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益稳的诗

2014-06-19 03:22CUIYIWEN
中国诗歌 2014年3期
关键词:香椿黑猫清洁工

CUIYIWEN

崔益稳的诗

CUIYIWEN

秋天的蚂蚁能搬走什么

本就是家乡一粒尘埃

秋风起了,吹动了秋天

却吹不动任何一只蚂蚁

蚂蚁兄弟肉和筋骨贴紧土层

已融为大地的精血粒子

一年到头搬来搬去

搬来一阵春风

搬走一场秋雨

甚至把整个秋天搬空

也能搬走我内心一点什么

但土地的屈辱和忧伤

却越搬越多越搬越重

最起码我油光可鉴的皮鞋

连踩蚂蚁的机会都丧失了

秋天的蚂蚁家族

家乡皮肤上的象形文字

只要我还能读懂你的阵形

在秋风刺鼻的化工区域

准确判断你们的来路和走向

说明我守身如玉

依然会把对故土的悼词

修改得比颂歌还要煽情……

三十年后偶遇初恋情人

她没说她依然爱我

头发依然挽着三十年前的形状

我差点脱口而出心里还有她

可我头发凋零几近秃顶了

啃肉时猛然磕掉一颗板牙

啃一根软软排骨上的肉

猛然间咯嘣一声

一颗松动的板牙磕掉

这颗带血的坚硬子弹

一下子击中我50岁的靶心

唉,脚下的肥厚土地

开始提前埋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知道中年以后

击鼓传花的游戏鼓点渐密

下一次不得而知

幸运的花将停留在哪颗牙齿

或哪个倒霉的器官上

满嘴松动的牙齿像钉子

再也钉不紧密不透风的誓言

眼下只要一端起碗

耳边总莫名响起传花的鼓声

哪怕面对一碗清汤

我也荒唐选择细嚼慢咽

鸟鸣戳破春天……

窗外只那么一声娇滴滴鸟鸣

同时被破的还有整个春天

今春第一声鸟鸣钻入被窝

被窝捂住破碎了的梦

后果确实有些严重

春天正像一个被破身的处子

怀孕的危险摆在明处

更加要命的是

谁也找不到受孕的原因

被窝里搜寻鸟鸣的方向和形状

几乎是门遗憾艺术

床变成抬受伤的梦的担架

你若想回听一遍这真实的鸟鸣

让第一声鸟鸣再回到窗外树顶

只有等到下一个春天

甚至来世

老蟋蟀

香椿焖蛋端上春天的餐桌

等于端上一盘人生感慨

香椿和鸡蛋久别重逢

最高兴当然是母鸡和香椿树

它们的孩子终于又一次

共同集合在春天的旗帜下

将清纯演绎得天衣无缝

最高兴的还有铁锅

找到了亲近乡土的新路径

最不高兴的是写这首诗的人

鸡蛋香椿均来自养殖大棚

传统经典加上现代包装

市场走俏价格翻番

背负这个春天巨大的谎言

谁也不感到脸红

香椿焖蛋难以下咽呀

华丽外表装饰的虚伪春色

时代的焦糊味直透骨髓

在我开发区所住四楼卧室

一年两年三年

竟然有只老蟋蟀随夏而至

一声两声三声

我的梦被轻轻抬起来

一生一世受的伤

集中在盛夏的床上疗养

窸窸窣窣把夜吟出纵深感

名副其实统治今夜的女歌王

一并统治我的回忆及想象

不敢肯定我的鼾声盖过你轻唱

但每每我在梦中吓得不轻

实则十分十搬走我累积的忧伤

蟋蟀声悠扬啊悠扬

磨牙,打滚,胡话连篇……

不知不觉为洁白无瑕的童年

以及如今脏兮兮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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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夜风雨大作蟋蟀无声

我只有亲一亲裸露的自己

看一切是否真实如初

看呼吸还是否停留在

自己的胸腔和鼻息之间

是否还张弛有度

香椿焖蛋

诗人和骨头

下水道清洁工不停地

在城市底层密布的血管里掏

诗人不停地在自己

和他人的血管里掏

一个掏城市的富营养物质

一个掏人灵魂痒痒

一节白骨赫然从窨井掏出来

清洁工和诗人都一阵晕眩

清洁工没扶住锹柄

诗人却扶住了阳光下的风

端详这灵魂之壳

人的?狗的?猪的?

有必要搞清这灵魂的主人吗

在缺少骨质硬度的风华城市

掏啊掏淘啊淘

骨头缝里看精彩

清洁工让城市阴阳平衡

诗人让人心内外安详

扑通一声

这节骨头再次被扔入窨井

诗人决意与清洁工PK

等于用诗行将自己骨头抛出去

等后人掏淘

并鉴定其耐腐蚀程度

坐在高铁上写诗

高铁,高高在上的铁

坐在高铁上写诗

再蹩脚的想象和文字

也保持高速度

并且向前

诗人躯壳和钢铁躯壳交织

所谓诗的运行速度

比轮子慢,风在跑

比风快,句子在跑

要不,谁都到不了终点

坐在高高的铁上

骑在低低的文字上

诗人高不成低不就

写不紧不慢的丑与美

如同一个尿床的童子

闪过的若干年后准能瞧清

自己生锈的屁股

一条鱼呼喊我

在老家庭院暗淡的枯井边

听到一条鱼轻声呼喊我

待我蹲身贴地寻个究竟

井水已结成薄冰

拆迁勇士正滑冰而来

又是一声,鱼喊我名字

隐躲于一段残缺屋檐下

空中鱼影提醒我慢点走

和它一起以游的姿态逃跑

人走茶凉茶再结成冰

檐钩倒挂的鱼干面目狰狞

土地上游刃有余的乡亲们

渐将风干的脸和屁股

鱼的呼喊司空见惯

村庄的灵魂变轻了

比屋顶上沙粒般的雪还要轻

一不注意

谁都会赶到河流前头

黑猫在城郊黑暗处熟睡

一只城市化的黑猫

和肾虚的村庄夜色一样黑

睡在城郊涂黑的结合部

它熟睡的最好借口

老鼠的深黑和夜色一样黑

难分敌我

黑猫半夜翻了一下身

雪白的肚皮一道咒语

老鼠携夜色逃之夭夭

沉睡的黑猫灰白胡须

难以和黑夜一起苏醒

那些胆子大于鼠小于猫

满街的乡村拆迁干部

在明处不醒暗处不睡

人人喊打的

是融不了黑色中的白

还是剔不了白色中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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