅不理他，继续说：“还有一次，老吴请你吃饭。一起吃饭的，还有个女孩，老吴说是大学生。狗屁！我还不知道？就一个妓女！和我玩过几回了。”黄处长的脸更难看了，连声说：“胡扯胡扯，没有的事。老吴那人不地道，散布谣言。”

“谣言？”老舅红着眼睛瞪着黄处长，“怎么能说是谣言呢？老吴都录像了，我们俩还在一起看呢。一边看一边笑，笑你像条疯狗，你怎么说是谣言？要不我打电话叫老吴过来，把片子也带过来，看看是不是谣言？”我傻了。黄处长也傻了，赶紧绕过话题，说：“老哥喝多了，休息休息吧。”我见状赶紧扶着老舅说：“老舅，你喝多了，我扶你到房间休息吧，别乱说了。”

老舅确实喝多了，任凭我拉他出包厢，走到门口，老舅转过头说：“黄处长，我外甥就交给你了。”黄处长说：“大哥放心，我在这个位置干一天，就没有他吃亏的。”

我把老舅安顿好后，赶回包厢，说：“黄处长，太不好意思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这老舅就一个混混，别听他的。”黄处长却没有生气，说：“你老舅也是个痛快人，就是话多了些。哦，对了，最近工作努力些，那个副科的担子我想压在你肩上。”

送走黄处长后，我到房间找老舅，却见他躺在床上吞云吐雾吹烟圈呢，哪有一点醉意！我大吃一惊：“老舅，你没醉？”“哼！”老舅很轻蔑地说，“喝那点酒我能醉？我不过是做戏给黄处长看罢了。”

我给老舅点了支烟，说：“老舅，你挺神通广大的啊！什么时候和吴老板称兄道弟了？”老舅笑了：“屁，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奇怪地问：“不认识？那为什么你说得头头是道？”老舅狡黠地笑了笑：“知道老舅今天来城里干什么？买房子，买的就是吴老板盖的房子，合同上有他的名字。”

“既然你和吴老板不认识，那打牌、送女人、录像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更加疑惑了。老舅笑道：“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吴老板搞房地产，不把你们处长搞定他能搞得赢？怎么搞定处长，全国一盘棋，无非就是那几招。”

我大惊失色：“老舅，你可害苦我了，没有的事情你瞎说个啥啊？黄处长肯定会和吴老板核实，一核实，真相不还是暴露了？我可怎么混啊！”“他敢！”老舅说，“别看他在吴老板这样的商人面前吆五喝六的，他还真怕他们翻脸。再说了，我敢肯定，吴老板肯定也是那么做的。放心，你就等着进步吧。”

老舅的判断是对的，没过几天，我就升为正科了。真个是喝了几杯酒，就让我轻轻松松地在仕途上奔跑了……

（原载《百花》2013年11月上 陕西

郝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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