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王本余十八载奇案冤情

2014-06-21 19:04苟明
蓝盾 2014年6期
关键词:遂宁包头市高院

苟明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天,在四川遂宁老家没什么出路的王本余决定外出。临行前,按照当地传统,照例找“瞎子”算了算。“瞎子”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出门不要往北走,往北走三朋四友要害你,你要出大事……”没讨到吉利,王本余笑了笑,回家后,打好包裹,带着“老婆”和养女,踏上了去往石家庄的路。这一年,是1991年。三年后,算命先生一语成谶:与他同住的李彦明杀人潜逃,他被抓走判了死缓……就在他坐牢18年,快要刑满释放时,北京公安派人来内蒙古监狱找到了他,说真凶李彦明抓到了,他清白了。

18年来,从40岁到58岁,王本余已习惯坐牢。

A脱罪

真凶在京落网

真相来得突然

2012年,伊金霍洛,内蒙古第五监狱。

一群囚犯挤在狭窄的牢房,空气龌龊,但王本余觉得正常。

18年来,从40岁到58岁,王本余已习惯坐牢。当初的被冤枉强奸杀人,让他痛不欲生,现在早已麻木。就像一块伤疤,最初总要挠,久了也就忘了。

可生活注定不会永远平静。这年7月,监狱民警突然找他:“王本余,跟我走。”

在会客室,他看到几名警察,口音京味十足:“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的,你的同案犯李彦明被抓住了。”

“他又犯了啥罪啊?”王本余有些好奇。

“这个与你无关,只对你有好处,没有坏处,该说啥你说啥……”来人的语气不惊不诧。

事发过程早已说过很多遍,王本余就像竹筒倒豆子,警察不得不频频打断,让他说慢点。18年来,他跟包头市东河区公安分局民警说过,跟看守所民警说过,跟法官说过,跟监狱警察说过,跟同监舍的囚犯说过……但似乎并没有人相信他。而这次,在18年后,却从北京跑来几个警察,主动听他说。他有些激动。

说完,签字,按手印。他隐约记得,那天在回监舍的路上,似乎有些阳光。

根据警察建议,王本余决定再次申诉。这次,监狱也非常支持。监区长陈强说,咱们有复印机,我给你多印几份,内蒙高院、包头中院都寄一份,让他们都知道。

两个月后,又有人来找他,也是北京来的,检察院的。来了四五个人,王本余再次把过程重复了一遍,录了音。

2013年2月,内蒙古高院来人了。他们找到王本余,详细了解了当年的情况并作了记录,然后走了。

三个月后,内蒙古高院法官再次来到监狱会见王本余,这次,一同来的还有三名法医。法医带来一个模子,让王本余用嘴咬,留下牙印。咬模子时,王本余又想起当年审讯他的民警。强光灯下,民警让他张开嘴,仔细看了他的牙齿,然后告诉旁边的民警:“他有两颗虎牙,被害的女孩脸上那牙印就是他咬的!”

想起这些,王本余对着模子狠狠咬了一口。

王本余至今也不知道法院为什么要取这个牙印,也不知道女孩脸上的牙印为何与自己扯上关系。

等待很漫长,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比过去的18年都漫长。

2013年7月22日,吃了午饭后,监狱民警来叫他:“王本余,打好行李,准备出狱!”

王本余像听到了炸雷,呆呆地没有动弹。

“还没改判啊?”“真的要放你了。”民警的重复,让他知道这是真的。“你在包头有亲戚没有?”“有个表弟……”民警拨通了王本余表弟的电话,让他在当天零点前,来监狱接王本余。

民警把他带到禁闭室隔壁的办公室,这里已经有一男一女。“我们是内蒙高院的。”年长一点的男法官说,随即念起一份文件:“……以前的判决,全部撤销,案件交包头市中级人民法院处理。”

随后,王本余走出监狱大门。

B赔偿

获赔150万元

法官说“别再找麻烦”

走出监狱大门的一刹那,他忍不住回头望望,却突然有些落寞:在这里已经习惯了,每天按时劳动、学习、休息……现在突然出去,以后怎么生活?

包头市中院的王副院长和一名审判长,已在门外等候。“现在自由了,以后有什么打算?”王副院长问王本余。

“我要感谢政府,要感谢高院领导,特别感谢我们监狱长和监区长,给我平反。以后回老家,平平安安生活。”王本余说着话锋一转:“但坐牢18年,我已经老了,以后经济上也没有着落……”

话没说完,被王副院长打断:“这些你别担心,我们会考虑的。”

表弟开着一辆轿车来接他。王本余很惊诧,18年前,轿车可是当大官的人才能坐的。

表弟要接他回去,但王副院长拉住他。“我们先去吃点饭。”“我不饿。”王本余非常激动,做梦都没想平反后还有法官请他吃饭!

“酒席办得挺好,可能要花好几百块钱。”王本余至今仍受宠若惊。

表弟家住包头。踏进表弟家门,王本余觉得富丽堂皇。地上铺着地砖,墙刷得雪白,头顶的吊灯有好几个灯泡。电视也那么大,坐在沙发上,用一个小玩意就能换频道,电视机上换频道的转扭都没有……

晚上,没找到电灯开关拉线,表弟帮他关了灯。监狱睡觉是不关灯的,关了灯,他反而失眠了。恍惚间,他想到了父母妻女……想着想着,突然一激灵,猛地睁开眼,天亮了!

怎么没听到监狱的起床铃声?完了!他一下坐起来,看了看房间,这时才想起,我这不已经出狱了吗?他自嘲地笑了笑,穿衣,起床。

2013年9月,时隔19年后,包头市中院重新开庭审理王本余案。一周后,法院宣判:不构成强奸杀人,但构成包庇罪,判刑3年,但因为服刑期已满,立即释放。

王本余在判决书上盖了手印,表示不上诉。

10月中旬,开始谈国家赔偿。

按照182.6元一天算下来,一共一百零几万。加上与养女分离,与父母永别等等精神损失费,一共140万。算完后,王本余说:“能不能再给我10万?你看,我现在身体又多病,回去房子也坏了……”

“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不再找麻烦?”

“再多给我10万,以后绝不再找任何麻烦。”王本余保证。

2013年11月4日,150万元国家赔偿,打进了王本余的账户。

经过法院协调,11月8日,王本余在包头还拿到一套50平方米的廉租房钥匙。

C现状

身上留伤疤

门槛被踏平

得到赔偿后,他借了些钱给表弟,后来又花50万在老家四川遂宁买了一套房子。

今年1月4日,王本余回到遂宁老家,第一件事就是到父母的坟前磕头,然后在破旧的三间瓦屋四周转了一圈。“实在不想进去,怕看了伤心。”

这三间瓦屋是王家的祖宅,王本余和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是在这里出生和长大。因为家里穷,王本余一直没有娶到老婆。1989年,一个叫吴常慧的女人带着两岁的女儿,从山东来到这里,在没有办理结婚证的情况下,和他共同生活了三年。1991年,37岁的王本余带着她们去河北打工,打工期间吴常慧和别人跑了,他不得不离开河北到内蒙古包头市打工。

王本余清晰地记得,1994年的12月15日,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黑色的日子。这天,一个在货仓卸货认识的河北籍装卸工李彦明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当天下午5时许,在包头以蹬三轮车为生的王本余刚回到出租屋,同睡在一张床上的李彦明就告诉他一件大事:“我杀了个小女孩,你不要报案,否则下场和那个小女孩一样。”听到这事,王本余当时就蒙了。

据王本余回忆,他没有看清死者的容貌,只看到一个穿着花衣服的肩膀。“他先是威胁,接着就跪下来求我,说只要不报案就不会有事。”

当晚9时许,王本余蹬着装有小女孩尸体的三轮车,李彦明坐在三轮车上,到离出租屋十多里外的郊外抛尸。对于如此愚昧的行为,出狱后的王本余感慨万千,“我真傻,这注定了我将很难洗去嫌疑。”

第二天清晨,李彦明不见了。当晚,因有强奸杀人嫌疑,王本余被包头市公安局东河分局民警带走。

“我只顾蹬着三轮车,尸体连挨也没挨。审讯时,我说是李彦明干的,可没有人信。”事隔多年,王本余依然有些纳闷,“李彦明河北老家的详细地址我交给公安局了,也不知公安局到底去查了没有?”

提及当年被审讯的事情,王本余立即显示出痛苦的表情,他撸起衣服露出身上的伤疤,指着无法伸直的左手食指说,“这是审讯后留下的”。

王本余对现在的物价之高始料不及,“物价太高,在遂宁市区买一套80平方米的两居室二手房就将近花了我50万。”谈及养女,他感慨道,“孩子跟着我没少吃苦,我入狱后她一直在内蒙古孤儿院长大,现嫁到福建,不过我出狱后给她3万块钱,不枉父女一场。”随后,他说道,“一个人守着一个空屋子啥意思,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找个老伴。”

小妹王秀兰最心疼大哥王本余,说起大哥的悲惨遭遇时,不停抹眼泪,“赔点钱有什么用,一个人一生就这样毁了,人一生有几个18年啊!”

2014年4月6日上午,王本余在老家遂宁船山区新桥镇镇上买来几摞纸钱、两根蜡烛和一挂鞭炮,为父母过清明。在父母的坟前,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已点燃的纸钱,目光停留在燃起的火焰上。“这是我出狱后的第一个清明。去年7月我被释放时,母亲已在11天前去世,她是带着怨恨和遗憾走的。”

坐了18年牢出来的王本余,现在成了香饽饽。妹妹放出话,说哥哥要找对象。一时间,媒人踏平了王家的门槛。

(摘自《华西都市报》《法制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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