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内的红黑嬗变

2014-06-01 12:25马士江王凤荣
检察风云 2014年10期
关键词:老残监区犯人

文/马士江 王凤荣

高墙之内的红黑嬗变

文/马士江 王凤荣

贪官实录

冯玉明,现年44岁,一级警督,这位在河北邢台监狱曾经显赫一时的监区长,终却沦为一名阶下囚!

日前,临西县人民法院依法对冯玉明案进行宣判,判处其有期徒刑10年6个月,依法追缴涉案赃款16万元,上缴国库。至此,这起由临西县人民检察院负责侦破,辗转北京、天津、河南、重庆等省市调查取证,累计行程1万多公里的监狱大案终于画上了句号。

两个核桃牵出的一桩虐待案

2013年7月28日上午,邢台监狱一监区犯人赵建全与其他犯人一道行走在出工的路上,蓦然间,他发现十六监区垃圾站旁边有一棵核桃树繁茂地生长着,绿意葱茏中颗颗核桃挂满枝头,他想起听说过核桃能治脚气,何不摘两个试试?便跑到树下伸手拽掉了两个核桃。偷核桃的举动被监区值班犯人赵国敏看到眼里,也“逮”了个正着,当场摘掉了他的胸牌,并报告给监区区长冯玉明。

“就摘了两个核桃还能咋样?”入监不久的赵建全没有底数心中犯了悬,在忐忑之中他挨到29日晚上九时许,监区长冯玉明来了。他把赵建全带回到十六监区的110室,赵建全按照强制性要求,规矩地坐在木凳上,不能睡觉也不能瞌睡,天亮了也不让吃饭。赵建全在无奈中煎熬,一直支撑了长达20个小时。30日下午五时许,困饿交加的赵建全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斋戒”式的苦痛,明知家里经济状况并不宽裕,也只好违心地许诺送给冯玉明1000元钱来了结此事。

赵建全返回一监区,立即向家中的哥哥电话求援,要其7月31日这天送1000元过来。太阳出来了,赵建全就开始盼望哥哥,谁知从清晨盼到了天黑,这漫长的盼望,盼来的竟是让弟弟失望,此时同样也感到“失望”的还有冯玉明。

晚10点,冯玉明再也坐不住了,又一次来到了一监区,将赵建全再次带回,路上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扇巴掌用脚踹。待赵建全刚进“严管组”的监舍,由冯安排的三名犯人“打手”便恐吓说:“不交钱现在就收拾你!”此时此刻,赵建全太明白冯玉明“收拾”的厉害,他不单是曾体验过,还在盼钱时打探过。“收拾”的恐惧再加上无钱的绝望,他一头朝着监舍的玻璃窗撞去,并在刹那间将撞碎的玻璃碎片和碎片上的鲜血,一同塞进自己的口中吞咽……

烈烈惨状,震醒了本想收拾他的三名“打手”。他们赶快出手援救,有人摁住了脖子,有人压住了胸部,还有人从口中抠出了玻璃碎片,赵建全被送到了医院……

此案的发生,惊动了上级领导,并引起高度关注。2013年8月8日,河北邢台市人民检察院将冯玉明涉嫌虐待被监管人的案件线索交给临西县检察院查办。面对这位任职监区长达13年的“一级警督”,临西县院检察干警深知其所特有的反侦查能力。检察长王安华受命后,深感责任重大,亲自制定侦查方案,坐镇一线指挥。当天便经过初查立案,并随之进入侦查,8月9日受市院领导鼎力支持,在邢台市区将冯玉明拘传至临西县检察院连夜开展审讯。

该院从“两个核桃”事件开始,层层突破,透过冯氏涉案表象寻找挖掘案源真相,依循蛛丝马迹查寻犯罪证据,历时五个月,终于将隐藏在监管队伍中的这一“蛀虫”的犯罪事实查明,使其受到应有的惩治。

袜子能遮挡住监控,但掩盖不住罪恶

身为监狱警职中的一级警督,冯玉明涉案行为具有一般人不易察觉的隐蔽性,尽管是在监控非常严密的高墙之内。

2013年,冯玉明时任十六监区监区长,犯人崔文强便是其监管下的老残队的绿化队队长。7月25日上午,崔文强要带领一些老残犯人去绿化地出工,完工之后却惹怒了监区长冯玉明。原因是违背了冯的意愿,多去了几人。

于是,冯玉明把崔文强带到了监区的储藏间,让犯人荆伟月用袜子先将室内的监控摄像头堵住后,用两副手铐将崔文强拷在了暖气片上,同时使用两根电棒电击崔的后背和脖颈部位,一直到中午用餐。当天下午,冯玉明故伎重演,依然在储藏间使用电棍猛击其左腿内侧等部位,崔在痛苦中挣扎,直至忍耐不住便用头颅去磕碰金属暖气片……

当日当时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没有留下视频资料,局外人似乎永远无法知道这里曾发生的一切。然而,再狡猾的狐狸如果遇见真正的猎手,同样难逃本有的宿命。崔文强脖颈上和大腿内侧残留的伤痕,荆伟月堵塞监控头的视频截图,经过调查知情人收集的证词,形成了互相验证的证据链条,复原了这一真实的暴力虐待的故事。

“只有打消被其监管犯人担心报复的心理,再辅之以个性化的思想动员和心理引导,才能更多地发现冯玉明掩盖掉的虐待线索和案件真相!”随着检察官细致深入地调查,一桩桩曾被监控摄像掩盖淹没的犯罪事实又重新浮出了水面。

同样在十三监区的卢月雷,从小患有小儿麻痹症,落下了残疾。2012年11月12日,他与新近入监的犯人训练队列行走,冯玉明以队列训练行走姿态不佳为由,当天的傍晚,将他带到办公室内,让卢某趴在冰凉的地上,用电棒电击其脖子和后背,长达30多分钟……

张永君这位2012年12月入监服刑的犯人,2013年4月的一天下午六时,就是因为在监区走廊值班时,说了一句所谓的“谎言”,被冯玉明拽进办公室毒打,腿部红肿淤血,张永君的腰部本因车祸受过伤,这次被打得半个月不能动弹……

脱光、下跪、饿食,双手反铐、警棒猛打、电棍电击。经法院审理查明,冯玉明在任职十三、十六监区区长期间,漠视生命尊严,用肆意虐待替代监管帮教,用残忍暴力行使职责权力,对赵建全、崔文强、汪新星、卢月雷、周冬冬等人殴打、电击、体罚,已构成了虐待被监管人员罪。

高墙内的离奇“经济学”

作为监狱领导层的正科级党员干部,大学专科文化,冯玉明理应把自己的聪明和才智,应用到对每位监管犯人良好的帮教和人文关怀之中,改造好被监管者的世界观、人生观。然而与其大相径庭严重有悖于帮教法规的虐待行为,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动机和目的?依循着这种“思考”方向,临西县检察干警在侦破虐待案件中,发掘到其一系列的受贿犯罪的事实,以及他那充满离奇荒诞色彩的“冯氏经济学”。

在冯玉明看来,犯人的欲望就是需求,有需求就有市场。2012年11月,马建犯法服刑来到了邢台监狱的入监队。他因腰疼不想参加训练和劳动,便萌生了当值班员想法。犯人张路涛惯常于做冯氏的“中介代理”,善于打探消息,他获悉马建这一想法后,便以“善意”的面孔给马建说,当值班员,给冯玉明送3万元钱就行。

后来马建改变了主意,张路涛却对他说:“此事已经告诉了监区长冯玉明!”聪明的马建掂量出这话的分量,只好给姐姐打电话求助,要家人送3万现金。探视见面的这天,姐姐将沉甸甸的3万现金送给了弟弟,马建当日便送给了张路涛转交,在此之后,马建当值班员的事却迟迟没有了着落,张路涛解释说:现任值班员还不到出狱的时候,需要再耐心等几个月。就在马建本以为从此留在入监队等待顶替值班员的时候,却下队分到了七监区,马建只好再次找到张路涛说出了自己渴望的心情,很快,这位冯氏中介代理的张路涛便有了回应说:你再拿2000元吧,直接把你调到老残队!一番讨价加价的“市场交易”之后,马建终于从七监区调到了十六监区的老残队。

如果说马建进入老残队的经济“交易”,因有“中介代理”尚有隐秘色彩,那么冯玉明与犯人张学伟的市场交易,则是赤裸裸的“买卖”。2013年3月,冯玉明直接找到了在二监区服刑的张学伟,对他说:来老残队会得到照顾,但要交他2万元。在监狱这一特殊世界中,也许老残队的改造生活就意味着一种幸福,能在老残队享受到照顾,那是一般非老非残犯人的奢望!利益的诱惑让张学伟跟着冯玉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在室内张学伟借用冯的手机给姐姐报告了这一“喜讯”,并以短信的方式将冯的银行卡号发了过去。姐姐为满足“落难”的弟弟心愿。此后两个月时间里,分数次将筹集到的2万元现金,汇到了弟弟指定的账号,2013年5月,卖方冯玉明的资金完全入账,买方张学伟的美梦终于成真。

同是调入到老残队,马建、张学伟交易价格却相差悬殊。随着侦破的深入,人们逐渐发现在“冯氏经济学”中,影响价格的因素同样与市场“供需(欲望)”关系直接相关。主观愿望迫切,通过“中介”主动找上门的犯人刘真德,去老残队花掉3.3万元,而“买方”不主动,由冯玉明主动诱惑其上门的熊树同,就少花了6000元,以2.7万元成交。

“从入监队调到老残队需要花钱交易,那从老残队不下监区者是否也要拿钱交易呢?”临西县检察干警的“逆向思维”果然再次验证了“冯氏经济学”原理。

2012年7月赵海龙进入老残队服刑。2013年3月的一天,冯玉明提出要赵海龙下监区。如果不去,就要缴纳2000元现金。赵海龙权衡再三,只好给婶子韩某打了电话,并告诉了冯的银行卡号,可就在2000元现金到账后的不多天,冯玉明再次将赵海龙带到了他的办公室,电击了五警棍后,又一次提出要他下监区的事情。赵海龙有些纳闷,难道钱没到位?但他又不敢明问。5月初,女儿赵某前来探监,赵海龙述说了原委。女儿赵某看到父亲年事渐高,觉得父亲下监区去干重活受不了,于是回到家后,便找到了姑父王某商量,准备再送2000元过去,姑父说:“这次还送2000元恐怕人家还嫌少吧,我再给你添上2000元凑成4000,这样才能管用。”女儿赵某与姑父在一个星期六上午,将4000元现金连同违心逢迎的笑脸一同敬呈给冯玉明……经审理查明,2013年3月至7月五个月内,冯玉明在赵海龙身上,先后三次收受人民币共计9000元。

“花钱免灾”创造出的无限“商机”

如果说,监狱中因犯人不同而客观存在的等级差别,被冯玉明广泛应用于“冯氏经济学”受贿的话,那么当市场中“买方”一旦出现“真空”怎么办?冯玉明的精明还在于他会创造“市场”!这也许就是其暴力虐待犯人的主要动因。

汪新星,是构成冯玉明虐待犯人罪的指控者。2012年2月初春节的前一天晚上,冯玉明发现汪新星身上带有100元现金和手机卡后,猜想汪的家庭条件必定富庶,于是便把他带到办公室,反铐在室内的暖气片上,用电警棍电击其头部和全身,长达30分钟左右,汪受刑不过时果然如其所料,提出了“以钱补过”给冯送1万元现金的条件。随即汪新星便借用身在现场的张路涛的手机给父亲打电话,要他给董某汇1万元用于自己急用,并同时给董某打电话将款到后送给自己。次日上午,董某取钱后直接来到了邢台监狱,把万元现金由汪新星安排转送到冯玉明的手中。

花钱免灾,这原是传统社会中带有迷信色彩的说法,意思是钱财没了,一种不知的灾难就会消失。在当下社会,人们也常用于对那些丢失被盗钱财人的一种善意劝慰。未曾想,敛财心切的冯玉明将这种传统封建理念,应用在被监管者之中。他先是人为地制造暴力,让尝到苦头的受虐者,为了避免更严重的虐待之“灾”,反过来“花钱”。这种罪不容赦的荒唐,为他的敛财创造了无限“商机”,甚至还产生了“蝴蝶效应”。

贾均全这位十六监区的“绿化组长”,2013年5月他把库房的梯子拿走后,冯玉明硬说他把梯子给卖了!他觉得事情不妙,担心冯玉明会借此理由收拾他,于是,赶紧与家中亲人联系,并告诉了冯的银行卡号,免灾的3000元钱很快到账后,他那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与贾均全相比,十六监区的犯人关中玉更是先知先觉者。眼看到了2013年春节,他为了自己在监狱中能过一个好年,避免被骂被打,便提前给儿子打了电话,要他给冯玉明的银行卡上存入了3000元,之后,他踏踏实实地过了一个“幸福”的春节。

岂止一个关中玉!武朝印的2000元、周冬冬的2000元、张跃林的1000元等等,一张张当庭出示的转账银行凭证,幽默地调侃着这“蝴蝶效应”背后的残酷和恐惧。

与那些编织“蝴蝶效应”的犯人相比,犯人侯甲学的“免灾”却在先天不幸中有了一种另类的解读。侯甲学腿部残疾,他不能参加劳动,可他看到别人靠劳动挣取的分值与日俱增,深为自己不能拥有这一“减刑资本”苦恼。同伴们提点他说:不劳动其实也能挣分,给冯玉明送钱,花钱免灾!2013年1月,热心的马某找到了冯玉明,替他打探到需要交1.5万元价钱后,免灾心切的侯甲学全然忘却了家庭经济状况,立即给老伴打电话。妻子接到了电话愁眉不展,“家中哪有1.5万元钱呢?”可考虑狱中的老头子身有残疾,又顿生可怜。于是找亲戚,求朋友,20多天的四处奔走,终于凑齐了1万元现金,汇到了冯玉明的账户上,“首付”汇出后,亲人更加努力地筹款,又经过六个月的不懈努力,直到2013年7月,才把剩下的5000元“欠款”再次汇入到冯的卡号……

法院经审理最后认定,被告人冯玉明在担任十三、十六监区区长期间,共索取、收受汪新星、马建、卢月雷、熊树同、张学伟等犯人及家属钱财16万元。

多行不义必自毙。冯玉明这位监管犯人的监管者,最终以成为被监管者的这种“反讽”式人生悲剧而谢幕。消息传开,省内外监狱界一片哗然,高墙之内,狱中犯人纷纷为之拍手称快,狱中干警也燃放鞭炮庆贺;高墙之外,人们在笑谈中产生了更多的对人生和命运的重新审视。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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