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维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
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
是一生奉献
肤色斗争中
……
可否不分肤色的界限
愿这土地里
不分你我高低
缤纷色彩闪出的美丽
是因它没有
分开每种色彩……
国人大多熟悉Beyond的这首《光辉岁月》,但并不是太多人知道,这首传唱甚广的歌,是为南非国父曼德拉而作。如同骤然离世的黄家驹为万千歌迷留下伤怀和纪念,让人徒留唏嘘,2013年12月5日,95岁的曼德拉也定格了时间,离开这个世界,身后是世人对伟人盛大的告别与怀念。
上一次南非密集出现于大众视野,还是因为2010年世界杯。时隔三年,曼德拉的去世,再次让全球媒体镁光灯对准这个非洲国度。因为距离、文化差异,国人不怎么熟悉南非。其实这个遥远非洲大陆最南端的国家,除去偶尔曝光的大新闻,也是名副其实的彩虹之国。其绚烂多彩的文化、独特的历史、惊人的自然美景、特殊的社会转型等都值得去挖掘、了解。恺蒂的《南非歌行》和《约堡黄昏》,就是为我们填补这个空缺,助我们了解南非人文的必读作品。
当恺蒂遇到南非
曼德拉、世界杯、非洲最富裕的国家、自然风光、黄金、钻石、白人、种族、犯罪率、三个首都……提到南非,多数人脑海里闪现出的莫过于这些简单碎片化的词汇。它们来自从小接受的为数不多的世界地理教育,来自鲜少的媒体报道,甚至,不记得来自何处。人们对遥远的事物总有一种带距离的想象,因为这想象太过宏观、简单,而显得更加神秘和浅显。若要了解一个国家文化,最好的方式固然是在当地居住感受,而最便捷的抵达方式,则可通过阅读观察者的好作品来体验。
于是,如林达所说,为了让我们了解南非,上帝将恺蒂派去了南非。我们得以通过阅读恺蒂新书《南非歌行》和《约堡黄昏》的方式来了解南非。恺蒂以她娴熟的写作,风趣的语言风格,独特的观察,将我们拉进她亲身所处的南非日常生活场域,为我们揭开这层神秘面纱。面纱后面,恺蒂让我们看到的,是彩虹之国让人意想不到的灿烂、多彩、亲切、迷人,还有不少引人思考的或新鲜或熟悉的社会问题。
在这个被她形容为“激烈,强烈、宽容、淳朴”的国度,恺蒂居住了十年。1991年她到伦敦城市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就开始了在国外长达二十多年的生活。七年后认识了先生方思,与这个南非后裔的英国男人结婚,因此而与南非结缘。他们在2001年年底搬去南非,直到2012年夏天,一家四口才再次搬回英国。这十年,除开有一年因为孩子学习中文的需要而回上海外,其余时间都生活在南非。
时间倒回到2001年。恺蒂的丈夫建议一家搬到南非去,她对此忐忑不安,因为那时候的她也带有大多数人对非洲大陆的刻板印象,听过很多负面消息,诸如治安不好之类。巧在彼时她刚刚读过南非白人小说家库切(曾获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心下又觉得能到一个全新的国度去生活,去了解一个原本不可能了解的国家,是非常有挑战的事。光文化“探险”这一点,就足以让长期从事跨文化交流工作的她心动了。
十年过后,在恺蒂眼里,南非早已从那个让她忐忑的陌生国家变成了让她不舍的家,最亲近的地方。她的先生和两个孩子都持有南非护照,恺蒂在心里也已经把自己当作“南非人”的一份子,并学会以南非人的视角和思考方式看待问题,甚至会为南非遭人误解而感到不高兴。她说,“特别是当英国或中国人误解南非时,往往会觉得很愤怒。”她举一个最近的例子:在曼德拉葬礼的转播刚开始时,一位BBC记者一直在抱怨下雨太厉害,对葬礼影响太大,可能因为政要人物还没有开始进场,他们就反反复复抱怨天气,恺蒂说自己很生气,简直要对着电视机大叫:“你们不懂么,那里是南非,不是英国,南非人喜欢下雨,对非洲人来说下雨就是吉祥!南非人会觉得那是曼德拉老人给他们求来的雨水呢。”
恺蒂眼里的南非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地方,也是一个很让人humble(谦逊)的地方。她心怀感恩,觉得能在那里居住十年,有家人、亲戚,还有许多真诚的南非朋友相伴,大家不把她当外人看,是人生中非常幸运的一件事。
南非十年,绚烂背后的思考
“野生动物、海滨、沙滩、干旱台地、桌山、岩画、古人类起源遗址、南非女人的拥抱、南非孩子们的笑脸、转瞬即逝的黄昏、像紫云一样的蓝楹花、火一样的九重葛、高高的蓝天,半沙漠的灌木丛、那么干净的空气、网一样的星空……”,这些描述不尽的形象,建构出的是令人心神往之的美丽南非,也是让恺蒂离开南非一年多后依旧如数家珍、激动不已的日常生活记忆。
她书写南非故事、人物、风俗、美景、日常、历史,植根于她享受珍惜着的南非点滴,也受益于尤其“南非”的生活时刻,比如有机会采访图圖大主教、在西苏鲁的生日庆典上遇到曼德拉、经历十个小时精彩的董事会拉锯战……
然而她的书又不仅是人情风俗画卷,更是现实社会问题观察的图谱。描摹一个国家的社会现象太过庞大,恺蒂的切入角度,选择以点触面。她用放大镜放大细部,充分利用外来者面临的“文化冲突”情形和自己极佳的观察能力,在当地人视为理所当然、周而复始的生活细节中找到焦点、看到更多。通过自身的经历和听闻的事迹,恺蒂娓娓道来,描刻出自己对南非社会问题的独到观察。
在恺蒂看来,南非存在不少社会问题。例如犯罪率、艾滋病、高失业率、种族冲突、贪污腐败、悬殊的贫富差距等等。比如通过黑人经济激励制度,极少一部分有关系的黑人赚饱了钱,平民老百姓没有得到好处,如何能让大家的生活都富起来,就是现在面临的严峻问题。而南非的文化又跟政治紧密相连,过去的南非艺术多是为了反对种族隔离政策而创作,现在则是针对社会问题。“在南非为艺术而艺术还是难以实现。”恺蒂的不平和遗憾,恰是因为她爱这片丰饶壮美的土地。
从某些方面来说,恺蒂会觉得中国社会有不少经验可以给南非启示,例如应该在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同时,让大多数人脱离贫困线。不过若深谈中国的社会现状,她又谨慎认真起来,说若在国内长期居住,可能会多写关于中国的文章。现在虽然也常回国,常关注国内的新闻政治,但很难为中国搭脉,一方面中国发展速度太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太不透明,反而会觉得自己看南非和英国更能看明白。
倒是谈起更熟悉的南非话题,恺蒂会有很多话可说。比如曼德拉的去世,她认为即使曼德拉离开政坛多年,也很久没在公共场合出现,但只要他活着,就是南非人心里的主心骨,是凝聚大家的力量。因此当曼德拉去世,即使在人们意料之中,仍让南非人觉得有个无法填补的空缺。对南非时政保持敏感的恺蒂注意到,在曼德拉的葬礼上,当现任总统祖马的名字被提到时,整个体育场竟然有喝倒彩的声音。凭借南非生活经验,她很了解,“南非人要适应没有曼德拉的日子,可能会痛苦一段时间。”
想当生物学家的理性派
对时政社会敏感的恺蒂,从不将自己视作一个感性文人,她率性、直接、干脆,而她儿时的梦想,也与“文人”这个身份八竿子打不着。
恺蒂父亲是《文汇报》名记者郑重,虽然从未手把手教过她写文章,但在恺蒂的童年记忆里,总有幅这样的画面:在一盏昏暗的灯下,父亲坐在书桌前爬格子。这个场景伴随恺蒂长大,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另一方面,家里丰富的藏书也方便了恺蒂的阅读。尽管家庭潜移默化,当时的恺蒂却并没有想要成为一个记者或是作家,她的梦想是当生物学家。
然而因为近视太厉害,学理科只能选数学或理论物理,文理分科的时候恺蒂忍痛割爱最终学了文科。时至今日,她还说“当时的自己简直觉得天塌下来了,是一个沉痛的打击”。她说自己的理科一直比文科要好,到今天她也仍然强调自己是个逻辑思维强、比较理性的人。
恺蒂开始写作却和这个梦想有一定关系。在她十六七岁时,哥哥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只小乌龟,养了一个夏天,于是一心想当生物学家的恺蒂写了一大堆观察日记。后来《青年报》上有暑期生活的征稿,恺蒂寄去了文章。尽管因文章太长没有发表,但报纸还是请当时还在复旦附中上学的恺蒂担任校园小记者,自此她就开始发表文章了。
即使没能成为生物学家,恺蒂也没有选择安于平稳、一眼望到尽头的路,她喜欢去体验更多,经历更多,这从她的读书工作履历就可窥探一二。她相继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英文系研究班,最后在英国获得了电子资讯科学硕士学位。后来也做过很多不同的工作,在英国主要是在博物馆、大学、基金会和制片公司就职,从事艺术文化方面的工作;到了南非则是在商业领域做投资关系、商务开发类工作;之前还曾作为制片人,到云南拍过考古纪录片。她似乎永远在路上,有自己感兴趣的事在做。各职业看似跨度颇大,但恺蒂清楚地分析出自己的兴趣,就是都是“不同文化商业之间的交流和沟通”。
这些年來一直忙于工作,恺蒂业余的写作却也未停。她非常擅于将自己的写作和生活环境、经历相连,恰是“我手写我心”,实诚至极,读者甚至可以通过阅读她的书,琢磨到她的性格、爱好、处世哲学的蛛丝马迹。在国际文化大都会伦敦,她会写英伦文化,写文学生活;在南非,当工作跳出文化界,接触到各种各样不同领域的人,对社会政治经济也有自己独特的感悟和观察的时候,她就挥洒得更广更恣意。
现在的恺蒂仍然勤力工作,照顾两个可爱的孩子,坚持业余写作。作为《万象》杂志曾经的王牌作者,恺蒂的专栏没再继续是不少老读者的遗憾。如今她还不时为一些杂志报刊写专栏,比如《新民周刊》《文汇报》《上海书评》等。但恺蒂不把自己视为作家,她更愿意称自己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