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虽老,余力犹存,霜染鬓华,壮心愈迫。
——张香桐
1947年,张香桐来到美国已经四年。这年他应聘回到耶鲁大学,原定计划是与弗尔顿教授一起研究大脑皮层与丘脑的关系,这是他的专业,所以张香桐非常满意。可是不久,来了一位新主任盖尔凡教授。新主人对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完全不了解,一下子把他分配到航空医学研究室,进行爆炸性加压和减压对于内耳伤害的研究,同时,给他一达堆文献资料,还说:“你带回去看看,看了以后你再作决定。”
这个突然变化弄得张香桐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他默默地捧着资料回到办公室,心里未免有些忐忑,可是仔细一想:科学研究的道路从来就是曲折的;历史上很少有那么幸运的科学家,能够自始至终、毫无阻碍地专攻自己的科研事业。客观环境有时迫使他不得不暂时离开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去干别的事情。现在这样的事也让他遇上了,他要仔细思考思考,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当然,也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专业。
他开始仔细阅读新主任给他的资料,哪里知道他越看就越放不下手。在这些资料中,最主要的一份是盖尔凡教授和他的合作者的一篇实验报告,还附了大量的实验记录和病理组织照片。这篇报告说:大白鼠在压力舱内逐渐模拟升空,达到10000米高度后,突然以自由降落速度返回地面,这时大白鼠内耳有大量出血。
读了这篇报告之后张香桐意识到,盖尔凡教授是想让他用猴子做实验,来证明实验结果的正确性。看完这篇报告后,他对报告里中提到的由于减压,动物内耳会引起大量出血的问题有怀疑。于是他仔细研究了这篇报告,觉得报告上的这一结论可能是错误的。减压只能引起中耳出血,怎么能引起内耳出血呢?他经过反复推敲以后,终于发现盖尔凡教授在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极有可能把器官弄错了,因此作出了错误的结论。
但是要不要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呢?他和盖尔凡教授都是刚来这儿不久,彼此还不熟悉,而且盖尔凡教授是一位有影响的学者,又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人一般都愿意听赞扬的话,不大愿意听不同意见,特别是由下级指出错误。如果直率地指出他在学术问题上的错误,有可能会伤害他的自尊心,那以后在一起工作会不会关系紧张?想来想去最后,张香桐想科学是追求真理的,亚里士多德曾说过,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正确就是正确,错误就是错误,不能有半点儿含糊。
第二天,张香桐找到盖尔凡教授,以十分谦虚的态度婉转地说明自己的看法。他一边说还一边担心盖尔凡教授会听不进去,发起火来。谁知出乎意料之外,盖尔凡教授一言不发,耐心地听完他的意见,不但没有发火,反而站起来,紧紧地握住张香桐的手说:“你讲得很有道理,你的内耳解剖学方面的知识水平很了不起,希望我们能一起合作,用实验证明你的看法是正确的。”
盖尔凡教授这一举动,使张香桐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了;盖尔凡教授尊重科学,不固执己见,赢得了他的尊敬。他突然觉得他们彼此之间亲近了许多。以后他们成了很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