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不懈

Rus Bradburd

克雷格·霍奇斯赢得过两次总冠军，并三次夺得三分大赛冠军，而他最在意的却是利用自己的职业生涯为世界带来一些改变。

任何一个拥有10年职业生涯的退役NBA球员都能留下属于自己的一份荣誉，但克雷格·霍奇斯是不同的，他留下了两项值得骄傲的“遗产”。其中一项，让他进入了顶级投手的行列。而另一项荣誉，则让他成为了另一种“传奇”——能为比个人更有意义的事件挺身而出的传奇。

霍奇斯的第一份“遗产”，是在NBA的三分线外打造出来的。

霍奇斯的NBA职业生涯开始于1982年，那时距离联盟正式引入三分线也只过去了三个赛季。尽管在长滩州立大学效力期间从未享受过远距离投篮带来的好处，但霍奇斯很快就领悟了这个新的艺术，并且成为联盟历史上最致命的外线投手之一。

整个职业生涯，霍奇斯追赶的榜样都是个中翘楚。克雷格·霍奇斯的祖父布鲁斯·霍奇斯是芝加哥高地地区的体育传奇。在东里奇高中时，霍奇斯的教练是史蒂夫·费舍尔，没错，就是著名的“密歇根五虎”的教练。在长滩州立大学期间，泰克斯·温特又成为了他三角进攻的启蒙导师，几年后再遇到三角进攻时，霍奇斯自然驾轻就熟。除菲尔·杰克逊外，霍奇斯在密尔沃基时期还为唐·尼尔森打过球。

从1990年到1992年，霍奇斯拿下了三届全明星周末三分大赛冠军，只有更传奇的拉里·伯德和霍奇斯拥有相同的三连冠。霍奇斯还两次进入三分大赛决赛，不过他分别在1986年和1989年输给了伯德和戴尔·埃利斯。总之，霍奇斯总共参加了八次三分大赛。他仍然保持着连续命中19个三分球的惊人纪录。至今也没有人能打破他在三分大赛中投出的单轮25分最高得分。

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身高1.88米的霍奇斯一共投进了超过500个三分球，而且40%的三分球命中率也是历史顶级水平，在这个统计方面，他甚至比伯德还要好。同样，在三分命中率上排名霍奇斯身后的，还有其他顶级投手。比如雷吉·米勒、丹尼斯·斯科特、昌西·比卢普斯、杰森·特里、保罗·皮尔斯、米奇·里奇蒙德、拉沙德·刘易斯、杰森·基德和赫西·霍金斯。

从数据上看，霍奇斯职业生涯最成功的，是他在密尔沃基雄鹿队效力的三年，也就是在80年代末。那时他的场均得分超过两位数，而且球队每个赛季的胜场数也都超过了50场。

1988-89赛季，霍奇斯在赛季中加入了正处于急速上升阶段的芝加哥公牛。当时在芝加哥，有一个霍奇斯熟悉的人正等着他：他在长滩州大的主教练泰克斯·温特。温特当时和菲尔·杰克逊一起，都在公牛担任助理教练。那个赛季，霍奇斯在不到23分钟的上场时间里，场均得分超过10分。霍奇斯打完在公牛的第一个赛季后，公牛将菲尔·杰克逊任命为球队主教练。不过随着公牛球队实力不断提高，霍奇斯的上场时间却在慢慢减少，但他仍是球队重要的一分子。在最后两个赛季，霍奇斯的场均上场时间仍然维持在10分钟左右。

“克雷格是那种我们一向都很喜欢的球员。”菲尔·杰克逊这样评价道，“当我们在80年代末想寻找一个能帮助公牛的后卫时，克雷格是最合适的人选。他非常职业。”

几年后，当霍奇斯的球员职业生涯结束后，他在芝加哥州立大学担任了两年主教练。2005年，菲尔·杰克逊邀请霍奇斯参加湖人，成为球队助教之一，霍奇斯因此在湖人担任了六年的投篮教练。正是在洛杉矶，霍奇斯完善了自己的执教方法。时至今日，霍奇斯在投篮方面的“遗产”，仍然通过他传授自己的投篮绝技得以继续传承。

训练投手时（霍奇斯最近一次担任主教练还是在NBL的哈利法克斯雨人队），霍奇斯强调的是重复和效率，他会尽量避免琐碎而无用的动作。看霍奇斯教授投篮技术，好比看一个大师级的工匠工作一样。他有一套复杂但却不难的体系来传授基本功。他用“霍奇斯跳”来帮助球员寻找合适的出手时机。

霍奇斯的座右铭是：“一切都需要有个好基础。”

自然而然地，打好一个扎实的根基，也就是霍奇斯第二份“遗产”的开端。

“我在南部经历过很多事，但我从未经历过现在（在芝加哥西南部）这样充满敌意和仇恨的环境。”1965年8月来到芝加哥的马丁·路德·金博士说过这样的话。

在那一天参加游行的所有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危险：砸向他们的石块、爆竹，还有无休止的口头威胁。游行队伍里的人都担心，接下来落在他们身上的，可能会是子弹。

但这丝毫没有吓到艾达·霍奇斯。“他总是在问我：‘妈妈，我们去哪儿？”克雷格·霍奇斯的母亲回忆道，“我们和金博士一起游行。每次他来芝加哥，我们都会跟他一起参加游行。”

马丁·路德·金对芝加哥的游行活动一直有着周密的安排，他的目标是在周末抗议不公平的房屋住宅计划，这样人们就不必旷工来参加游行。但艾达·霍奇斯觉得找一个保姆太贵了，所以她带着克雷格和他的姐姐一起参加了游行。

生于1960年的克雷格和他的姐姐是当年参加游行的为数不多的孩子中的两人。“他已经很大了，我都抱不动他了。”艾达回忆道，“所以他得自己走路参加游行。我得告诉他，我们必须坚持，这样所有人才能得到平等的对待。他会走在我的身边，当我去参加会议时，他会坐在我身边。”

不过克雷格的问题也会接踵而来。为什么要游行？什么是平等？艾达·霍奇斯说：“他总是在问问题，然后他会安静下来。你能看出来他在尽量理解眼前的一切，尽管他当时只有六岁。”

霍奇斯继承了从母亲那里遗传下来的良好根基——他重视社会正义，有着政治参与感。但他这个第二份“遗产”却在他辉煌的NBA职业生涯末期和第一份“遗产”发生了矛盾。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了他的篮球职业生涯过早结束。

“当我在马丁·路德·金日对球员讲话时，或者当我讲述马尔科姆·X和马丁·路德·金的区别时，我总能得到克雷格的肯定。”菲尔·杰克逊说道，“他能理解我说的话。”

当公牛赢得第一个总冠军后，1991年10月1日，公牛全队被邀请前往白宫，接受老布什总统的接见。

对克雷格·霍奇斯来说，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那时第一次海湾战争已经打响，当萨达姆·侯赛因下达了让军队离开科威特的命令几周之后，美军杀死了10000名撤退的伊拉克士兵，霍奇斯的愤怒在这时到达了顶点。霍奇斯非常苦恼：他还会不会有在家见到美国总统的机会？和很多非洲裔美国人一样，霍奇斯想知道，为什么美国有钱、有精力去攻击伊拉克，却不愿意处理国内的贫困、警察滥用暴力这些问题。他觉得是时候站出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了。

霍奇斯写了一封长达八页的信，他把信交给了老布什总统的一个助手，请这个助手把信转交给布什本人。

“我担心过他的那封信。”艾达·霍奇斯说，“但我知道他的观点从何而来，这遗传自我。”

尽管过去这些年有无数人要求，但艾达·霍奇斯的儿子一直没有公开那封信件的具体内容。他说，他准备留着给自己的自传用。

不过霍奇斯却补充道：“这封信的内容是充满敬意的。首先，我感谢总统先生花时间读这封信，而且我知道，我有机会拜访白宫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身在一支总冠军球队。但重点在于，我要求总统在帮助国内贫穷和不发达地区以及对外政策上能够花费同样的时间和金钱。”

霍奇斯坚称，自己出于善意写出了这封信。“我没有任何恶意”。霍奇斯说道，“从一年级开始，我就给政客们写信了。”

霍奇斯从来不惧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成为公牛球员给了表达的平台。作为全世界最好的球队里爱发声的球员，他的听众自然不会少。1992年四月，一个全部由白人组成的陪审团宣判在之前一年被录像拍下殴打罗德尼·金的洛杉矶警察无罪。洛杉矶因此发生暴乱。53人在暴乱中死亡，近千人受伤，整座城市遭遇数百万美元的损失。持续了接近一周的洛杉矶暴乱也是美国历史上最糟糕的社会动荡之一。由于正好处于暴乱时间里，湖人和快船被迫更改了季后赛比赛时间。

1992年6月2日，《纽约时报》引用了霍奇斯的话，他公开指责公牛球星迈克尔·乔丹在近期政治和社会问题上保持沉默的态度，尤其针对洛杉矶的暴乱。乔丹在之前一晚的季后赛中拿下了39分，他没有对霍奇斯的话做出评论。但这件事的影响却越来越大。

“洛杉矶出事后，他们找到迈克尔。他的回答是，他没太关注整个事件。我能理解，但同时，这是逃避……我们不能再逃避了。”霍奇斯这样对《纽约时报》表示。

但很快，霍奇斯的评论便不再限于篮球了。“这是一场战争。”霍奇斯说，“当你看到洛杉矶发生的事情，看到即将在芝加哥、纽瓦克上演的事情时，我们就是身处战争之中。城市里的贫穷太可怕了，站在大街上看一看。然后你又会看到我们这些打球的人，我们昨晚挣了多少钱？多少人的生命会发生改变？这才是我认为自己应该站出来说话的原因。”

霍奇斯同时还指责同在联盟效力的球员在面对贫困问题上的自私态度。

“一方面说，在联盟中，你有权利尽可能多地赚钱，但你同样也负有责任。我们中的很多人并不像对待赚钱那样认真对待自己的责任。”

霍奇斯同样批评了NBA，他指出联盟缺少黑人主教练的身影。在那时，全联盟只有两名黑人主教练，而之前填补十多个主教练空缺的，都是白人。霍奇斯甚至提出，为了引起关注，球员应该联合起来抵制一场季后赛的比赛。

“问题在于，我们太不关心政治了，我们也没有联合起来。”霍奇斯说。

在乔丹带领下，公牛最终经历六场比赛战胜了开拓者，夺得了1992年的总冠军，而霍奇斯在其中的两场比赛中得到了上场机会。

32岁的霍奇斯，两届NBA总冠军队中最精准的投手，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踏上NBA的赛场。

过去这些年，像穆罕默德·阿里、大卫·麦吉伊斯、汤米·史密斯和约翰·卡洛斯这样的运动员，都因为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导致职业生涯缩短。同样，政治影响也是克雷格·霍奇斯的“遗产”。

几年后，自然出现了NBA球队老板因为霍奇斯的政治观点而故意刁难他的阴谋论。霍奇斯选择起诉NBA，但他输掉了官司。到了现在，霍奇斯从历史的大环境对自己的经历进行了回忆。“我看到了不公正的现象，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霍奇斯说，“我是一个爱国者，我追随前人民权运动的脚步。”

当年和霍奇斯一起拜访了白宫的菲尔·杰克逊却认为，并非那封信导致了他职业生涯的终结。

“我不认为表达自己的观点损害了他在联盟打球的机会。”杰克逊解释道。菲尔·杰克逊表示，公牛需要一个更高大的后卫，这才导致特伦特·塔克和达雷尔·沃克取代了霍奇斯。“但我的一个助教——一个二战老兵，对他在白宫的穿着非常不满。”（霍奇斯穿了一件颜色花哨的短袖套衫）

霍奇斯是否后悔写出了那封“给白宫的信”？这一切，都要追溯到作为艾达·霍奇斯之子，克雷格·霍奇斯在民主权利运动中见证的一切。

“看到马丁·路德·金被刺杀时，我只有八岁。我经历被学界称为‘黑人研究的那个时期。我想过不把那封信交给布什总统，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我必须做真实的自己，而不会因为自己挣钱了就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我觉得在体育和娱乐界取得成功的人在回馈社会方面做得并不够。我的动力不是金钱，对我来说，并非所有事情都跟钱有关。重要的是要让自己投入到社区之中。”

霍奇斯说，他一向认为做人要有怜悯之心。“我从来没有拥有过枪。我的心里也没有深藏的怒火，但说出自己的信念却有可能是激进的。”

除了做教练外，霍奇斯现在还在帮忙指导一个名叫美国篮球学校的地方。这个公益组织希望将篮球作为教育方式，为年轻人提供机会，并且凝聚起整个社区。

到了2012年春天，30支NBA球队里共有14名黑人主教练。这样的数据让霍奇斯变得更加乐观。

霍奇斯是个现实主义者，他担忧的是美国城市里黑人的命运。他也不会因为自己拥有NBA支付的养老金而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

“我们的监狱里有太多的黑人，有大量针对黑人的滥用暴力。如果我们自己不在意的话，作为一个种族我们就会灭绝。我已经看到了危险的信号，我相信我们是处于危险的种族。但我看来，这就是现实。看看在我们的人民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艾达·霍奇斯说：“并非所有人都参与到了民权运动中。但我参与了，而且我能自豪地说，每次马丁·路德·金来芝加哥时，我都会带着我的孩子们和他一起游行。”

在他们游行时，艾达对自己的孩子们说，只有这样，世界才会变得更好。可尽管如此，儿子的问题还是接踵而来。

“这要持续多久？”克雷格有一天这样问道。

“很长时间。”艾达·霍奇斯说，“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