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纱厂官利制度研究

2014-06-05 14:35李静耿国丽马文娟
关键词:纱厂石家庄制度

李静,耿国丽,马文娟

(石家庄理工职业学院,河北石家庄 050228)

大兴纱厂官利制度研究

李静,耿国丽,马文娟

(石家庄理工职业学院,河北石家庄 050228)

股份制度的实施是近代中国的民族企业为适应险恶的社会环境而做出的自身“改革”,大兴公司的股份制度有近代民族工业的共性也有其个性。本文通过对大兴纱厂官利制度的分析来揭开这一“改革”的面纱。

大兴纱厂;股份制度;官利制度

1 研究背景

甲午战后,中国民族工业进入第一个发展的黄金时期,一战后又迎来了“短暂的春天”,民族企业纷纷创立。然而在当时严峻的社会环境下这些企业又纷纷出售、转让、兼并、重组。在我国开放的程度日益加深,国际化市场已经形成的今天,近代民族企业几十年的兴衰成败对当今企业的经营与发展仍具有借鉴意义,很多专家学者一直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其中近代中国纱厂史是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几十年来关于纱厂史研究的成果颇多,其中不乏力作,但也存在一些问题,例如对近代沿江、沿海大型纱厂的研究较多,对内地中小型纱厂的研究相对较少;对企业宏观上的研究较多,对微观上的研究相对较少。本文涉及的大兴纱厂地处内地,是石家庄当时的一家龙头企业,也是近代中国经营比较成功的纱厂之一,它的经营策略、资金来源、内部结构、制度建设等方面有许多值得研究和借鉴之处。但到目前为止,除杨俊科先生对其做了大量细致的资料整理工作外,真正研究性的论文尚未公开发表。鉴于此,本文就大兴纱厂内部制度做一个简要的梳理,以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2 官利制度探源

“官利”,又称“官息”,也称“正息”、“股息”、“股利”,与“余利”、“红利”相对应的称呼。它的特点在于:其一,不管是谁,只要购买了企业的股票成为股东,就享有从该企业获取固定利率——“官利”的权利,而不管该企业的经营状况如何。其二,这种固定的官利利率一般以年利计算。

官利制度在近代中国的股份制企业中普遍存在,并且随着股份制度的发展壮大而日益流行。马克思说:“竞争总是以较小资本家的没落而告终”[3],要想生存就必须扩大规模,壮大自己。然而,在资金极度匮乏,个人的力量极其弱小的近代中国,必须要借助多方力量通过多种途径方能立足,股份公司就是一个很好的途径。诚如张謇所云:“公司者,庄子所谓积卑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也”[4],于是近代的股份公司制度应运而生,并逐步发展演变成中国近代企业的主流形式,其优势和特点也日益显现。20世纪初股份制有限公司的比重并不大,只占20%左右,但它在规模、效益、管理方法等方面均优于同时期独资或合伙形式的企业。据调查,民国20年秋,上海华商工厂约1,883家,其中独资及合伙组织各占40%以上,而股份有限公司的组织形式只占很少比重。但就其资力分析,独资工厂之每家平均资本不过国币11,600元;合伙工厂约当独资之三倍,约为国币45,000元;而公司组织之工厂,其平均数约为国币337,700元,其中股份有限公司281家占总数的14.92%,而资本总数为98,388,650元,占总数的63.11%,每家平均350,137元。据统计,民国18年2月至24年6月止,注册公司共1,966家,资本总数560,394,615元,其中股份有限公司1,384家,资本528,869,035元,占总资本的94.37%。[5]由此我们看出股份有限公司这种组织形式不但资力雄厚,而且逐渐成为近代中国新式公司制中的普遍形式。

“旧中国少数公司发行股票时,由于证券交易所没有产生或不健全,一般只能通过亲友关系募集股本,范围非常有限”[6],即使在这有限的范围内募股也很不容易。于是,近代中国股份公司特有的制度——官利制度应运而生。这种制度的特点是股东一旦入股,不论企业开工与否,盈利与否,都要以年约八厘的利息支付给股东。官利制度是当时特殊环境下的产物,在资金缺乏的旧中国,高利贷盛行,资本的流转,是走向增值最快的部门里去的,中国士大夫手中的资本原以钱庄、典当、高利事业为理想的投资场所,企业如果不能提供较高的利息,则很难募到股金,毕竟办企业对于当时的持资者来说还是一个有一定风险的陌生领域,如果想吸收资金,就只有靠企业自身的改变来适应当时社会,正如朱荫贵先生所说:“要改变社会资金的一般流向,改变传统的投资途径,使出资者愿意把资金投向对他们来说是新的不熟悉的而又有一定风险性质的事业时,只能在当时社会环境规定的条件下,靠自身做出一定的修改和适当的调整,否则不仅无法改变社会现状,而且使自己的目标根本无法实现”[7]。官利制度是当时的实业者办企业的一个门径,“它减少了投资人的投资风险,使投资人敢于投资,创办人得以集资”[8],所以实业家张謇在谈到官利制度时说:“亦赖依此习惯耳,否则资本家一起猥缩矣,中国宁有实业可言”[9],“官利制度显然是这个时代的通行制度,各公司无不如此”[10]。

3 大兴纱厂的建立及运营情况

大兴纱厂的渊源,我们可以追溯到晚清名流张之洞创办的纱、布、丝、麻四局。其后由于经营不善,均遭亏损,不得已将四局承租给粤商韦紫峰组织的应昌公司,租期二十年。在经营十年后,瑞澄督鄂,1911年5月,他向应昌公司提出借军费八十万两,未果。于是借口应昌公司以股票向本公司押款,勒令解散【1】,并将四局转租给刘伯森为首的大维公司经营,不久武昌起义爆发,四局因而停工。民国成立后应昌、大维要求继续承租四局遭到拒绝,后由鄂人徐荣廷出面,以德厚荣商号为后台,与应昌合作组成楚兴公司,集股78万两,继续承租“四局”。由于经营得法,楚兴公司连年获利,尤其在一战期间,借欧战之机获利颇丰。这就引起了“将军团”的垂涎,要强租“四局”。军阀、政客对楚兴公司的觊觎,使徐荣廷等人意识到要想立足于实业界就必须要有自己的阵地,于是在移交楚兴的前三年——即1919年开始筹备自办纱厂。在张松樵等人筹办裕华纱厂的同时,徐荣廷等人决定从楚兴公司历年积累中拨出一部分资金创办一座“大兴纱厂”,建立大兴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经过三年的建设于1922年10月正式开工生产。值得注意的是,大兴开工投产之际正值中国的纺纱业开始衰落之时,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下表看出:(上表据《国际贸易导报》1931年1月,第二卷,第一号整理而成)

表1民国元年起十九年止所成立之纱厂

从上表我们可以看出,民国十年、十一年中国的纱业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两年间共成立二十四家,但到了大兴厂开工生产的第二年即民国十二(1923)年,中国大部分纱厂都亏损,这一年仅成立三家,此后民国十四至十九年每年只成立一家,这时中国纱业的不景气可见一斑。

然而大兴纱厂在中国纺织业普遍低迷的情况下不但没有亏损反而连年获利(见下图1),且在几十年经营过程中,只有三年是亏损的,这一点在当时险象环生的中国,着实不易。

图1 (注:国民政府1933年废两改元)

4 大兴纱厂官利制度探究

那为什么大兴纱厂可以在当时逆境中生长,异军突起呢?笔者通过对大兴纱厂资料的研究发现,其内部有一项制度的实施有别于同时期的其他纱厂,这一制度就是官利制度。

大兴的前身楚兴公司以股份公司的形式创办于1911年,股份制度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到1922年大兴纱厂建成时已经比较成熟和规范,所以一成立就定名为大兴纺织股份有限公司。既然在资金匮乏的环境下实行股份制度,当然也不例外地要支付官利。据统计1922-1931九年间,大兴所派分的官利达1,869,000两,占利润总额的32.2%(据大兴纱厂历年营业报告整理而得)。但官利制度毕竟是不合理的,它使本不充裕的资金显得更加匮乏,进而动摇企业的基础,阻碍了企业的正常发展。股东只求收回本息,对企业经营好坏全不关心,从这一点上股东就是企业的债权人,正如梁启超所说:“我国公司制股份,其性质与外国之所谓股份者异,而反与所谓社债者同,夫持有社债券者,惟务本息有着……我国各公司之股东乃大类是,但求官利之无缺而已”[11]。正因为必付官利,所以纱厂年终结算,不是从利润里来提分红利,而是先派官利,然后结算营业利益,无盈余时甚至提本作息,给企业的发展带来了沉重负担。

在当时这样大的社会环境之下,一个特殊的现象却发生在大兴纱厂里,那就是大兴的经营者们,逆潮流而动,延发官息,并在《直隶获鹿县石家庄大兴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章程》中做出明确规定,“本公司官息从开工日起定为长年八厘,但无盈余时不得提本作息”,“本公司每年所获利益除各缴外,先提公积折旧十分之一,再付股东官息八厘,”而且“股东不得向公司退股”[12]。在1933年的《河北省获鹿县石家庄大兴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章程》重又规定“本公司官息及红利……遇金融困难或其他特别关系时亦得延期发给。”不但如此规定,在实际经营活动中也如此贯彻实施。1927年晋奉两军交战,石家庄以北商运不通,使“本厂歇业连闰月计算达半载有余。”总理徐荣廷鉴于停工太久损失过重,提议“本厂工作未经恢复以前,股本停止官息,同人折扣薪水双方持平以固资本,”最后“居然照案实行”(见《大兴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第七期营业报告书》)。1932年,东三省被日军占领,大片市场顿失,工潮迭起,到八月份已亏去三十万余两。因此“结账之期不仅毫无红余,即官息亦只有四厘”(见《大兴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第十一期营业报告》),“嗣后希望营业转机,前方得复,届时自当定期照发,万一仍然亏折,则难提本作息”(见《大兴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第八次股东会议录》),果然在年终只分官息四厘,未分红利。此后,由于日货的竞争,灾害的频烦,以及劳资间的不断冲突,使1932-1933连续两年亏损,当然也未发官息。

在那样一个资金匮乏的社会,所有的企业都发官利,甚至没有盈余时会提本作息的情况下,众股东何以接受延发甚至不发官息呢?这其中的原因,本文认为有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最关键的因素应该从大兴股金的来源方面去考虑。需要明确的是大兴纱厂的股本主要是由楚兴公司从历年的公积金中提出的[13],而最初的楚兴公司是以入股的方式筹集资本,且获利颇丰“经营10年获利达白银1100余万两之巨”,相当于承租资本的15.7倍,如果按原始股本七十万两摊,平均每万两股本可得白银十一万四千两。除去分给股东红利八百万两和职员薪金三百零六万两外,公司公共积累资金240多万两,这是全体股东的财产,在创建大兴纱厂时用去其中的210万两,其余作为“股尾”由大兴继续使用。然后收回楚兴的股票换发大兴的股票,这和其他企业由股东们直接入股的情况有所不同。也就是说这些钱并不是股东们当时自己掏腰包出的,而是在获得了高额红利之后又凭空得到的。所以笔者认为正是基于这方面的原因股东们对于官息的发放并不像其他企业的股东那样那么急切,可以给企业一定的缓冲时间。

第二,总经理徐荣廷在企业内部享有很高的威望。当年徐荣廷任总经理,全权负责楚兴公司的经营,获利颇丰,这就使他在企业内部树立起极高的威望,众股东对他很是信服,所以他一直主张的“尤以巩固资本为先”(见《大兴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第二届股东会记事录》)的方针对大兴的经营产生很大影响。

第三,大兴的决策者构成了比较稳定的领导核心,形成了以徐荣廷为中心的“一龙治水”的局面。徐荣廷稳健的风格通过他的后继者一直影响着大兴的经营作风。创始人的经营思想在企业创办之初往往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会成为企业早期的指导思想,这种现象即使是在今天大部分企业的建立初期也是普遍存在的。难得的是徐荣廷的后继者把他的思想一直贯彻了下来,使大兴的经营长期以来以稳健著称。这一点应得益于大兴公司领导班子的平稳衔接,继徐荣廷之后由长年追随他的苏汰馀任总经理,苏汰馀之后任总经理的黄师让又长期担任苏汰馀的助手,这样一个稳定的领导核心,使企业的经营方针在平稳的权利衔接中被贯彻执行,保证了大兴公司的稳步前进。正是由于大兴纱厂没有像其他企业那样“提本作息”,才使纱厂积累了丰厚的资金,为以后的经营打下良好的基础。

延发官息这一做法使得官利对于大兴纱厂而言不再是债务还可以是资本,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资金对企业发展的制约,使得大兴纱厂在险象环生的近代社会可以异军突起,保持良好的发展态势。

5 总结和反思

我们通过对大兴纱厂的官利制度的分析看出,股份制度的普遍实施是近代中国的民族企业为适应险恶的社会环境而做出的大“改革”,而在这大的改革过程中大兴纱厂又针对自身的情况进行着“小”改革,不论是大改革还是“小”改革都是近代中国民族企业的一种求生方式,这种方式促进了中国股份制度的不断完善与发展。

[1]黄师让.简述张之洞创办的湖北纱布麻丝四局.中华文史资料文库第十二卷经济工商编[G].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6

[2]张福记.乡村危机与近代中国民族资本工业的困境[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47(02)

[3]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688

[4]张謇.通海垦牧公司集股章程启[A].见:张謇.张謇全集三卷[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212.

[5]陈真.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第四辑)[G].上海:三联书店, 1956:58

[6]全慰天.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 1982:221

[7]朱荫贵.从大生纱厂看中国早期股份制企业的特点[J].中国经济史研究,2001(03)

[8]杜恂诚.民族资本主义与旧中国政府(1840-1937)[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54

[9]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A].见:张謇.张謇全集第三卷[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209

[10]严中平.中国棉纺织史稿[M].北京:科学出版社,1963:145

[11]梁启超.饮冰室合集(文集二十一,三)[M].北京:中华书局, 1994:116

[12]杨俊科,梁勇.大兴纱厂史稿[A].见:石家庄文史资料第十辑[G].石家庄:文史资料委员会,1986:25

[13]杨俊科,梁勇.大兴纱厂史稿[A].见:石家庄文史资料第十辑[G].石家庄:文史资料委员会,1986:17

[14]杨俊科,梁勇.大兴纱厂史稿[A].见:石家庄文史资料第十辑[G].石家庄:文史资料委员会,1986:3-4

[15]杨俊科,梁勇.大兴纱厂史稿[A].见:石家庄文史资料第十辑[G].石家庄:文史资料委员会,1986:3-4

[16]姜铎.略论旧中国裕大华资本集团[J].江汉论坛,1987(03)

A Study on Fixed Interest System of Daxing Textile Company

LI Jing,GENG Guo-li,MA Wen-juan
(Shijiazhua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Shijiazhuang,Hebei 050228,China)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stock system is the“self-reform”of the China’s modern national enterprises in order to adapt to the sinister social environment.The stock system of Daxing Textile Company has the commonness of modern national industry as well as its personality.This article uncovers the veil of the“reform”through the analysis of fixed interest system.

Daxing Textile Company;stock system;fixed interest system

F129.52

E

JL01-0229(2014)01-0028-05

2013-10-29

责任编辑:范春起

校对:栗笑彦

李静(1978-),女,汉族,河北保定人,公共教学部,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社会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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