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组诗）

芦苇岸

去贵州，兼致海德格尔

对不起喽，伙计

我不是诗人，破例附庸风雅

去山峦相重的地方

去沟壑比皱纹还懂得汗味的地方

阔别多年，犯傻难免

“作”，像写诗一样地“作”

这习气传染至孩子，他的小嘴

连日塞满“我的家乡梵净山”

可惜歌中那云梯和金顶，只属于佛光

我们注定在精神之外

还乡。忙忙两脚拖着现实的尘屑

作别山川和原野，扔掉高温的外衣

开始爬坡，高处存储的乡情

足以把今天灌醉，明天的明天

醒在一根珙桐的青枝上

山脚下的小毛路，怕是会发大脾气

喂，怎么搞的哦

才来，星宿都等得打起了瞌睡

一个越发感到没有故乡的人

和他被涂平的老家

在山中静静地长着青草，开着野花

伙计，请原谅我用尽力气

也写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诗句

我只能做到文字叫人心头一沉

今夜，我得忙着收拾行李

一个俗人，哪有时间奢谈天职

明天已经站在跟前

相见欢

1

车过漾头，我就想

这一河的清澈里，哪个倒影

是秀彪老弟的呢？还好

见面的时候，都很平静

老相识的相见是不会刮风起浪的

火车站的出口

没有骚动，无数的陌生人

匆匆走过身边

2

酒是要喝的，在我妹夫家

茅台细细地流进我们的

相谈里，诗歌和生活

如此贴近，像两颗久违的跳动的心

是啊，诗可以不写

但做人一定要真

所以我们的喝酒，不像诗人

3

诗爱者谈诗，是雷打不动的

对那些叫做诗人的人

干净的和不干净的

有心计和无心计

势利或者纯正

我们都看得清楚

我们的谈吐没有秘密，很低俗

唯一的高雅

是对着苗王寨的山水合了一个影

背景的绝壁陡峻千仞

4

接下去，我们还会继续说话

说什么，那是天意

一个跟着感觉走

一个由着性子来

像涧里的水，像山上的草

别铜仁

这一次我发现，你给予的很多

而我可以带走的却如此之少

我静静地回来，悄悄地离去

我怕惊扰你的一草一木

即使在东山茶叙，也只能选择

没有月光的夜晚，甚至没有风

我能感受山脚下的浪

一遍遍拍着岩石，像拍打着

我心中一直坚硬着的块垒

甚至我的谈吐都被嗓子压得很低

无法还原曾经的奔放

我怕“辜负”这个词触动的故乡

像一只受伤的山鹰

我多么想用翅膀打包乡音

在飞越千江万河的途中

骨头里啪啪响起一串深情的召唤

这个早晨，乡情领着我

重温了市井里的一唱三叹

在三江公园，我看到了

九曲回肠再版的离愁，在回廊上

凝结成土黄色的记忆

即便我们走走停停，也无法

让时光慢下来，让身体不再老去

绕过江心小岛的时候

我对儿子说：那片水中绿林背后

翘着飞阁的那个小山包

是跳动在我们体内的心脏

无论何时，都会发出青铜的鸣响

儿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问是不是在姑姑家吃过中饭才走

回答让他喜出望外，那就好

还能多看一会儿，多看一会儿

责任编辑 石彦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