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菲
1967年的第一天,《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共同发表题为《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元旦社论:“1967年,将是全国全面展开阶级斗争的一年。1967年,将是无产阶级联合其他革命群众,向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社会上的牛鬼蛇神,展开总攻击的一年。1967年,将是更加深入地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清除它的影响的一年。1967年,将是一斗、二批、三改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的一年。”
这一年,“文化大革命”局势发生急剧变化,进入一个社会更加动荡、冲突更加激烈、范围更加扩大的新阶段,6月以后,各地的派性武斗大幅度升级,有些造反派组织甚至从解放军的武器库中抢夺机枪、冲锋枪、手榴弹等重武器。但毛泽东依然认为局势不难控制,抱着“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天掉不下来”的态度,并且想亲自到比较乱的中南地区去看看,继续做军队的思想教育工作,把混乱的局面扭转过来。
7月13日下午,人民大会堂118厅。毛泽东在这里主持召集林彪、周恩来、中央文革小组碰头会成员和萧华、杨成武开会。看到人都到齐了,毛泽东开始讲话。他神态从容,说话不慌不忙。他认为“文化大革命”的群众发动阶段已经过去,说:“一年开张;二年看眉目,定下基础;明年结束。这就是文化大革命。”他扫视了一下全厅,接着说:“已经7月份了,我准备到下面走一走,去武汉长江里游泳。”
大多数与会者不赞成他去武汉,说武汉的武斗严重,安全没有保障。有人说:“主席,你要游泳,不一定要去武汉,北京的十三陵、密云水库也可以呀!”毛泽东说:“我要去武汉,那里的水好,我哪里也不去,就去武汉。”
其实,他早已下决心出去走一走了,到武汉游泳是次要的,看看全国的形势却是主要的。“文化大革命”究竟搞得对不对,群众拥不拥护?毛泽东希望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他把脸转向在座的代总参谋长杨成武,满怀信心地说:“没有关系的,我不怕乱,我去,让杨成武跟我去,就这样定了!”
会后,周恩来把杨成武叫到一边,叮嘱道:“你一定要保证主席的人身安全,天天要与我联系。”尽管如此,周恩来对毛泽东的安全仍不放心,便提出自己先行,到武汉打前站,毛泽东欣然同意。临行前,毛泽东对周恩来说:“走,到武汉去,保陈再道(陈再道时任武汉军区司令员兼湖北省军区司令员,正受到造反派的严重冲击)去!”当晚,周恩来与空军司令员吴法宪、海军第一政治委员李作鹏等先飞往武汉,为毛泽东的到达做出妥善安排。
武汉地处中部,是连接大江南北的要冲,一向对全国形势有辐射作用。现今,“文化大革命”进入打基础的重要阶段,如果能把武汉治理好,使它由动荡走向稳定,无疑对全国会有示范作用。如何解决武汉的问题?毛泽东早有腹稿,首要的一着是:陈再道是一员武将,没有历史问题,解决武汉的问题,必然依靠陈再道。
7月14日凌晨3时,毛泽东乘坐的专列在夜幕中缓缓启动了,沿着祖国南北交通“大动脉”——京广线向南驰去。
在这动荡时期,负责毛泽东安全的解放军代总参谋长杨成武在天上、地上、水上都作了周密安排。地上有前驱、主车、后卫3列火车;空中调来了4架“伊尔—18”、2架“子爵”、2架“伊尔—14”飞机,另有4架“米—8”直升机飞短途;水上从东海舰队调一艘护卫舰到武汉,还准备了几艘快艇。这次南巡中,杨成武住在备用车厢,与毛泽东的主车厢仅一门之隔。
当晚9时零8分,专列抵达华中重镇武汉。毛泽东这次来武汉,没有对外宣布,社会上并不知道。这时,整个车站已经被戒严,随毛泽东专列南下的中央警卫团警卫部队占领了车站各处要地,严密戒备。
毛泽东在杨成武、汪东兴护卫下走下专列。下车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台上赫然张贴的“打倒陈再道!”“陈再道不倒,中南不太平!”等大标语。毛泽东看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杨成武说:“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杨成武点点头。
陈再道曾是当年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时主力之一的第二纵队司令员,性情耿直,办事果断。2月间,周恩来曾把他和武汉军区政治委员钟汉华找去,要他们集中力量抓好3件事:一是抓革命、促生产;二是抓好按行业、按系统的革命大联合;三是抓好大、中学生的复课闹革命。3月17日,武汉军区和公安机关根据“军委八条命令”,把武汉地区军内外煽动极“左”思潮,搞打、砸、抢、抄、抓的一批造反派组织头头和骨干分子抓了起来。21日,武汉军区又发表《通告》,宣布解散工人总部及其所属组织,并且解放了一大批地方干部,成立省市的抓革命、促生产办公室。这些措施,稳定了武汉地区的局势,使生产形势得到迅速扭转,但也引起各造反派的不满,尤其引起了林彪、江青等人的注意。4月6日“军委十条”下达后,武汉地区的形势立刻出现大的反复。造反派组织公开声称要粉碎武汉地区的“二月黑风”和“三月逆流”,把陈再道称为“武老谭”(即武汉的谭震林),把矛头对准武汉军区。4月16日,江青在北京接见军内外造反派时说,成都、武汉,那是问题比较严重的地方,可以冲一冲。这样一来,武汉局势更加混乱了。造反派贴出的标语、漫画、大字报,提出“彻底粉碎带枪的刘邓路线”、“打倒陈再道,解放全中原”等火药味极浓的口号。5月16日,同这些造反派组织持不同观点的群众在“工人联合会”的基础上成立“百万雄师”联络站,队伍迅速扩大,号称拥有120万人。“百万雄师”人员由各基层单位抽调,以基层民兵、党团员、基层干部和退伍军人组成。6月4日,鉴于当时严峻的局势,武汉军区发表《公告》,在肯定“支左”工作的大方向正确、重申不得为“工人总部”翻案的同时,检讨了“支左”工作中某些缺点和错误,希望各群众组织在新的形势下,求大同,存小异,尽快实现大联合。但两派组织对这个《公告》都不满意:造反派认为,军区是“假检讨,真反扑”,闹得更加凶了;“百万雄师”认为,军区这个《公告》太软弱,扶不了正,压不了邪,也对军区不满。武汉地区的这两大派组织之间的斗争日趋激烈,规模不断扩大并时时伴有武斗,冲突白热化导致流血事件频频发生。
7月14日中午,谢富治等从成都赶到武汉,同行的还有北航“红旗”的4个造反派头头。原来,周恩来动身来武汉之前,给在成都的公安部长谢富治打电话,叫他第二天到武汉,负责毛泽东的安全保卫工作,但没让也在成都的王力一同前来。王力听到这一消息后,便连夜同在北京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关锋通了电话。他们经过一番策划后,由王力打着“中央代表团”的旗号来到武汉。谢、王到武汉后,不顾周恩来嘱咐他们暂时不要公开露面的指示,当晚就到湖北大学会见一群造反派,对造反派的行为表示支持。北京来人的消息迅速传开,湖北中医学院群众组织“红三司”也刷出标语表示欢迎,各学校高音喇叭播放出歌曲《毛主席派人来》……
毛泽东并不知道这些“内幕”,与大家握手后便走上停在站台上的小汽车。稍顷,一列车队在公安部门的护送下,缓缓驶出火车站,奔向东湖宾馆。
毛泽东入住梅岭一号,先到的周恩来住在百花一号,谢富治和王力、余立金住在百花二号。为了保证毛泽东、周恩来的安全,陈再道和钟汉华也搬到东湖宾馆住下。
周恩来亲自为毛泽东打前站,既是为了保证毛泽东的安全,也想借机会了解一下武汉的情况,希望通过武汉军区的努力,做好两派群众组织的工作,尽快地促进他们大联合,稳定武汉地区的局势。这对解决好其他省的问题,对于稳定全国的局势,无疑都有很大的推动作用。毛泽东到达武汉的当晚,周恩来通知陈再道、钟汉华到百花一号,叫他们做好汇报的准备,并告诉他们:“要你们做检讨,不是要打倒你们,而是要保你们——因为主席在我临行前就对我讲过,‘走,到武汉,保陈再道去!……”陈再道和钟汉华表示一定如实汇报情况,听从党中央作出的一切决定。
这时,周恩来得悉谢富治等到访过湖北大学,接触到造反派学生,说:“这也有好处,群众正在乱猜为什么东湖宾馆的灯亮了,现在就说谢、王、余来了,倒可以掩护主席。”
第二天,武汉地区造反派举行大规模游行,热烈欢迎谢富治、王力来解决武汉问题。谢富治、王力又到百万雄师联络总站,单方面指责他们:你们在据点上集中起来搞武斗是错误的。百万雄师负责人要求召集两派组织谈一谈,定几条规矩,大家一起都撤回去,各派群众组织是平等的,希望中央代表团也能平等对待。
酷热的气候、喧嚣的噪音,笼罩着武汉。幽静的东湖宾馆也在热流的袭击下,变得有些燥热。毛泽东到武汉后,发现情况比他原来想的要复杂得多。连东湖宾馆的工作人员也分成两派,互不合作,房子弄得不像样子,经过周恩来做工作才一起收拾房间,共同从事服务工作。
警卫队长陈长江安排完警戒之后,就跟着杨成武等人开始为毛泽东即将再次畅游长江做准备,带领数人下到长江里试水,检查下水和上岸的地点,还对将要使用的船只的性能和其他设施等也做了试验和检查,看它们是否完好和适用。
7月16日上午,杨成武来到梅岭一号,对毛泽东说:“主席呀,你暂时还不能游泳。现在游会惊动整个武汉,是不是晚几天?”毛泽东正热得淌汗,轻轻摇着纸扇,不无抱怨:“一整年了呀!又出什么事?”杨成武说:“我跟汪东兴、郑维山准备码头和船,沿江看了看,还是安全问题……”
原来,杨成武前一天下午查看长江水情时,被红卫兵认了出来,杨成武就用这个理由,劝毛泽东晚些时候再游长江:“主席,连我都一下子被认出来了,如果您去,更一目了然,全武汉的人都会往江边拥。还是推后几天吧?”
喜爱游泳的毛泽东了解到目前的形势,显得无可奈何,他问:“要推后几天?”杨成武想了想,说:“或许要一个星期。”可是一星期后的情况如何,杨成武也顾不上去想了。毛泽东无奈地说:“那好吧!只能如此了。”
7月17日上午,毛泽东在住地听取谢富治、王力汇报四川、云南、贵州等地“文化大革命”的情况,并研究武汉地区的问题。在座的有周恩来、杨成武、汪东兴、余立金、郑维山。
毛泽东对王力、谢富治夸大武汉形势严重性的说法不以为然:“有那么严重吗?湖北的问题,我看也不难,比湖南、江西好一些。河南也不容易转哟,安徽闹得一塌糊涂,湖北可能要先进些。”王力听到这话,心里暗暗着急。这几天,他一直在百花一号同武汉军区司令陈再道等军区领导动肝火,唇枪舌剑地争吵,怎么能吵成“可能要先进些”的结果?他知道毛泽东听得什么,听不得什么,便大讲“工总”几个造反派组织如何受迫害,如何在高压之下坚持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谢富治接过话说:“我们上街看大字报,做调查研究。街上几岁的娃娃都知道‘三钢、‘三新好,是造反派;‘百万雄师坏,是保皇派。军区解散‘工总,抓了人家的头头和那么多群众,不得人心。”这番话起了作用。毛泽东下令:“‘工总要平反。先把这几个头头放了。刑事犯罪的另案处理。”他再吸两口烟,已经平静些:“陈再道呀,政治上落后了,不用脑子。”“他的错误很大。”王力急急抢一句。不料,毛泽东却很宽容:“凡是有错误,不管是大错误小错误,只要承认了错误,统统不打倒。承认错误了,再打倒,那就是他们的错误了。陈再道只要承认错误,打倒也不行。我们来是给他保驾的。陈再道、孟夫唐(原湖北省副省长)都不要打倒。”
第二天晚上8时,周恩来带领陈再道和钟汉华走进毛泽东的客厅。谢富治、杨成武、汪东兴、王力、余立金、李作鹏、郑维山等人在一旁作陪。
“你们怎么样呀?”毛泽东边从烟盒里掏烟,边问。点火吸燃后,毛泽东才说第二句:“武汉的形势还不错嘛!”陈再道嘴唇嚅动两下,忽然冒出一句:“我们不承认犯了方向路线错误!”陈再道是个地地道道的军人,有话直说,不知道转弯抹角。由于他思想不通,说话有点气呼呼的。
“哈哈。”毛泽东笑了,“方向路线错误怕什么,现在他们一提就是方向路线错误。”听毛泽东这么一说,陈再道精神起来:“要是犯了方向路线错误,我马上开大会做检讨。”
“那可不行,你可不能开大会。你一开大会,就下不了台了。”毛泽东笑着给陈再道出主意,“你就写个东西,到处去发。”他转过头来,对谢富治、王力、余立金说:“你们要多做工作,要组织拥护军区,不要打倒。在声明发表之前,双方都要开会。一发表,就团结起来了。”
谈话直至晚上10时才结束,毛泽东很客气地送陈再道等到走廊上。碰巧,几个服务员正站在走廊里,毛泽东一见他们,便把他们招呼过来,叫他们一一同陈再道、钟汉华握手,并笑着对服务员说:“再不能打倒你们陈司令了吧?我是不打倒他的。我的话你们同意不同意?”伟大领袖的话能不同意?服务员们都说:“同意!”毛泽东下了指示:“好,同意就拉拉手!”毛泽东下了“指示”。服务员们一个一个地和陈再道、钟汉华握手。握着握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谈话结束后,周恩来乘飞机返回北京。不料,就在周恩来的专机起飞后,到机场参加送行的谢富治向王力提议:“我们到水利学院去,看看最坚定的造反派。”在武汉空军政委刘丰的陪同下,阳奉阴违的谢富治、王力戴上了造反派的袖标,来到武汉水利电力学院造反派总部观察据点、工事,又是慰问武斗负伤人员,又是召开大会。望着如潮人群,谢富治热血陡涨:“武汉问题一定解决得最好、最快。因为武汉有一支钢铁般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毛主席、林副主席、党中央、中央文革小组坚定不移地支持你们。你们受压抑、受打击的现象是不允许存在的,要把这种现象翻过来,叫它一去不复返!”王力在拥挤的人群中大声作出4点指示:武汉军区“支左”的大方向错了;要为“工总”平反,释放被抓的造反派;造反派是革命派、左派;“百万雄师”是保守组织。预想中的“大联合”被这么轻轻一触就碎了。
7月19日,武汉龟蛇二山、桥头码头、大街小巷“工总”到处播放谢富治、王力昨晚的讲话录音。这一来,大大激怒了在武汉地区拥有多数群众的“百万雄师”以及支持他们的一部分军人。声讨王力的大字报、大标语当天贴满了武汉街头。有人甚至贴出《王力究竟是人还是鬼》的大字报,决心要“挖出这颗埋在毛主席身边的定时炸弹”,“打倒王力!王力从中央文革滚出去”!一时间,要求把王力揪出来的声浪愈发高涨。
武汉已持续十几天高温。政治形势似乎与自然气候形成了正比。当天下午,谢富治和王力正在武汉军区大礼堂跟300余名师以上的干部讲话。谢富治说:“武汉军区‘支左犯了方向路线错误,军区要发表声明公开承认。‘百万雄师是保守组织,不能支持和依靠他们,要支持少数派。所谓少数派,就是以‘工人总部为代表的造反派。”王力更是口若悬河,说:“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党内军内一小撮走资派。武汉军区看不到这一点,把革命群众打成反革命,犯了方向路线错误……”
王力走下讲台时,武汉军区大门早已无法通行。“百万雄师”的群众和大批部队指战员采取了非常的造反行动,前有几十辆警报呼啸的消防车开路,后有上百辆大卡车载满武装工人和军人,吼声山摇地动,驶过大街,涌入武汉军区,同声质问:王力为什么把“百万雄师”打成保守组织,又凭什么把几个造反派组织封为“革命左派”?军区“支左”大方向明明没有错,陈再道、钟汉华为什么要当“投降派”,承认自己犯了方向路线错误?
王力好不容易钻回到下榻的百花二号。等候在武汉军区大院的群众见王力拒不接见,不顾军区领导的劝阻,开始涌向谢富治、王力的住所东湖宾馆,大有不见到王力决不罢休之势。
7月20日拂晓,“百万雄师”的200多个代表来到东湖宾馆百花二号,要求王力回答问题。一夜未眠的陈再道赶到谢富治、王力的住处,想找他们研究一下如何控制当时的局势。王力躲在隔壁房间不敢出来见愤然地冲进来的“百万雄师”代表。陈再道急劝群众代表到外面去谈话。
陈再道和谢富治领着这200多人来到住所后的一片草坪上席地而坐,开始“谈判”。“谈判”的效果很好,气氛十分融洽,谢富治还答应下午接见他们。“百万雄师”的代表得到许诺,答应立即离开东湖宾馆。这时,躲在房间的王力看到这种气氛,也走出来和陈再道、谢富治坐在一起。恰在此时,以独立师和二十九师战士为主的数百名群众冲了进来,喊着要抓王力。王力急忙跑回屋里,群众追进去要他到军区大院回答问题。王力坚持不走,北航“红旗”的几个人开口骂人,激起了在场群众的更大义愤。他们强行将王力抓起来塞进汽车,拉到了武汉军区大院,并感情冲动地殴打了陈再道。
这些冲进来的人,目标只是要揪王力去回答问题。他们根本不知道毛泽东这时已到了武汉,更不知道毛泽东就住在东湖宾馆,也没有冲向毛泽东所住的梅岭一号。
接着,武汉三镇像炸了锅一样,数千辆大卡车满载着工人、农民和驻军指战员,排成4路纵队,举行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他们一路张贴标语,高呼口号:“百万雄师过大江,牛鬼蛇神一扫光!”“王力把矛头指向中国人民解放军,罪该万死!”“中央派人来,王力滚下台!”……
群众抓走王力以后,陈再道心急如焚,马上报告了住在梅岭一号的毛泽东,毛泽东指示:立即找回王力。陈再道和钟汉华商量,决定陈留在东湖宾馆,保卫毛泽东的安全,钟汉华和武汉军区副司令孔庆德负责找回王力……
武汉的消息很快传到北京。林彪、江青一伙认为大有文章可做,有意把武汉“七二○”事件说成“武汉兵变”。林彪亲自给毛泽东写了一封危言耸听的信,授意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戚本禹修改。戚本禹认为事关重大,又去找陈伯达、关锋商量。最后,将修改稿送林彪、江青审定签名,由军委总后勤部部长邱会作乘专机送到武汉面呈毛泽东。信中说:“外面形势不好,主席安全受到严重威胁,请及时转移……”毛泽东看完信后,将信将疑,对于是否立即转移一时没有拿定主意。
毛泽东问:“为什么要转移?”邱会作挑拨说:“陈再道发动了‘兵变,主席继续留在武汉,将有生命危险!”毛泽东仍然犹豫不决,自言自语:“如果走了,那么在武汉就游不成泳了。”他显然不愿意离开武汉。
7月20日下午近5时,汪东兴匆匆找到警卫队长陈长江,说:“长江,周总理快到山坡机场了,你快派人去接。”
周恩来的专机降落在山坡军用机场。一下飞机,他便登上专车,在中央警卫一中队小分队的护卫下直奔武汉东湖宾馆。到达百花一号后,周恩来立刻约见杨成武、谢富治、汪东兴,研究了解事态可能的发展。
百花一号到梅岭一号有段距离,徒步容易被发现。周恩来、杨成武、谢富治、汪东兴4人便挤进一辆小吉普,驱车去见毛泽东。“主席,为安全问题,是不是暂时离开武汉?”周恩来说。毛泽东还是摆手:“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武汉!”周恩来一个眼色,杨成武、谢富治、汪东兴便各呈理由劝说毛泽东尽快离汉。“那好吧。”毛泽东终于同意了。
走,往哪里走?到长沙?到上海?还是到南昌?直到晚上8时,毛泽东才决定下来:去上海!
“天上走,地下走,水里走?”杨成武问。毛泽东把手一拂:“天上!”一向很少坐飞机的毛泽东这回下了决心。
此时的武汉群众,甚至包括那些冲进东湖宾馆的人们,并不知道毛泽东就在武汉。因此,毛泽东的转移一直在保密中进行着。
考虑到当地的实际情况,决定毛泽东所乘坐的飞机自王家墩机场起飞。从东湖宾馆到王家墩机场要经过长长的武汉市区大街,还要通过长江大桥等交通要隘才能到达。沿途的安全,责成武汉军区负责。同时,决定把山坡机场的两架由北京来的飞机也调到王家墩机场待命,以便毛泽东离开武汉时乘用。
夜阑人静,时针已指向凌晨2时。忙了个大半夜的毛泽东刚刚在硬板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正点上一支烟坐在沙发上思考问题。陈长江走过去,说:“主席,全都安排好了,请您马上上车,现乘飞机去上海。”
毛泽东慢慢起了身,走出梅岭一号,门口正停着好几辆车。邱会作和刘丰等人已在那里待命。随即,毛泽东坐上了一辆普通的军用吉普军,陈长江等随行的警卫人员乘坐两辆大卡车前后护卫。
车队驶出东湖宾馆,穿过沉睡的武汉街道,通过长江大桥,向王家墩机场开进。沿途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情况,车队顺利驶达王家墩机场。天亮后,毛泽东登上专机。
7月21日上午11时,飞机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
这是毛泽东在1958年(当年中央政治局考虑飞机总有些危险性,决定毛泽东出行不坐飞机,改坐专列)以后第一次破例再次乘飞机,也是毛泽东最后一次乘坐飞机。
转移到上海后,毛泽东下榻在虹桥宾馆。当天,毛泽东没有睡觉,还在考虑武汉发生的事件。
7月24日晚饭后,杨成武在宾馆的院内陪毛泽东散步,陈长江侍卫在后。走着走着,毛泽东谈到了武汉事件:“杨成武,你以前认识陈再道吗?这个人怎么样?”杨成武回答:“原先不认识,建国之后才认识的。这个人不错,我们关系也很好。”毛泽东反剪双手,缓步向前走着,追问:“你说,他会反对我吗?”杨成武没有正面回答,迂回地说:“军队的老同志都是跟您干革命的,他们对您是有感情的。”毛泽东深情地说:“是啊!我想,陈再道也不会反对我。他要反对我,我们就从武汉出不来了!”杨成武会意地点了点头。
毛泽东后来才知道,谢富治、王力飞回北京后,林彪、江青组织了数万人到西郊机场欢迎这两位武汉归来的“英雄”;当天晚上林彪亲自主持由中央文革全体成员参加的会议,决定把“七二○事件”定为“反革命暴乱”;后来,又改组了武汉军区领导班子,撤销了陈再道和钟汉华的职务。
杨成武从上海飞抵北京后,向周恩来传达了毛泽东的“最高指示”:将陈再道“保护起来”,并请周恩来向陈再道转达毛泽东3句话:“有错误就检查;注意学习;注意安全。”杨成武拿出毛泽东亲笔所批电文,其中提到陈再道名字处,毛泽东添加了“同志”两字。谁都清楚,在那样特殊的岁月,加“同志”两字便意味着陈再道的问题属人民内部矛盾。毛泽东所加的这两个字,无疑救了陈再道一命!
在上海期间,为了遏制国内局势的进一步恶化,特别是看到全国内政外交有濒于全面失控的危险,毛泽东作出一项有全局性影响的重大决断:对“文化大革命”以来一直到处煽风点火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王力、关锋、戚本禹实行“隔离审查”,王力这个在“七二〇事件”中大出风头的“英雄”也就此沦为阶下囚。
(责任编辑: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