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死囚的内心世界

2014-06-01 09:43库玉祥
东方剑 2014年3期
关键词:在押人员刘涛李成

◆ 库玉祥

一个死囚的内心世界

◆ 库玉祥

当顾祥在早班会上得知,市中级人民法院决定对羁押在第一看守所的3名已判处死刑的在押人员执行死刑,其中有自己主管的刘涛时,心绪纷繁喟然地想:这个身负5条人命的死囚终于走到人生尽头了……

顾祥来到了监室的小窗口前,看见在监室里定位(把死囚腿上的脚镣锁在板铺上)反省的刘涛,他微仰着头,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把监室里的值日员(在押人员选出临时负责的)叫到跟前问:“监室里没什么事情吧?”

值日员说:“今天不知怎么了,刘涛犯起了毛病,早晨吃饭的时候,他说别人偷他大酱吃了,把碗扔到了一边……”

顾祥在公安监管场所工作了10余年,曾经见过诸多死刑犯在临执行死刑的前期,大多都有些反常的举动;顾祥管教刘涛近两年的时间,近段时间刘涛是平和的,难道刘涛也与其他死刑犯一样,心里有了什么预感?

顾祥隐约听到了高墙外警车的警笛响,知道法院的行刑车队已到了看守所。他把值日员打发了回去,叫上不远处的一个同事,掏出监室钥匙,打开了监室门。

在押人员见同时走进监室的是两个民警,便知道是给死刑犯架刑的,他们一时脸上满是畏惧,鸦雀无声。

顾祥打开了刘涛的定位锁头:“刘涛,今天你该走了。”

刘涛脸上没有惊悸,坦然地“嗯”了一声。他下了地,仔细地整理下衣服,穿好鞋,就被顾祥和同事往监室门外架去。

顾祥和同事在监区门口把刘涛交给了法警。两个法警给刘涛捆绑着警绳,他没有其他死囚临执行死刑时惊悚的挣扎和绝望的瘫软,而是配合着法警,并转过脸对顾祥说:“谢谢你顾管教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

一个人的生命跋涉,实际上是实现你的理想、你的追求、你的价值体现和你的人生最终目标的过程。

刘涛,这个在人世间只存活23年的生命,他没有读过书,甚至连身份证都没有。他没有理想,更不知什么是追求,他的生存不仅毫无价值,甚至是践踏法律、残害生命,5条鲜活的生命丧失在他的手下,若说他恶贯满盈,并不为过。

又是这个刘涛,他4岁时失去母爱,在艰难、孤独、欺凌中长大,他几乎没有朋友,他很少体会亲情,他所依靠的叔叔又时常恶毒地打他;让他感到亲近的是他养过的鸽子,他见鸽子死了,会伤心地落泪。他曾跟顾祥说起多次他养的鸽子,他说:“鸽子好,鸽子不会欺负人!不会打人!”

这是一个怎样的刘涛?

顾祥回到办公室,望着办公桌上刘涛案件的起诉与判决和一本记录刘涛口述的笔记,他将根据所掌握的材料和对刘涛的了解,竭力还原展现一个真实的刘涛。古语说:“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顾祥不苛求刘涛所讲事无巨细地真实,但顾祥认为他的情感是真实的,相信读者会有自己的思考。

失去母爱的童年与父亲的漠视

刘涛的家在牡丹江郊区铁岭河镇,由于没有户口,刘涛只知道自己大概的出生年份,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生日。刘涛的父亲刘怀玉和母亲蓝桂花都是农民。刘涛的爷爷去世早,刘涛的奶奶含辛茹苦地把7个子女抚养成人。

刘涛小的时候很是乖巧,长辈们都喜欢他;特别是他的小姑刘怀红更是喜欢他,刘怀红常抱他到邻居家玩和给他买好吃的。

刘涛的乖巧没能阻止父母感情的破裂,不知为什么,刘怀玉和蓝桂花总是争吵。刘怀玉性格暴躁,他与妻子争吵的结果,多是揍妻子一顿了事。刘涛面对父亲对母亲的打骂,总是瞪着慌恐、不解的眼睛注视着。

蓝桂花终于忍受不了刘怀玉的暴戾,在一次受到刘怀玉的打骂后,她恋恋不舍地亲了亲刘涛,毅然走出了家门。那年刘涛刚满4岁。

孩子是依恋母亲的,蓝桂花走后,刘涛嘴里经常念叨着“妈妈”,希望妈妈能重新回到这个家来。他为此常走到街上,在往来的人流中,寻找着自己的母亲。可是在刘涛的幼年时期,母亲却没有回过家。虽然刘怀玉见刘涛失去母爱,便比原先更尽一份父爱的心思,对儿子满是怜爱,他每天打工回家都给儿子买些零食,天天给他洗澡,然而,刘涛的幼小的心里总是觉得缺少什么。

如果说失去母爱对刘涛的情感是一种缺失的话,好在那时有奶奶的关爱,刘涛并没有过早地体会到亲情的冷漠。直到父亲找了继母后,继母对他的态度,使刘涛的个性逐渐起了变化。

刘涛8岁的时候,邻居给刘怀玉介绍个叫赵华的女人。赵华是个寡妇,带着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刘涛被父亲从奶奶家接回,与赵华和她的子女生活在一起。

刘涛想去上学,可父亲不让他去。刘怀玉说:“咱家没有条件供你上学,你就在家帮着干点活吧。”

刘涛只能羡慕地看着别的小朋友上学。

刘涛与继母生活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他觉得继母待他还可以,可在他11岁那年,一件意外事情的发生,使他认为继母对他没有真正的关爱,以致让父亲和继母分道扬镳。

刘涛在夏日的一天割马草时,不小心把自己的左手臂割了。手臂被割虽然很疼痛,可并不娇气的刘涛,看着手臂出的血,只咝咝地抽了几口凉气,来到了河边,把血水洗掉了事。

赵华的两个孩子看到了刘涛在河边洗伤口,两个孩子跑到赵华的跟前,跟她说了刘涛受伤的事。

刘涛望着继母,希望能得到她疼爱的话语或给自己的伤口敷些药,而赵华瞥了眼刘涛,却把脸扭向了别处。继母的两个孩子,见母亲没在意刘涛,过后也没跟继父说。

由于有了新的家庭成员的加入,刘怀玉并不像原先那样对刘涛宠爱了。刘涛手臂受伤后,他没敢跟父亲说,怕父亲打他。

就这样,刘涛忍着疼痛,每天仍到地里去干活。约过了半个月,刘涛到大爷家吃了午饭到院中玩,三叔上厕所不小心碰了他的左臂,刘涛疼得大叫起来。三叔吓了一跳,他抓起刘涛的左臂,撸开衣袖一看,刘涛的伤口已经溃烂了。

刘怀玉这才知道儿子受伤,他看着刘涛的伤口,心疼和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弄伤的?你怎么不说?”

在父亲的追问下,刘涛讲了受伤的经过。

当刘怀玉得知赵华知道儿子受伤的事后,便愤懑地转身找赵华质问,他与赵华大吵了一场。

刘怀玉与赵华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通过刘涛受伤的事,刘怀玉感到很伤心,他似乎看透了赵华的虚伪,为此他和赵华有点小的矛盾就争吵不已,最终把赵华和她领的两个孩子,撵出了家门。

赵华觉得很没面子,她为了了结心中的怨气,找人打了刘怀玉一顿。

再组家庭的解体,被人的报复,加之男人生理需求的煎熬,使刘怀玉那种失落、愤怒、无奈的情绪难以释然。他把怨气撒在儿子身上,开始打骂儿子。

刘涛意识到没有继母的日子更难过,便央求父亲把赵华接过来还一起过吧,日后不要再吵了。刘怀玉坚定地摇了下头说:“不行。”

刘涛在家里缺少温暖,他在外边,也时常受到别的小孩欺负,可他不敢跟爸爸说,只能怯懦地承受。

半年后,刘怀玉认识了个叫李琼的女人,这个成为刘涛第二个继母的女人,带着两个男孩,大的比刘涛大3岁,小的比刘涛小3岁。

又有了继母走进了家里,刘涛以为这个家庭会恢复往日的温馨,父亲不再会对自己那么打骂。然而,事与愿违,正因为这个叫李琼的女人的出现,李琼所表现的自私和狭隘;加之父亲对女人的依恋,冷淡了对儿子的亲情,从而使刘涛对家彻底绝望了,以致后来离家出走。

李琼带的两个孩子都在上学,每天早晨,李琼的两个孩子就蹦蹦跳跳地去上学了。已13岁却没上过一天学的刘涛,却不得已地随父亲去山上捞树(把山上伐的树用马拉到山下的道边上)。他和父亲捞树,每天能挣200余元钱。想多挣些钱的李琼,竟狠心地给正值少年的刘涛下达了干活指标,那就是每天往山下拉100根木头。为了完成继母下达的指标,刘涛拼力地干着,可有时仍旧完不成指标。在完不成干活指标的日子里,刘涛难免遭受父亲的打骂。刘涛每次挨过打后,看着继母领来的两个孩子,不禁涌上不平之气。他想:他俩不但上着学,还什么活不用干,好吃的也可着他俩吃;这都是为什么呀?

刘怀玉和李琼过了不到一年,两人因性格不合,李琼领着自己的孩子搬出了刘怀玉的住处。李琼等人的搬走,刘涛挺高兴,他幼稚地认为:这下可没有谁跟我抢好吃的了,这个继母待我也不好,以后就不用跟她来往了。

刘涛的高兴劲还没过,一天晚间,刘怀玉便叫刘涛去找李琼。刘涛不去,刘怀玉眼睛一瞪,动手打起了儿子。刘涛没办法,就去找李琼。刘涛发现,在随后的日子里,每隔几天,父亲就会让自己去找李琼。李琼来了后,会在家里住上一晚或半宿,李琼并不是白陪刘怀玉,刘怀玉时常给李琼些钱。

懂些事理的刘涛,见父亲为了女人,对自己愈来愈不好,心里很是委屈。他把委屈跟大爷说了,还说:“要是爸爸因为那女人,对我再不好,我就不想在家待了。”

大爷听了刘涛的话,思忖了会儿,摇摇头说:“这事我也管不了啊!”

一次,刘涛姑家的表弟来了,恰巧这天晚间,李琼也来到了刘涛家。刘怀玉讨厌地看着刘涛和外甥,对刘涛说:“今天你和你表弟别在家住了,去你奶奶家吧。”

刘涛望着外边漆黑的天,想着到奶奶家要走很远的路,就不愿去;可抬头看着父亲严厉的脸,只得领着表弟走出了家门。

刘涛和表弟害怕走夜路,两人没去奶奶家,而是到了一个草垛上睡了起来。不承想,半夜下起了雨,雨水把两人都浇透了。刘涛从睡梦中醒来,刚抹下脸上的雨水,酸楚的泪水又夺眶而出。他心里萌生了对父亲的恨,他下了决心,从此不再回家了。

刘涛的父亲、包括刘涛的长辈,没有人理解在淡漠的亲情下,刘涛幼小的心灵所感受到的是怎样的孤寂无助,他的身心遭受的是怎样的戕害,这对他的成长和将来走向社会,会造成什么样的个性影响!

得到他人的爱心和遭受亲情的盘剥

刘涛知道,是自己主动要离开家的,自己家的长辈是没有谁会收留自己的。刘涛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他想,如果没有谁帮助我,我就喝毒药自杀。就在刘涛心怀绝望之时,他家的老邻居,一个叫何启的向刘涛伸出了热情之手。何启是个善良的人,他是看着刘涛长大的。刘涛小时母亲走后,何启就同情关爱他。何启没有男孩,便认刘涛为干儿子。

刘涛搬到了何启的家里。在何启家吃住的刘涛,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何启把刘涛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何启的两个女儿,对刘涛也很好。

刘涛在何启的家里,力所能及地做些家务活。

何启给刘涛讲做人的道理,他对刘涛说:“孩子,如果有你妈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多年没有体会到母爱的刘涛,已记不清母亲的容颜,他说:“我妈现在在哪?她怎么不来看我?”

何启说:“你妈在这不远的地方住,她生活挺困难的,其实她是很想你的!她有时暗中来看过你,只是没有办法认你就是了。你要是长大了,对你妈要好才是呀!”

经何启这么一说,刘涛恍然想起,自己在街上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注视着自己,那个女人肯定就是自己的妈,刘涛说:“等我长大能挣钱了,我就养着我妈。”

何启欣慰地抚摸着刘涛的头。

刘怀玉知道儿子在何启家住,他像卸了包袱似的,没有来找过儿子。

刘涛的三叔是搞建筑材料运输的,他看中了刘涛日益长成的身体。他来到何启家,对刘涛说:“你在别人家常住不是那码事,你回你奶奶家住吧,你跟着我干活,我给你开工资。”

一心想挣钱自立的刘涛答应了三叔的话,何启没有理由阻拦,刘涛就离开了何启家。

自此以后,刘涛每天早上6点多钟起来,跟着货车去装卸砖和沙子,晚间回到住处,累得筋疲力尽的。刘涛想着日后能挣到的工资,就坚持了下来。

三叔把朋友送的一对鸽子转手给了刘涛:“给你对鸽子,好好养着吧。”

刘涛看见鸽子很是喜欢,他把鸽子拿到了住处,精心地饲养了起来。没过多久,鸽子下了两个蛋,刘涛天天盼着蛋里出来小鸽子。他早晨和晚间,静静地守候在鸽子跟前,观察着鸽子的动作,听鸽子“咕、咕”的言语。每当他看到母鸽子静卧在鸽蛋上面,孵着小鸽子时,他就想起自己的妈。

小鸽子终于破壳而出了,刘涛高兴得不得了,他时常把小鸽子用手托起,放在自己的嘴边亲吻。

可没过多久,刘涛一大一小的两对鸽子,不知被谁进屋偷走了。刘涛像失去好朋友似的,变得失魂落魄起来。他难舍对鸽子的情感,他又找人要了两对小鸽子。一天晚间他回家,见少了一只鸽子,他左找右找,在炕洞里找到了死去的鸽子。原来,他的一只鸽子钻进了炕洞里,刘涛小姑点火烧炕给熏死了。刘涛手捧着死鸽子,难过得眼泪簌簌而下。

鸽子,已成为刘涛孤寂生活的唯一精神寄托。

给三叔干了一年的活,三叔没给过刘涛工资。刘涛问三叔:“我挣了多少钱了?”

三叔说:“你挣了3000多元钱了,现在给你也没用,我给你攒着呢,等你结婚一块给你。”

刘涛琢磨三叔说的在理,就接着给三叔干活。第二年过年,刘涛想管三叔要点钱花。三叔说你又挣了3000多元钱,还是说等你结婚时一起给你。刘涛虽心存不满,可一考虑,自己的叔叔不会坑自己的,就没再说什么。

一晃几年过去了,刘涛已成为了半大小伙子,他学会了开车,他既开车又装车。三叔看刘涛能顶两个人干活,就时常夸他几句。

青春期的刘涛,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想添置些衣物,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些,好与女孩接触;他想劳累一天后,喝点酒,抽支烟,解解乏。

而要实现这些愿望,是需要钱的。刘涛开始铁了心向三叔要钱,三叔也就此暴露出了贪婪的本性。三叔给刘涛几十元钱,刘涛就干上几天活。三叔不给他钱,他就不干活。三叔开始打骂他。

刘涛为了要钱,没少挨打。有时三叔打他,他有精神病的老叔,也跟着打他。

刘涛被打后,唯一给他慰藉的是他养的鸽子。他时常拖着伤痛的身体,把鸽子搂在怀里,流着泪水喃喃地说:“还是鸽子好,鸽子不会欺负人,不会打人。”

由于经常挨打,刘涛除了偶尔回去喂鸽子外,不愿在奶奶家住了。他去了奶奶家的邻居祁老大家住,祁老大容留了刘涛。

在刘涛的眼里,祁老大是个挺神秘的人物,他是个离婚的,与儿子在一起生活。他虽个头不高,但会些拳脚,能喝酒,从外在看,给人一种挺仗义的印象。

祁老大比比画画地教刘涛打人,告诉他与人打架时速度要快,人什么部位不经打等。祁老大对刘涛说:“你三叔打你,你就跟他对着干,你干不过找我,我帮你打他。别人欺负你,你也找我,我给你出气。”

刘涛喜欢跟祁老大在一起,祁老大给他带来了做人的底气。他想,等哪天我也打打人,看是什么样的感觉。

刘涛出气打的第一个人,就是疯狂罪孽的开始

三叔一天又打了他,他看着三叔打自己,他耳边响起祁老大让他跟三叔对着干的话,他握紧拳头欲跟三叔动手,可他终究惧怕三叔,没有还手。三叔看他不驯服的样子,打他便更狠了,他的头被打出了血。

晚间回到祁老大住处的刘涛,看见了在附近住的李成财。李成财对刘涛挺热情,他把刘涛叫到了门外。

李成财说:“你陪我出去一趟,帮我打个人。”

刘涛说:“我不敢打人,我不去。”

李成财瞟了刘涛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打个人能怎么地,你跟我去,出事我负责。”

刘涛看出了李成财眼神中的蔑视,他心里因遭受别人欺负所憋屈的火,腾的就上来了,他很想把自己的火发泄一番,就说:“有什么呀!去就去。”

李成财见刘涛答应了自己,就返身对祁老大说:“我和刘涛出去办点事,办完事他上我家住,我家就我一个人。”

祁老大“嗯”了一声。

两人到了铁岭河镇邮电局附近,李成财看着一家没亮灯光,就对刘涛说:“咱找的人没在家,咱走。”

刘涛的心里有迫切的打人欲望,他觉得不干点事不过瘾,就说:“咱俩今晚得干点啥。”

李成财也想干点啥,他说:“咱俩抢出租车吧?”

刘涛说:“好啊。”

没走多远,两人上了一辆夏利出租车,李成财让司机把出租车开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司机停下车,刘涛从后边下车,打开左前门,用胳膊勒住了司机的脖子。司机挣脱了刘涛的束缚,到后备箱拿出个木头方子与两人搏斗。

毕竟是初次打劫,刘涛见司机反抗便有些打怵,他愣在了哪。李成财冲了上去,司机跟李成财打斗了起来。刘涛看到没有自己帮忙,李成财就会吃亏,便稳下神上去帮李成财。刘涛夺下司机的木方,照着司机打了下去。三人厮打着,滚下了公路,两人捡起石块,猛击司机的头部……见司机没了动静,李成财从司机兜里掏出几十元钱。

两人作完案,跑到李成财的家里,李成财掏出抢来的钱,和刘涛均分了。

刘涛问:“司机死没死?”

李成财说:“我也不知道死没死,看那样可能死了。”

刘涛听了李成财的话,不由得吓了一哆嗦。

李成财心里也很害怕,他看着家里供的菩萨说:“咱俩给菩萨磕三个头吧,求菩萨保佑咱俩平安。”

两人冲菩萨磕了三个头。

李成财看自己身上有血,就把衣服脱下,扔到炉子里烧掉说:“咱俩去歌厅玩吧。”

刘涛说:“那走吧。”

两人到了歌厅,刘涛不会唱歌,就喝着啤酒,听着李成财跟歌厅小姐唱歌。在歌厅里,刘涛暂且忘了自己的恶行。

从歌厅出来,李成财忐忑地说:“今天发生的事,别人问起来,咱俩就说不知道;咱俩往后别来往了,就当作谁也不认识谁。”

李成财独自回家了。刘涛回到了奶奶家住了下来。

刘涛躺在炕上,望着天棚,难以入眠。两个小时前那血腥的场面再次浮现在眼前,他心中充溢着难以复加的恐惧。他一会儿双臂紧抱胸前,身体痉挛着;一会儿又侧耳细听着声响,唯恐外边响起警车的警笛声和警察迈进院门的脚步声。

在极端的恐惧中,他忽然对自己有了另一发现,自己原来是强大的,出租车司机那么威猛,我都敢过去把他手中的木方抢下,并且把他打倒在自己的脚下。虽有李成财的帮忙,可即使没有他的帮忙,自己对付出租车司机,说不上也能对付得了。我还能打倒一个人,真的很了不起!自己原先被人欺负,都怪自己没有出手,自己一出手,将会是挺厉害的!

天色朦胧时,刘涛起身离开了奶奶家,他想验证下那个出租车司机死没死,他向昨晚和李成财抢劫的地方奔去。他看见案发现场围着一群人,有一个穿白大衣的人正站在高处向四周望着什么。

刘涛没敢近前,他见一对夫妻在地里起胡萝卜,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指着人群对男的说:“大叔,那边咋的了?”

女的说:“那边死人了。”

刘涛张嘴“啊”了一声,忙低下头。

刘涛匆匆地向李成财家奔去,可李成财家没人。他嘀咕着:“李成财到哪去了呢?”

确认出租车司机的死,使刘涛惊恐万状,他认为只有把消息告诉李成财,才有可能减轻心理的重负。4天后,刘涛在街上遇见李成财,他急切地说:“你让我好找。”

李成财左右看看,不满地小声说:“你跟我到我家。”

李成财在家里对刘涛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咱俩别再来往了,你还找我干什么?”

刘涛说:“那个出租车司机真的死了!”

李成财老成地说:“我知道死了,死了能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是咱俩干的,你这样慌里慌张地找我,是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以后咱俩谁也不找谁,就当作是不认识,行不?”

刘涛觉得李成财说的在理,就点头:“那照你说的办。”

这之后,刘涛仍旧跟着三叔干活。他心里装着事,总想向别人说,他知道,他只能跟一个人说事,那就是李成财。在他憋闷得不得了时,去了李成财家几回,可每次李成财家都锁着门。刘涛不知道,这时的李成财,因盗窃,已被劳动教养一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涛心中的恐惧感逐渐消融,他心里说:杀人就是那码事,没什么了不起。

刘涛既然认为杀人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他接着作起恶来,也就不足为奇了。臭味相投,他结识了外来务工人员古金海。他跟古金海住在一起,时常到外边偷东西,且什么都偷,包括柴禾、煤等生活用品。每当把偷的东西换成钱,两人就花天酒地去吃喝和嫖娼。刘涛认为这么活着才有意思,才滋润。

古金海对刘涛说:“待咱俩攒够了钱,我到鸡西去买把枪,我看爱河地板块厂的老板挺有钱,有了枪,先把他抢了。抢到他的钱,够咱俩花一阵子的。”

刘涛觉得古金海目光远大,自己应当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他拍着巴掌赞成古金海的计划:“你说咋干,咱就咋干。”

一天夜里,古金海半夜起来说:“我兜没钱了,咱俩弄点钱去。”

刘涛拿起外衣说:“那咱俩走吧。”

古金海拿了把尖刀,和刘涛走出了屋外。两人骗乘了一辆夏利出租车,司机按古金海的提议往爱河方向开。古金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与司机搭讪,问司机车是不是自己的车,一天能挣多少钱等。

当出租车开到一偏僻处,刘涛说:“停车。”并拿出6元钱递给司机。

司机扭头刚欲接钱,古金海掏出尖刀,猛地向司机的颈部刺去……古金海连刺数刀,鲜血四溅。他确认司机死去后,才从司机身上和仪表盘上搜得一百多元钱,和刘涛逃离了现场。

在古今海的住处,古今海和刘涛均分了赃款后说:“这回抢的少,下回抢个大的。”

这次杀人抢劫,刘涛没有了以往的极度恐慌,他感到用这种方式获得钱财,很过瘾,很刺激。他附和着古今海的话说:“对,咱得抢个大的。”

古今海看着刘涛,若有所思地说:“我琢磨琢磨。”

两天后,古今海竟对刘涛说:“我看你小姑家挺有钱,要不咱俩把你小姑家抢了吧。”

虽说这几年小姑不常关心自己,可小姑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原先待自己又不错,刘涛听了古今海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不行,怎么能抢我自己家的人呢?”

或许古今海琢磨刘涛的小姑家已有段日子,他为了拉住刘涛跟他干,便恶狠狠地说:“你要不跟我干,我就自己干;我要单干的话,就把你小姑家全杀了。”

刘涛见古今海狰狞的表情,想到他抢劫出租车杀人时毫无顾忌的样子,就心里害怕地劝阻:“你要抢就抢别人吧,别抢我小姑家。”

古今海没吱声,只阴沉地点下头。

由于古金海惦记刘涛的小姑,让刘涛心里对古金海顿生恐惧。他当天晚间,就借故说奶奶让他回家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古今海的住处。

没几日,古今海也不知了去向。

刘涛没有了一同作案的伴儿,不免有些寂寞。他曾冒出不再作案偃旗息鼓的念头,可没钱的滋味和想打人的念头着实让他不好受。很快,他联系上了与自己干一样活的周海军。

一次,周海军向刘涛借了一百元钱。刘涛以为他用钱干什么正经事,不承想,周海军拿着钱,拉着刘涛,找个按摩房嫖娼去了。周海军好吃喝、好嫖,钱也不够用。通过这次事,两人弄钱的想法一拍即合。

两人开始偷周围工厂的钢铁等东西卖,可偷了没几回,工厂加强了戒备,再想偷就难了。两人暂且放弃了偷盗的行为。

一天晚间,刘涛在周海军家喝酒,周海军说:“没钱了,咱俩弄点钱去吧。”

刘涛问:“咋弄啊?”

周海军说:“去抢啊。”

刘涛脑海中随即萌生了抢劫出租车的念头……

两人在铁岭河大市场附近打了一辆夏利出租车,谎称去三局屯。出租车开到避静处,刘涛对司机说:“停车。”

司机刚把车停下,两人没有二话,就将司机拽至车下对其拳打脚踢。司机反抗。周海军解下腰带,和刘涛用腰带将司机勒死。

两人把抢得的一百余元钱分了赃,各自离去。

没过半个月,周海军又来找刘涛说:“咱俩再弄点钱。”

刘涛心有余悸地说:“太危险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周海军说:“我都没粮食吃了,抢点钱,我好买些大米。”

“那晚间弄吧。”刘涛说,“咱俩得做些准备,我买把刀。”

周海军说:“我准备根绳子。”

晚间两人在铁岭河市场,上了一辆夏利出租车。刘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说:“到铁岭河管厂。”

可出租车还没行驶到铁岭河管厂时,刘涛说:“停车。”

司机见四周没路灯和行人,就戒备地仍旧开着车说:“还没到地方呢。”

周海军从后排座用绳子套在了司机脖子上威胁说:“不停车就勒死你。”

司机见果真遇见了劫匪,立马停车告饶:“二位需要什么就拿去……”

然而,没等司机的话说完,刘涛的尖刀就刺进了司机的胸部……两人将司机杀死,从司机身上搜出一百余元钱和一部手机,而后将司机抛尸在路边的田地里。

两人凶残地杀人后,似乎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刘涛见对面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子,就说:“开车撞她,抢她钱。”

周海军说:“好,撞她。”

刘涛加大油门,猛地向骑自行车的女子撞去。女子被撞倒在路边的沟里。

当刘涛和周海军下车欲抢被撞伤的女子时,刘涛见女子有些姿色,便提议将女子拽进车里强奸。可不甘就范的女子大呼救命。周海军惟恐女子的喊叫引发暴露,他惊慌地逃离了现场。

刘涛不管不顾地兽性大发,他将女子拽进车里,掐女子的颈部致死奸尸后,才离开了现场。

刘涛不知道,他的罪恶将被终止,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周海军把抢来的手机卖给了一个手机贩子。接连几个出租车司机被害,苦于寻找破案线索的警察,终于发现了被害者的手机,进而抓获了周海军和刘涛。这才使疯狂的罪恶得以终止。

刘涛眼中的女人

第一个让刘涛动心的女人,是一个叫小翠的姑娘。

刘涛是在拉沙子的沙场认识小翠姑娘的。小翠是沙场老板的亲戚,是个相貌平平的姑娘,但她朴实能干,她的一颦一笑,对刘涛很是诱惑。刘涛有话没话地总想靠近小翠唠唠,小翠理会了刘涛的心思,也就娇涩地与刘涛走近起来。在一次酒后,刘涛壮着胆子亲了小翠一口,小翠满脸绯红地躲到了一边。

刘涛平生第一次亲吻女人,他回到家,回味着亲吻小翠的感觉,甚是激动和美妙。他认为小翠就是自己的对象了,他把有对象的喜悦告诉了三叔,而不承想的是,三叔持反对的态度,三叔说:“小翠长得那么丑,你怎么看上她了?等过后三叔给你找个好看的姑娘。”

三叔的话,给刘涛热情的心泼了一盆凉水,他觉得小翠姑娘长得还可以。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他向别人问小翠长得怎么样?别人都说小翠长得不怎么样。对女人处于感性认识的刘涛,对小翠的感情犹豫了起来。小翠看刘涛不冷不热的样子,也灰心地不再搭理他了。

一场朦胧的初恋,在刘涛的身上,就这样走过了。

刘涛生命中所铭记和敬重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母亲。

小时候失去母亲的刘涛,很思念自己的母亲;他对干爸何启曾说过:“等我长大了,我要把妈接回家里。”

有一年夏天,长大了的刘涛果真把母亲蓝桂花接到了父亲的住处,他要求母亲和父亲不再吵架,好好的生活。刘涛觉得自己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若不是家里出了意外,或许父亲和母亲还能和睦地生活;可是意外的出现,打破了刘涛的良好愿望。

三叔酒后到了一家麻将馆,在与人打麻将中起了口角,对方冲动地将三叔打成颅脑损伤。三叔被送到医院急救。

三叔的伤势很重,需很多钱救治,对方拿不出钱,便投案自首,任凭法律的惩处。

家里人先后拿钱给三叔垫付医药费,刘涛见三叔生命垂危的样子,就动员母亲回娘家拿钱帮三叔,母亲从娘家拿回三千元钱用在了三叔的身上。

刘涛的同情心和蓝桂花的善举没能得到家里人的尊重和理解,相反,别人还埋怨起刘涛和蓝桂花来,说刘涛不应把蓝桂花接回家,蓝桂花是克星,正因为蓝桂花回家,才给三叔带来了血光之灾。

蓝桂花不承想在刘家成了众矢之的。她决意要走,她流着泪对刘涛说:“这个家我是没法待下去了。你爸仍旧不讲理,总打我。你也跟妈走吧,离开这个家!”

单纯的刘涛说:“我现在离不开,我得在二姑家伺候三叔;三叔是对我不好,可他现在昏迷不醒,我怎么能走呢?”

蓝桂花见说不动儿子,就自己收拾东西走了。

蓝桂花走后不久,三叔也闭上了眼睛。

刘涛看着死去的三叔,平时极少思考问题的他,不由心生感慨,他想起了三叔对自己的盘剥和殴打;想起自己一片孝心把母亲接回家,三叔出事后,这家人却把无辜、可怜的母亲逼出了家门;这家人大多是我的长辈,可他们究竟有谁,包括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真正的好过?自己家人况且如此,可见这世上真是没几个好人啊!

刘涛正是在这个期间,作了第一起抢劫杀人案。他的作案,与亲情的冷漠,应当是有关系的。

刘涛的一个邻居曾给他介绍过一个对象,刘涛与这个叫小芬的姑娘在介绍人家见了面;两人简单地唠唠,相互感觉都还行,刘涛就与小芬谈起了恋爱。

小芬嘴馋,她常告诉刘涛买这买那,有时家里做的饭菜不好,她会吩咐刘涛去饭店买些好吃的到她家。

两人处了半个多月就过年了,居无定所的刘涛,过年到了小芬家。

在厨房吃完年夜饭,小芬的父母对睡觉也没做什么安排,就回屋了。刘涛和小芬到了另一个屋里。

小芬很是大方地与刘涛睡进了一个被窝。刘涛虽经历过男女之事,但那是到按摩房里去嫖娼,嫖娼总是担惊受怕,匆匆忙忙;而此时却不然,小芬是自己喜欢的对象,他怀里搂着小芬,像是自己有了家……

过完年,刘涛听说小芬跟别的男的睡过觉,再则小芬的嘴馋也让他捉襟见肘,他断绝了跟小芬的来往。

刘涛喜欢白皙、丰腴的女人。一次他到按摩房嫖娼,遇见个女人,这女人比他大许多,但他仍感到了与别的女人没有过的满足。此后,每当他兜里有了嫖资,都会到按摩房找那个女人。

没有文化、欠缺思想的刘涛,除了对母亲和长辈的女人有种伦理上的良知外,对别的女人,就是一种感性的认识,以及肉欲上的享乐;当他把肉欲上的享乐作为生活唯一充实与兴致的事情,且把这种欲望毫无理性地膨胀后,才有了为了满足一时的生理欲望,去杀人奸尸,把恶做到了极致。

刘涛人生的最后时光

刘涛被抓后,刑拘期间羁押于牡丹江市第二看守所。

警察所掌握的刘涛犯罪事实,只是他和周海军作的两起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及杀害过路女子奸尸的案件。刘涛与李成财和古金海作的另外两起案件,因警察暂没找到相关的证据而没能审理出来。

刘涛一押进第二看守所,就被监室的主管民警王志强瞄上了。

王志强感觉刘涛看似外表单纯,头脑简单,可他作案时动机明确,手法单一,且作案后不留活口,可见此人的歹毒老练。在他的身上,除了公安机关掌握的案件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案件吗?

王志强与办案单位进行了沟通,从办案人员那了解到,还有两起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案件没有侦破,两起案件的发生地点均在铁岭河镇附近。听了办案人员的介绍,王志强更加确定了自己对刘涛的怀疑。

王志强得知刘涛自小在家欠缺温暖,无人管教,他便在做好刘涛思想工作的同时对他生活进行照顾;由于刘涛患有皮肤病,王志强拿钱到药店为他买了药膏。

受到感化的刘涛,对王志强话也多了起来,王志强趁热打铁地告诫刘涛要彻底打消侥幸心理,应当对没有交代的罪行做到主动坦白交代,既是对自身的一种解脱,对被其残害的死者也是一种赎罪。经过十余天工作,刘涛终于坦白交代了伙同李成财和古金海所作的另外两起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案件。

线索及时转递到办案单位,李成财古金海相继被缉拿归案。

刘涛被批准逮捕后,转至牡丹江市第一看守所羁押。

第一看守所在押人员的成分比较复杂,从罪行较轻量刑几个月的在押人员,到等待拉出执行的死刑犯均有。

监室里有的在押人员心怀鬼胎,他们用沉默和狡辩来对抗审讯,当面对无法抵赖的罪行,就避重就轻地交代自己的问题。刘涛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不由得后悔在二所交代的余罪。他开始用外在的朴实来伪装自己,他对别人说:“我在二所所以撂案子,是被同监室的人员利用了。他们套我的话,我心眼直,没反应过来,就说了。我与同案作的案子,都是同案主谋,我只是去帮忙;人都是我同案杀的。我被抓,是我同案想活命,陷害我,把我咬进来的……”

当顾祥找他谈话时,他也重复过这样的话。

刘涛之所以伪装自己,他有自己幼稚的想法,我三叔被人打死,打我三叔的人都没有判死刑;我要是减轻了罪责,说不上也就判个10多年。

牡丹江市检察院给刘涛和同案下达了起诉书。刘涛不识字,他让同监室的在押人员念着共有5页、上面写有抢劫5起、致5人死亡的起诉书,身体不禁颤抖起来……

刘涛重案在身,他理所当然地成为顾祥关注的对象。他给刘涛考虑好了管理思路:1.必须不出意外地把刘涛管理到交付执行死刑的那一天。2.充分利用人性化管理的手段,争取让刘涛认识到自己罪不容赦之处,使他心地坦然地走向刑场。3.整理刘涛的素材,挖掘刘涛的犯罪根源。

顾祥从与刘涛同监室的在押人员那了解到,刘涛原先除了卫生差点外,在监室表现还可以;最近因下了起诉书,情绪急躁,晚间常弄得定位的脚镣子响,影响别人睡觉;还动不动与人口角……

顾祥告诉刘涛遵守监规,不要与别人产生矛盾。刘涛说自己被定位,大小便时别人给他拿便器不及时,就跟别人有了口角。顾祥说你原先不这样,现在这样,说明是你个人的问题,我希望你做什么事情,多反省自己。

顾祥对刘涛的话,只起到了几天的作用。刘涛开庭后,他违反监规的行为出现了反复,并增添了晚间睡觉蒙被的毛病(在监管场所,在押人员蒙被往往是掩饰自己自杀自残的行为,是禁止的)。

顾祥了解了情况后,把刘涛从监室里提了出来,刘涛白净的脸上,愁眉紧锁。

顾祥指着谈话桌前的塑料板凳:“坐下吧,你把起诉书拿给我看看。”

刘涛从兜里掏出起诉书递给顾祥,顾祥看起诉书的过程中,他低着头,不知默想着什么。

顾祥看完起诉书说:“你的罪行很重,这份起诉书意味着什么结果,你心里应当清楚吧?”

刘涛说:“我不知道会怎么判,起诉书上写的案子都是我同案主谋,我只是帮忙,现在是我同案都把事往我身上推……”

“你的情况我是了解一些的,你没上过学,没文化的头脑想东西是简单一些,可你毕竟在这个世上生活了20多年;你不是弱智,这20多年的生活阅历你是有的,你做了什么事,该承担什么结果,难道你没想过吗?”顾祥翻着起诉书说,“特别是最后一起,你掐死被害人后奸尸,你能推托得了吗?你身负罪恶,不能说你抵赖就能侥幸轻判,你想过那些死在你和同案手下的被害人吗?他们有双方的父母、有妻子、有丈夫、有孩子,他们的被害,他们的亲人该承担怎样的悲哀与痛苦……”

顾祥的话触动了刘涛,他没有言语,而是紧闭双眼,左右地摇了几下头。他的动作,透露着悔意与无奈。

顾祥说:“刘涛,我看你是个明白人。你要是不明白的话,起诉书也不会对你产生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你也不会因烦躁与别人产生矛盾。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能允许你作为违反监规的理由,如果你不能很好地遵守监规,那我就把你的双手加戴手铐。”

顾祥的话讲得很明白,刘涛不想受到更严厉的管制,他说:“你放心吧顾管教,我不会再违反监规了。”

顾祥把刘涛送回监室,顾祥又对其他在押人员交代,不要因刘涛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对他日后有成见,待他要宽容些。

刘涛改变很大,他在监室里安静、平稳,连话都很少说。但顾祥知道,他的心态是不会稳定的,顾祥几乎每天都找他跟踪谈话,了解他的情绪变化,并不定期地对他进行搜身。顾祥针对他家人不经常给他存钱的情况,准备了香皂和牙膏等生活日用品放在监室里,以备他需用;免得他因生活日用品的缺乏,与他人发生纠葛。

顾祥曾吩咐监室里一个因伤害案进来的大学生记录刘涛的所思所想。大学生有了接触刘涛的机会,心中盘算着另一目的,那就是套取刘涛没有交代的余罪,好使自己有个立功表现,能少判几年刑。大学生家里有人管,他时常买好吃的给刘涛,刘涛面对送到嘴边的吃食,就随口编了个杀人案,说给了大学生。

顾祥找大学生问:“你为什么给刘涛吃的?”

大学生隐瞒地说:“我看刘涛家很少有人看他。他挺可怜的,就给他点吃的。”

顾祥揣测出了大学生的目的:“你是为了套他案子吧?”

大学生无奈地说出了实情。

顾祥断定刘涛已没有余罪,他对大学生说:“你不要相信刘涛的话……”

顾祥找出刘涛,刘涛没转一点弯,就直接说:“我跟他说的是假案子,我整天啃发糕,肚里没油水,就是为了图他点吃的。”

这是刘涛在看守所里表现的唯一的一次奸佞之处,但促使这事的形成,与大学生的急功近利有直接的关系。顾祥训斥了刘涛,并把大学生转到了别的监室。

心怀虚浮之想的大学生,彻底让没文化的刘涛蒙骗了,即使刘涛当面向他认错,他也认为刘涛说的杀人案是真的。律师接见他时,他向律师检举了刘涛杀人的线索,律师把线索转到大学生的办案单位爱民分局刑警大队,直到爱民分局的民警找顾祥核实,并提审了刘涛,才彻底否了大学生检举的线索。

刘涛接到死刑判决的当天,顾祥找他谈话,他要了支烟,烟吸到一半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忽地有了些亮色,犹如负重的人卸下了重担一样。

这一刻顾祥看得出,刘涛死刑判决的下达,冲淡了他对生命那种患得患失的留恋。他问:“你是不是等待着这天?”

“嗯,”刘涛点下头,“静心了!”

顾祥接着问:“既然想到了今天的结果,那你当时作案就不怕抓吗?你要不被抓获,你还会接着作案吗?”

刘涛沉默了下,说:“其实我胆子很小,我三叔死的时候,法医给他解剖,拿电锯样的工具把他的脑袋割了下来,分割了好几块,到处都是血。我当时吓坏了,不过真刺激。我偷东西,抢劫、杀人,并不是完全为了钱,因我家人一打我,我就憋了一肚子气,就想找人发泄,玩点刺激的;抢劫、杀人这事挺刺激的。如果我不被抓住,我家人再不给我钱,再打我,让我再体验不到家庭的温暖,我还会去作案……”

刘涛的话,使顾祥对他抢劫作案5起,致5人死亡,抢劫款物折合人民币810元的犯罪事实又有了另一方面的理解。

既然走向末路的刘涛,接到判决后能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坦诚地说出自己内心的话,那么顾祥对他的管束也可以宽松些。

在随后的日子里,顾祥每天都把刘涛的定位锁打开,使刘涛的行动自由些。一次洗澡,别的在押人员在给他搓澡时有所触动地说:“咱们的顾管教对你真的不错,像你一个死刑犯,就是不照顾你,每天给你定着位,等着给你交付执行死刑,你不也得受着吗?你要是解除定位惹点事,或是你要撞头自杀什么的,顾管教还得承担责任。”

刘涛说了一句真心话:“顾管教待我这样,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刘涛在较宽松的监管环境中,品味着人性的良善,忏悔着自身的罪恶。由于心境的改变,他与其他在押人员相处,变得相对宽容起来;半年多的时间,他在监室里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一天,一个姓吴的在押人员买了些吃的,晚间邀了几个其他在押人员,用饮料当酒,过起了生日。姓吴的伤感地说:“没想到我会在看守所过生日,在外边的时候,每到这一天,我母亲就会给我包三鲜馅的饺子……”

姓吴的话,触动了刘涛,他酸楚地想:别人都能过上生日,而我却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别人都有母亲的关爱,而我则在4岁时失去了母亲;我这辈子是过不上生日了!

自打姓吴的在押人员过完生日后,自己如何能过上生日,成为刘涛心中的夙愿。

此后,顾祥在与刘涛谈话中,发现了他有时欲言又止的样子,顾祥说:“你要是有话,不要憋在心里。”

刘涛吞吐地说:“我从来没过过生日,我想在看守所里过个生日。”

刘涛的话有些唐突,不过顾祥觉得,刘涛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是顾祥知道,刘涛的生日在判决书上显示的是农历2月24日生,这个期间阳历应当是3月份,可现在是11月份,他的生日要等到明年才能过,而他或许等不到明年生日的到来。顾祥只得说:“过生日没问题。不过你也不知道你生日的确切日期,要不这样,你觉得那天日子比较好,就当作你的生日过怎么样?”

刘涛高兴地想了下说:“我觉得28日不错。”

顾祥说:“那好,28日就给你过生日。”

刘涛很激动,他为了迎接自己给自己定的生日,他口述,让别人代笔,准备了份发言稿。

11月28日下午4时许,室外北风呼啸,天寒地冻;而在看守所的监室里,却呈现出充满人性关怀,暖意充溢人心的场面。

顾祥和副所长王升走进监室。顾祥说:“今天是刘涛的生日。刘涛虽然已判处了死刑,但他在羁押期间,特别是近段时间,能够遵守监规,反省自己的罪行,为此,今天给刘涛过个生日,下面让刘涛说几句话。”

其他的在押人员鼓着掌欢迎刘涛说几句。

刘涛看着顾祥和王升放到自己跟前的生日蛋糕及带有荷包蛋的一碗面条,禁不住流着泪水,哽咽地说:

尊敬的所领导和管教,你们好:

首先,我感谢政府为我这个身犯重罪的人来过生日,我很感动!

我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我4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可以说,我从小就没有享受过母爱,而我的父亲,又是一个性格暴躁的人,自我记事起,就是在他的打骂下生活的。由于过早地失去母爱,父亲对我又不好,使我的心理逐渐变得扭曲,我憎恨这个社会,憎恨身边所有的人,憎恨一切有着温暖家庭的人。我常问自己,为什么别人都有幸福的家庭,有母亲温暖的怀抱,有父亲慈祥的笑脸,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我恨,我要报复!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正是这样扭曲的心理,才使我一步步走上了不归路……

经过在看守所一年多所得到的教育和自己的反思,我对自己所犯的罪行有了深刻的认识,由于我的犯罪,给社会带来了严重的危害,使5个无辜的生命惨遭杀害……我将为我的罪行付出代价,我必须用鲜血和生命来偿还所犯的罪恶,这个代价是惨痛的!诸位在押人员,我的生命不久将会终结,而你们却还会拥有美好的明天,请珍惜政府给你们的机会,认罪服法,积极改造,争取早日回归社会吧!

今天,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一个生日,也是我今生最难忘的唯一一个生日,让我再次以诚挚的心情说一声:谢谢政府!

王升说:“让我们给刘涛唱首歌吧。”

在押人员齐声响应着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在监室里回荡,歌声更像一缕春风,吹拂着每个在押人员的心!

元旦过后,刘涛问顾祥:“顾管教,我是不是该走了?”

顾祥问:“你盼着走吗?”

刘涛感伤地说:“快过年了,我一到年节,心里怪难过的;再一个我皮肤病严重了,药也不怎么好使,身上挺难受的,莫不如早点走利索。”

顾祥劝慰地说:“你安心地待着吧,不要去想那么多……”

顾祥看着刘涛,脑海中蓦然出现母亲怀抱婴儿的景象,他感慨地想:每一个历经10月怀胎的母亲,伴随着身体的疼痛产下的婴儿,因情形的不同,她们或欢天喜地、或沉重、或无奈;但她们的母爱是相同的,是对自己的孩子充满怜惜的,她们无不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康成长,回报家庭,回报社会;在一个人的婴儿时期,母亲对孩子都是充满美好期待的,她们压根不会想到,自己奶大的孩子会犯罪。

顾祥想到了刘涛的母亲,若此时他的母亲像我一样面对着刘涛,她除了对儿子生死诀别的感情煎熬外,她是否会想些别的?

刘涛所剩的时日真的不多了,就在刘涛问顾祥他是不是该走了的一个星期后,刘涛被执行了死刑。

发稿编辑/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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