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孩子上才艺课吗

孙淑蓉

女儿四岁时，我们正好搬回国内三年。那段期间女儿开始接触音乐和舞蹈，学了钢琴，也进入弦乐器的世界。有朋友劈头问起：怎么你们都逃不过“学才艺”的误区？我笑笑，心底并不认同这一顶“学才艺”的帽子。因为我从来都不认为音乐是需要用特别眼光看待的才艺，而把音乐、艺术、运动、阅读等等，都看成像是饮水、空气一般，人人皆可赏识、得以享受，不仅是生活教育的一环，更是终身赖以怡然自得的养分。它们，是孩子“四育均衡”不可或缺的基础。我让女儿一一接触了不同的“才艺”活动，因为我相信这对她人生的启蒙，有绝对的帮助。她悠然其中的喜乐，成为我最大的安慰与鼓励。

三年后搬迁到芬兰，让我真正见识到了芬兰孩子才艺课的独到之处。比如绘画课不仅是绘画，还学建筑、做模型；滑雪课不仅是单纯地滑雪，还在雪地上玩越野、探险……这种才艺课叫“兴趣课”似乎更恰当，这“兴趣”两字，不仅少了“为学而学”的压力，也少了“才艺”背后那种相较高低的竞争心态。

兴趣，有数百种选择，人人皆有，没有谁强、谁弱、谁行、谁差。擅长者最后可以将兴趣发展为专业，业余但乐此不疲者，也能学会终身玩赏并借此陶冶性情。任何有机会长期接触不同兴趣课的孩子，会自然体会到，所有的事物非一蹴而就。无论艺术、音乐、运动、舞蹈的养成，需要的都是时间与耐心，只有一点一滴地增加，才能真正累积实力，没有三年五载的长期浇灌，难以成形。所以，它们比起智力学业养成所需要的精神力气，丝毫不逊色。孩子借着学习这些智育之外的不同领域，平衡地接触、了解人生长路，其实可以拓展得更宽阔、更有趣。在孩子小的时候，就给予不同方向的启发，这样的“兴趣”学习与启蒙模式，从冰岛、瑞典到芬兰等北欧国家都大同小异，也一代接一代的付诸实现。

让孩子学习人生中的不同领域，到底要从“兴趣”还是“才艺”的角度来看呢？我想，真正的差别，或许就在于为什么要引导孩子接触学习？如何做才不会给孩子过多的压力？父母的态度與期许、社会对“才艺”的看法、孩子是否打从心底开怀地去学，将是影响孩子学习这些课程的关键。

芬兰的孩子，在课余之暇玩很多东西，兴趣课相当广泛。距离首都赫尔辛基六十公里外的罗亚市（Lohja）教育官员雷柏（Juha Lemberg）曾对我说：“我们希望孩子对各种事物都有热忱，希望孩子至少下课后会有一项兴趣，因为那是对于自己生命与人生的启发。”

一位有四个孩子的辣妈告诉我：“我的孩子们，小时候就接触许多兴趣课。”我问：“学习那些事物的目的是什么呢？”她说：“就是好玩。同时也找出适合自己一生喜爱的活动。”

以运动来说，芬兰的国家运动是冰上曲棍球，大多数孩子，男女生都有，从三、四岁起就开始穿上溜冰鞋，拿着冰球棒在溜冰场上飞驰玩乐。女儿的大提琴老师的十二岁儿子，除了是大提琴好手外，更是校外曲棍球队的一员。以音乐来说，芬兰的女孩除了我们所熟悉的钢琴或小提琴之外，还有更多专精于爵士鼓、小号、电吉他等等。

或许有人会好奇地问：是不是因为这是首都赫尔辛基的关系？其实，在我走访芬兰各地的过程中，就发现芬兰孩子几乎都会去找寻自己的生活兴趣。就这点来说，芬兰城乡差距并不大，再偏远的小镇，一样有音乐、艺术与运动等的种子，播撒在孩子的心田里。

也许有人会感慨孩子很可怜，要学这么多东西，这样想是因为学习的初衷与立意，被升学压力与“有没有用”的心情给扭曲了，更因为过度赶场，而使孩子没有足够的空间与时间来体验、咀嚼。

如果学习音乐，是为能弹奏出乐曲的音乐感，是为了找寻自己与音符之间的心境接连，而不是为了赶进度、考级、加分、一较高下、炫耀技法巧手，孩子心中那份与音乐的关系，就会自然地被启发，也更能找到适合弹奏的乐器、曲目，并学会去欣赏。不仅欣赏别人，也欣赏自己。孩子学到终身都能乐在其中的知识与“兴趣”，一直是芬兰教育所坚持的精神，各学科的老师也以这样的思维，教导与引领学生。

搬来芬兰的前四年半里，孩子陆续上过长时间的游泳、网球、花式溜冰等不同的运动课程。一直到第五年，因为课程与其他活动时间有所冲突，才决定暂停、调整作息大半年。结果，女儿不只一次抱怨说：“妈妈，我没有额外去运动是不行的！”“妈妈，我的同学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停下来了！”“妈妈，我除了要会音乐之外，还希望有足够的运动细胞。嗯，我暑假可以去学帆船吗？”

在人的一生中，再多的学习都不为过，只要在学习初衷与立意上走对，无论是打鼓、游泳、跳水、滑雪、高尔夫球、网球、足球、跳舞、弹琴、划船、骑马……培养一生都乐此不疲的兴趣，样样都好。但如果学习只是为了较劲、为了竞赛，再美好的人文与兴趣，都将变调与变质，成为让人诟病、疑虑的“才艺”。

芬兰学校的上课时间不长，下课后孩子各自发展属于自己的“兴趣”。芬兰孩子下课不用赶着补英文、补数学、上各种课辅，反倒为自己的人生，学了各种各样好玩的兴趣课。“才艺”兴趣化，“兴趣”生活化，是北欧各国对待这些课程的态度，因为这关系着下一代能不能健康、平衡的学习与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