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三间屋子

◎文／涉谷遥

★··{Ⅰ}★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个很棒很棒的梦。当时和我一起做了这个梦的还有查维尔。

你看，查维尔现在就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每次当我说起那个梦，查维尔都会很兴奋地看着我。

老实说，当我醒来时，我甚至感到一点小小的忧伤，我想也许以后都不可能再做那样的梦了。它实在是太美太有趣了，以至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对查维尔反复说起那个梦。

通常情况下，只有我一个人在述说而已，查维尔不会说话，不，这不是它的错。查维尔是一条在我家已经居住了五年的查尔斯王犬，好吧，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条犬会拥有一个国王的名字。

嘿，听到这里，你觉得我是在异想天开吧？一条狗怎么会做梦？你怎么知道它在做梦呢？

对，我亲爱的朋友，可你也不是我家的查维尔不是吗？你又如何真正了解一只狗的世界呢？

那个夜晚，查维尔就在我的梦里。而我确信，它和我一起经历了那个美妙的梦。

★··{Ⅱ}★

关于那个梦，是这样开始的。

当我和查维尔醒来后，我发现我们正身处一条嵌满了璀璨星辰的隧道里，可爱的查维尔丝毫没有因置身在陌生的地方感到害怕，而是朝着隧道明晃晃的出口跑了过去。

我跟在查维尔的身后，它跑得实在太快了。然后它站在隧道出口的边缘，不停地用鼻子往外嗅着。

当我赶上它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簇拥成堆的花朵，几乎填满了整个隧道出口。

查维尔似乎很喜欢花香味，它一直伸着鼻子东闻闻西闻闻。那些花朵大得惊人，因为它们的存在，让我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一个缩小的扑克小人。

我可没有开玩笑，你要知道那些花朵的花瓣比我整个人还要大。你无法想象，原本生长在泥土里的花朵，现在看起来就像是高大的建筑。

不过此刻让我感到无比困惑的是……

“嗨，我们现在要怎么下去，查维尔？”我问查维尔。

有那么一刻，我嗅到了一丝探险的趣味。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鲁滨孙。这么想着，脑子里就真的浮现出了湍急的河流、颠簸的木筏以及长长的从树上垂下的藤蔓。

啊，对了，沿着那些花朵爬下去吧。

想象力给了我灵感，于是我和查维尔一起抱着花朵的根茎，一点一点往下爬。庆幸的是，那些花朵身上没有刺。它们看起来很友好。

当我和查维尔爬到地面的时候，原本光艳夺目的花朵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三间小屋，它们并列排在一起，模样各不相同。

第一间屋子的样子非常奇怪，墙壁都是用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巧克力以及饼干做成的，我不知道这些甜点会不会在太阳底下融化掉，不过至少现在看起来它们很结实。

这间屋子占据了整个路面，如果想继续往前走，就必须得穿过它。

于是，我和查维尔敲响了第一间屋子的门。

★··{Ⅲ}★

屋子里住着一个年老的巫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巫婆。

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屋子中央的那口很大的瓷缸前拿着一根棒子在搅拌着什么。她似乎并不惊讶有人会造访她的小屋。当我和查维尔走到她身边时，她还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那锅“古怪汤”。

瞧瞧那里面装着什么，黏糊糊的，全是甜点，五颜六色，好看极了。

她又搅了几分钟，这才抬头看了看我。

“我从没有见过你。”她对我说。

“是的，我第一次来这里。”我礼貌地回道。

“你从哪里来？”

“嗯……”我想了想，伸手指了指屋顶，“从天上的那条隧道里下来的。”我说。

“啊！你竟然是从天上来的。”巫婆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她说。

其实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大人们都喜欢把从“天上来的”当成是“幸运至极”的。

“不尝尝这间小屋墙上的糖果和饼干吗？小可爱。”她问我。

“不，不用了。谢谢。”我摆了摆手。虽然它们看起来真的很可口。

我一直盯着墙壁，发现那些甜点每个都不一样。我知道，再看下去，肚子里的馋虫就要抗议了。事实上，它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为什么要拒绝呢？”巫婆有些诧异。

“嗯……大人们说，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我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回道。但视线还是没办法从墙壁上挪开。它们深深吸引了我。

“只是因为礼貌吗？”她好像不太相信。

“还有……”我回过头看着她，“还有……还有因为不安全。”

“对，不安全。因为有坏人。”我回道。

“哦，上面的人真是奇怪。”巫婆摇了摇头，“那么，你觉得自己是坏人吗？”

“当然不是。”我提高了声音说道，“不仅我不是，我的小伙伴们，还有邻居们都不是。我几乎没遇到过真正的坏人。因为大家都不会想要成为坏人。”

“那就奇怪了，既然大家都不希望成为坏人，为什么还要处处提防着别人呢？”

“……”我沉默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后来，巫婆继续搅拌起了大瓷缸里的甜点，一副很用心的样子。

没过多久，屋子里来了一群小孩子，他们似乎是这里的熟客，进屋后和巫婆打完招呼就开始剥墙壁上的各种甜点。屋子被孩子们愉快的笑声瞬间塞满了。

我和查维尔看着他们。我发觉这些孩子似乎有些奇怪，准确点说，他们好像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有的孩子好像听不到别人说话，有的孩子的眼睛则看不见，还有一跛一跛拄着拐杖的，少一条胳膊的也有。

根据全市土壤监测结果显示，全市的化肥利用率不高，氮肥利用率大约为25%-35%，磷肥利用率约为15%-25%，钾肥的利用率约为40%-50%，平均利用率只有35%。当化肥进入土壤之后，一部分被植物吸收，另一部分会被土壤吸附固定，剩余部分进入环境。近年来，农民施用化肥量平均每公顷1200 kg，比十年前增加了近1.2倍左右，但是肥料利用率低，肥料养分流失严重，对土壤环境造成污染[1]。

“这些孩子一出生就生病了。”巫婆对我说，“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没有一个百分百完美的身体而已，并没有人规定谁生下来就必须是健全的。在这里，大家都不会嫌弃对方。你看，他们多快活。”

我望着那群在笑的孩子。跛脚的孩子在告诉看不见的孩子墙上有哪些糖，听不见的孩子在帮缺少胳膊的孩子剥下他想要的那一枚。大家都没有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我突然感到有些惭愧。因为这和我的世界不一样。

“嗨，你要去哪里吗？”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巫婆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棒子。

“嗯，我和查维尔要去下一个地方。”我说。

巫婆走到了大瓷缸的后面，轻轻拍了拍一扇门扉上的灰，对我说：“从这里过去就能到达下一间屋子了。”

“谢谢。”

就在我准备跨进那扇大门时，巫婆突然喊道：“不拿一份喜欢的甜点走吗？”

“……要！”

我朝着她笑了笑，然后在旁边的墙壁上，看见了一枚圆球状的好像星星一样光艳夺目的糖果。

“这是什么？”

我举着它问巫婆。

“学问家们好像叫它行星。”巫婆回道，“你想知道的话，就去下一间屋子吧。据说，那间屋子住着一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Ⅳ}★

第二间屋子里，住着一个学问家。

当我推开门和查维尔走进去的时候，满屋子的灰和书的味道扑鼻而来。

“啊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某处传了出来。

不一会儿，墙壁角落的书开始“哗啦哗啦”地翻动了起来，然后，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小礼帽的老者出现在了书堆里。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真是稀客呢。”老者看到我显得特别高兴。

他小心翼翼地从书堆里走了出来：“要知道，第一间小屋里住着一个相貌不太友善的女巫，一般人到了她那里就被吓跑了呢。”老者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不过最近听说，女巫的屋子里开始陆续来了很多小孩子，她熬了那么多年的甜品，现在终于受到大家的欢迎了。”说着，老者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我无比敬佩地看着他，“巫婆告诉我，这间屋子里住着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看来你真的是！”

“不，不！”老者谦虚地摆了摆手，“知道吗，只要看书，每个人都可以。”说着，他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了一本书。

我看着那本书的封面，认出了其中的几个字。

“你和其他的大人们不一样。”我也坐了下来。

“不一样？”老者满脸好奇，开始上下左右地打量起自己，似乎想仔细看一看自己到底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我用手指了指他手里的书：“知道吗，在我的世界里，大人们都不怎么爱看书了，你和他们不一样。不过我知道这个人。”

我看着老者手上的书，那本书讲的是关于牛顿的故事。

我还记得我的枕头下面，有一本厚厚的硬壳图书，封面画着卷发的牛顿和很多个红彤彤的苹果。不过老者手里的书，看起来可比我的那本复杂得多，里面的内容都是我看不懂的文字还有计算公式。

“家里那本《牛顿的故事》是我过生日时妈妈买给我的，她还买了好多好多的书，大人们总是很喜欢买书给小孩子。”

“因为他们希望，你们将来能像书里的人一样伟大，能够懂得很多很多的知识。”

“嗯！”我点了点头，“我喜欢那些书，我经常和我的查维尔一起看！”说着，我伸手抱住了身边趴着的查维尔。

“这是只可爱的查尔斯王犬。”老者看到朝他摇尾巴的查维尔后，又一次开心地笑了起来。

“可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想了想，继续说道，“大人们总是喜欢买各种各样的书给小孩子，可是他们自己为什么不看呢？他们好像一个月也看不了几本书，他们总是很忙碌。”

“是啊。”老者将书轻轻放在了膝盖上，随后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也许大人们比较健忘吧，他们只忙碌着眼前的事，而把遗忘的事情归结成没有时间去做。”

我和老者都沉默了起来。

“对了，”我想起了那枚行星糖，“您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它简直美极了！”

我将圆球形的糖果举在了老者的面前。在灯光的照耀下，它变得闪闪发亮，里面好像真的塞满了无数颗璀璨的星星。

老者低下头，将糖果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他得出了结论：“嘿，这是颗冥王星，也叫做134340号小行星，最初是通过计算被发现的，之后就以罗马神话中的冥王普路托命名，它曾经还在九大行星行列，后来被归类为矮行星。”

“真厉害。”我一边感叹，一边盯着那枚糖果，然后脑海里浮现出了冥王星的样子。

“它一定离我们很遥远。”

“是的。”老者点了点头，“但是比起更遥远的星系，它的距离可不算什么呢。”

“那么你见过外星人吗？”我已经停止不下自己的好奇心，问道，“在一些图画册里，我看见过外星人的样子。它们的脑袋和眼睛都大大的，样子却很小，据说它们来自别的星球，不过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真实的外星人，它们真的存在吗？”

“听我说，”老者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在你们的世界里，一定有人会相信外星人的存在，当然也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那么，你呢？”

“当然相信啦！”我说。

“地球是一颗美丽的星球，它拥有着非常丰富的资源以及造就万物的强大繁衍力，我相信在这颗美丽的星球上有地球人的存在，那么在其他的星球中，一定也住着和我们不一样的外星人。”

“太好了！”我太高兴了，原来我们的地球并非一颗孤独的星球，在我们所不知道的遥远的宇宙中，也许还存在着其他星球上的人。

“那么您见过吗？”

“这个嘛……”老者想了想，“我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外星人，如果你那么好奇，那么就去下一间屋子里看一看吧，说不定那间屋子的主人就是。”

“咦？”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就这样，我推开书堆后面的一扇门，朝着第三间屋子走去。

★··{Ⅴ}★

第三间屋子，是一间非常非常奇怪的屋子。奇怪到我无法形容。

我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把自己从头到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眼睛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黑色潜水眼镜，根本看不到他的脸。他站在一台有着超大屏幕和无数个操作杆以及按钮的大机器前。

我想，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外星人，那么这个家伙恐怕就是吧。因为他的一切都是我从未见过的。

“嗨，入侵者！”这个背对着我的古怪家伙发现了我，“别以为其他行星上的人的屋子就是一个岩洞，要知道这可不是你们人类在1996年发现的查科大峡谷里的景象。”

古怪的家伙没有回头，他依旧在摆弄着自己的机器。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我的。

“我们不需要将视线调整到上下左右前后，才能看到想看的东西。我们只需要这样站在原地就可以。”他好像能够读懂我内心的想法。这简直太奇妙了。

“什么查科大峡谷？还有，站在原地怎么能够看到四面八方？”我表示很不理解。查维尔也一样，它也在不停地摇着脑袋。

不过对方显然不想向我解释，他继续摆弄着那台复杂的大机器：“知道吗，这是一台很伟大的计算机，比你们人类现在使用的最好的超级电脑更加强大，它能够快速模拟出非常复杂的场景模型，以及做到超级精准计算。”

我实在听不懂这些，不过我想住在第二间屋子里的学问家要是看到他，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

“嗨，那么你来自哪里？”我问。

对方伸手指了指屋顶：“天上。”

“你也来自天上？”我惊叹道。难道他真是一个神秘的天外来客？

“当然，你也可以说我是天使，或者是幽灵。”

“天使和幽灵？”天啊，这两者可差得太远了。我想。

“他们不都是让人类觉得飘乎乎的吗？而且他们都是白颜色。”说完，古怪的家伙摆了摆自己的手。

“确实。”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天使和幽灵在一起的画面。

“要知道，人类总是不愿意相信那些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如果一样东西无法被准确测算和找出来，就会认为它们是不存在的，人类真的是我见过最固执又奇怪的家伙了。”

我无言以对。我甚至觉得把这个古怪的家伙放在人群里，他也一定是个出色的辩论家。

“好了，快离开吧，我还要做实验呢。要知道，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被人打扰过。”

我想对方也许并不欢迎我，于是决定尽快离开这里。

“出了这个门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他指着角落里的一扇门好心提醒我。

“嗨！”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古怪的家伙突然转过身面对着我，“你会相信我的存在吗？等到你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

“嗯，就算大家都不相信，我也还是相信我现在看见的一切。因为是你告诉了我，一样东西无法被准确测算和找出来，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

他朝着我挥了挥手，说道：“认识你真愉快，我的朋友。”

出了那扇门，又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隧道，就和来的时候一样，冗长的隧道里嵌满了璀璨的星辰。

查维尔跟在我的身后，这次它没有再跑，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留恋，想慢慢地和这里做最后的告别。

我把那枚叫作冥王星的糖果掰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块递给了查维尔，我们一起吃下了这个世界最好看的东西。糖果的香味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它们深深钻进了我的脑海里，刻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Ⅵ}★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查维尔就待在我的身边。

当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查维尔也醒了。我闻到了飘浮在空气里的糖果的香味，于是确信那不仅仅只是一个梦。

“你也梦到了对不对？查维尔。”

我欣喜地问查维尔。它朝着我伸出舌头，不停地摇晃起它的尾巴。从查维尔的嘴里，散发出了冥王星最后的味道。它是那么真实。

“这真是一段愉快的经历！我会告诉很多很多的人！”我抱着查维尔开心地说。

也许我会因为太过高兴而无从说起，但我会一直记得梦里的一切，记得让我明白，每一个孩子都是一样的、都应该拥有快乐的甜点巫婆；记得让我有勇气和爸爸妈妈说、希望他们能够陪我一起看书的学问家；记得告诉我一定要去勇敢相信的古怪的家伙。

这真是一个又美又有趣的梦，不是吗？

我希望每一个大人，在每一个午夜，也能拥有这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