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辉志
喜欢阅读的人,可不可以坦言从未读完过任何一本书而毫无赧色?近来读到台湾学者鲸向海名句:“诗是让人误读的。”张让,还有其他名家,也有相似的抒发:翻到哪里看到哪里,单品这一段的趣味就好,不管前因后果,或是,从后面看起。无论如何,近人赋予阅读完全的自由,也更因此开发了文学之多种歧异性,天马行空,自我矛盾,可这样,可那样,近二十年来的阅读习惯与文风百变,实不亚于文艺复兴。
然而最让小市民不再耿耿于怀的莫过于:原来一本书是可以不用慎重看完的,不懂也没关系,假以时日,或在另一本书里,自能圆通。这当然不是鼓励大家囫囵吞枣,相反的,随翻随读之下,不意成为专业或成为精读者或更叫人惊讶。总而言之,阅读革命已爆发许久。
有资深张爱玲迷以夜读《小团圆》为乐,看了百遍两年,其实未终卷,却能侃侃而谈“中度张迷”未能解疑的人脉公案,除了“读张自有一种享受”外,人人心中自有一个张爱玲,不怕兜不拢,谈起来都眉飞色舞,享受到了张爱玲的布施。
我读了上百遍《百年孤独》,从来没搞懂,也不急,从别的书里倒还能慎重看它两段,加加减减,已经不想懂了,可是读到相关的篇章,那滋味图影立刻活灵活现,像是一个听过百遍的故事,可以马上进入状况拌嘴。就算不拌嘴,细细品味,中美洲的莽林酷热奇风异俗,马尔克斯的鬼脑筋着实字字珠玑,叹为观止。
误读、读不完或变态的精读痴迷不同于现世代年轻学子的敷衍了事、抄袭塞责,不用功当然是对学问的亵渎。难得的是,离开学校后自觉或不自觉地重拾读书乐趣,能在文字里愉悦想象、体悟人生。
说到读,有什么能比得上在图书馆里流浪,以沐浴那无数书名而获得些许光辉的喜悦呢?我爱在图书馆流浪,自是想到其中找到些许知音。在图书馆里流浪的,不乏一些专业流浪汉,他们徘徊着、沉迷在书的世界中,其中或许有未来的J.K.罗琳和村上春树。如今流行的是小众多元化的理论,图书馆的专业流浪汉,难保哪一天就会扬名天下了,况且,书香亦能熏陶人品。
在图书馆流浪,至于读什么,其实没有必要苛求。除了任何图书馆皆有的、每天报到找特定报纸的人,图书馆的流浪汉们,应也是开卷有益之徒,总是对书有兴趣,否则另栖别枝,自能臭味相投。
有人天天钻研后妃史,倒不一定受了宫廷剧影响。野史轶闻类,无论是享有盛誉的学者专著还是不入流的道听途说的草率抄袭杂凑,一直是借阅率的大宗,无怪乎雍正、乾隆的史籍或各色武侠小说书身书页一望而知遭千人斩万人虐,身形狼狈甚且断简残篇。
在图书馆里流浪,毕竟是值得欣慰的。老有所终,蜷缩于书香中,书自有它肃穆的梦境,比不堪回首凄凉身世恬淡一些吧。当你养成看到成排的书架就安心,愿意花时间在这里寻觅人生的芬芳时,整个世界就笑了。
责任编辑:魏晔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