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春秋时期的会盟活动频繁,会盟仪式的构建在实践中形成了程式化的特点。其中血对会盟仪式的构建有着重要的标志性意义,形成了独具时代性的“血盟”传统。本文通过血在会盟仪式中的应用,探讨血在春秋时期中体现出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春秋时期 会盟 血盟 血文化
据《春秋》记载,仅仅在鲁国十二公所统治的二百四十二年里,列国间军事行动凡四百八十三次,朝聘盟会四百五十次。还有未被记录的各种政治活动,春秋时期的活动相当频繁,其中会盟是重要的政治活动之一。何谓盟?《周礼》记载:“国有疑则盟,诸侯再相与会,十二岁一盟,背面诏天之司慎、司命。盟,杀牲歃血,朱盘玉敦,以立牛耳。”可见,春秋时期会盟仪式的构建中,歃血是其重要环节。本文将从血在会盟仪式构建中的作用出发,探讨春秋时期血对会盟仪式构建的意义,从中一窥春秋时期的“血文化”。
一、血在会盟仪式构建中的作用
在人类活动的早期,鲜血是生命的重要象征。在上古时期,人类已有血盟的习俗,人或动物通过鲜血融合的形式形成具有特色的盟约形式——“血盟”。
1.无血不为盟 “血盟”的意义在于通过血液的混合,达到人生结合、生命共同的用意。先秦用血制度主要分为祭礼用血、衅礼用血和盟誓用血三大类。从祭祀仪式以血祭之的“血祭传统”发展到歃血为盟的“血盟传统”,可见,“血”从国之大事的祭祀用品,适用范围延伸至盟,应用范围进一步扩大;可见,“盟”的地位上升,“盟”与“祭”的地位、水平相接近。随着会盟的发展,形成了血盟的传统,“血”在盟会仪式构建中的重要性逐渐增强。
“歃血为盟”是会盟成立的必要条件,这也是会盟有别于其他政治活动的标志。春秋时期的政治、外交活动,如遇、会、聘、誓、盟等的界定,《礼记·曲礼下》有其详细的记载:“诸侯未及期相会日遇,相会于■地日会,诸侯使大夫问于诸侯日聘;约信日誓,■牲日盟。”从材料可知,盟与遇、会、聘、誓四者的区别在于其有标志性的“■牲日盟”。也使得“■牲而血溅,歃血而为盟”成为了会盟重要的特征。
《左传·隐公二年》记载了有会无盟的历史事件:“二年春,(鲁)公会戎于潜,修惠公之好也。戎请盟,公辞。有会无盟。”由此我们可知,这次鲁国与外戎的交际,只限于会面,并无举行“■牲、歃血”具有仪式感的盟誓。
唐代孔颖达注疏则对“■牲歃血”仪式有更为详细的说明:“■牲日盟者,亦诸侯事也。■,临也。临牲者,盟所用也。盟者,杀牲歃血,誓于神也。若约束而临牲,则用盟礼,故云■牲日盟也。……盟之为法:先凿地为方坎,杀牲于坎上,割牲左耳,盛以珠盘,又取血盛以玉敦,用血为盟书,成,乃歃血而读书。”血的用途,除了书写盟书外,还给会盟的诸侯微饮,或涂于口旁以完成歃血形式。1965年山西侯马晋国遗址出土了大量盟誓辞文玉石片,称为“侯马盟书”的盟誓文辞大多以朱书毛笔书写,验证了血与盟书的关系,可以称为《周礼·司盟》郑玄注所写描述:“杀牲取血,坎其牲,加书于上而埋之,谓之载书”的活标本。
各国诸侯在会盟时,只有歃血仪式结束后,才算盟会的成功,如《左传·定公八年》记载:“晋师将盟卫侯于■泽。赵简子曰:‘群臣谁敢盟卫君者?涉佗、成何曰:‘我能盟之。卫人请执牛耳。成何曰:‘卫,吾温、原也,焉得视诸侯?将歃,涉佗■卫侯之手,及■。”在即将进行歃血仪式前,卫、晋两个发生争执而最终导致盟的破裂。
2.血的象征意义 血在春秋时期的会盟活动中,有着特殊与重要的意义。《左传·襄公九年》记载:“与大国盟,口血未干而背之,可乎?”“口血未干”明显是夸张的说法,但从中可知,春秋时期,人对血有着特殊的情结。吕静著在综合了日本学者本田济、栗原朋信的观点后指出:“深究文明早期人类的思维意识特征,盟誓祭仪里的杀牲事实是为了取血。因为血祭在盟誓中有至关重要的象征意义。杀牲也与盟誓中的“歃血”相连贯。
对歃血仪式的尊重与否,决定着个人、国家运程的走向。《左传·隐公七年》记载:“陈及郑平。十二月,陈五父如郑■盟。壬申,及郑伯盟,歃如忘。■伯日:‘王父必不免,不赖盟矣。郑良佐如陈■盟。辛巳,及陈侯盟,亦知陈之将乱也。”当陈国与郑国歃血为盟时,陈国五父对盟会仪式因为对歃血的仪式不够重视,郑国人就预言陈国将有灾祸。果然,陈五父在鲁恒公六年的秋天,就被蔡人所杀。可见,歃血仪式于盟会有重要的意义,“血盟”绝非走过场,对仪式的尊重与态度会对个人、国家产生重要的影响。除了天子与诸侯、诸侯间的会盟会用血来体现其仪式感与庄严性外,民间也有对这种“血盟”仪式的实践。《左传·庄公三十二》年记载着“割臂以盟”的故事:“初,公筑台临党氏,见孟任,从之。■,而以夫人言许之。割臂盟公,生子般焉。”鲁庄公于高台见党氏女美而求之,党氏最后答应,并以割臂出血而与庄公盟,可见,盟誓在民间亦有相当影响力,而为了保障彼此约定的践行,女子亦懂歃血之功用,遂割臂成之。
可见,“无血不为盟”体现了血在會盟中的重要性,而血盟的重要性与民间应用,亦有其象征意义,血与盟成为相互统一的整体,盟因血而成,血在具体的会盟活动中被赋予象征意义。
二、血的文化内涵
血在上古时期,是一种可以直接食用的物品。《礼记·礼运》篇中记载:“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发展到了夏商时期,由于饮食文明的进步,血这种食物,分化出另外的功能。血在祭祀、会盟中的应用,使其在实用功能中包含了文化内涵。其中生命意识和宗族意识的体现尤为明显。
1.血文化中的生命意识 血从动物或人的身体中来取血的过程,就意味着生命的结束,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当死亡与血的联系如此密切时,是可以看清春秋时期人们对生命的态度。当人们把带着鲜血、蒸腾着热气的牺牲奉献到神只或祖先前面的时候,他们心中势必带着对血的崇敬之意。世世代代的实践,早已使他们认识到血与生命之间那种令人战栗的关系:血即生命。在这种意识的基础上,他们才可能产生把活生生的牺牲奉献给神灵或祖先的念头。他们的献,不仅是牺牲的躯体,同时也是一条珍贵的生命。
古老原始的以活人做祭品,随着周代社会步入了文明社会,在祭祀方面,规定禁止以人为牺,代之以动物的牺牲。以人为祭品的做法演化为以动物祭祀。然而以活人祭祀的做法,在《左传》仍有记载。第一条记载是在鲁昭公十年:“秋七月,平子伐莒取■献俘,始用人于毫社。”第二条记载是在鲁昭公十一年:“楚子灭蔡,用(蔡)隐太子于冈山。”然而这种以活人祭之的举动都受到了各自国家人民的强烈谴责。宋司马子鱼评论宋襄公使 邾文公杀■子时说:“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为幸。”鲁臧武仲评季平子杀营俘以祭时说“鲁无义”,楚申无宇评楚杀蔡太子为“不祥”。
可见,在春秋时期,以人为祭品的做法已经相当少见且为人所诟病。这时,动物血与人血的相似性成为了动物替代人成为祭品的基础。当血不再从人身上获取,而转化到从动物身上获取时,其实这时就体现出了春秋时期的生命意识。这种生命意识,是以一种尊重人生命的方式得以呈现的。
2.血文化中的宗族意识 考究春秋时期为何喜用血作为盟誓契约的重要见证物,这其中是具有时代性与民族性的。《礼记·郊特牲》有这样的说法:“有虞氏之祭也,尚用气。血、腥、炯,祭用气也。殷人尚声。臭朱未成,涤荡其声;乐三阕,然后出迎牲。声音之号,所以诏告于天地之间也。周人尚臭:……灌以圭璋,用玉气也……”可见,商周文化各有偏重,殷人尚声,周人尚臭,正因为周人对气味的特殊情结,使得血在会盟中承担了重要的角色,以血吸引神灵,以达到盟誓拥有的约束性的目标。
春秋时期的宗族关系沿袭着西周的轨迹,春秋时期的各地诸侯,是周天子的直系亲属;周天子根据诸侯的生地赐姓,分封土地而赐氏。诸侯以字作为谥号,其后人以此而为氏族。原始的血缘关系影响地域政治统治关系。然而,随着各国的权力更替,旧有的大伦常秩序开始被打破,新的文化特征开始出现,而这个时期的会盟关系也体现着时代的特征,在血缘与政治关系的相互牵连中,盟会的各方也通过“血”这一特殊符号,表明各自在宗族中的关系。
可见,血的运用,是多层次与多维度的,它不单是会盟活动中的标志性程序,它还包含着人企图在社会关系与宗族血缘中寻求一种更紧密关系的心理。它成为了春秋时期人的社会与心理活动的一个表征,在关系脆弱而又寻求稳定契约关系中,血带着一种神秘力量,使得血在会盟的构建中具有特殊的地位与意义,其作用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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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曾丽意,暨南大学文学院中国古典文献学2012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先秦文献与文化研究。
编 辑:张晴 E?鄄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