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稀祭故园

2014-05-26 00:56刘雨虹
散文百家 2014年5期
关键词:红苕红薯上学

刘雨虹

我的故乡在麻南,她的名字很美,叫望花山。

阔别故乡几十年了,很少有机会回去看看,即使偶尔来回一两趟,也总是驱车登古原,来去匆匆,真有些“坐车望花”的意味。今年的秋天,是母亲的祭日提醒我必须再次回一趟老家,不过这一次我是特意徒步前往,内心深处当然是想踏实地重温一下回乡的路。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记住来时的路是很好的,不然会容易迷失将要找寻的路。

其实每次回乡总有一种别梦依稀的感觉,不管是匆匆地来,还是匆匆地去。人到中年,故乡的情结、寻根的欲望,往往愈来愈深,愈来愈浓,愈来愈难以释怀,一如“剪不断、理还乱”般的怅惘。

踏在儿时上学的小路上。两边的秋草已渐渐泛黄,极目四望,畈野里那枫叶、乌桕叶都红成了一片,像醉汉的脸。“小小少年郎,骑马上学堂,先生嫌我小,肚中有文章”,耳畔不禁泛起童年的歌谣,这是上学路上父亲教我唱的第一首儿歌。那时候从家到学校有三四里路,每天上学来去一趟,总要翻两三个田畈,沿途有几道沟坎我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在我们湾里,父亲算是个有学问的人,远在离家二十里外的一所学校教书。因为他懂得读书的真正涵义,因此,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姊妹三人身上,每逢星期天回家,总是教我们念诗识字。几个儿女中,最疼爱的就是我这个丫头片子。上学时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不是担心我个子小走路不稳而摔跤,就是怕我不小心掉进了水沟。为此,不少儿童伙伴在上学路上讥笑我是个“胆小鬼”、“黄毛丫头”。我也不知流下了多少委屈的泪。

记得有一次,学校里要搞什么游行活动,要求所有的小将们都要有红缨枪。大一点的男孩们有的把学校的门板撬去了,锯成菱形的枪头;有的偷老师的红墨水,把洗白的黄蔴染成红缨;还有的把家里的薅秧棍弄来做柄,肩扛红缨枪,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校园里文进武出,仿佛他们才是潘冬子、是小兵张嘎。班里只剩我一个人没有枪。老师说,没有红缨枪的不准去游行,不准上体育课(我们那时的体育课,一学期就是扛着红缨枪练队形)。一回到家我就急哭了,爸爸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安抚我说,就是不睡觉也要给你做出来,保证你明天去学校能参加游行。那个晚上,半夜醒来,我还看见爸爸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手拿菜刀、木棍,弯腰屈背叮叮咚咚地折腾红缨枪的情景,他把他的父爱一声不吭地镶嵌在那把漂亮的红缨枪里,帮我找到了“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的感觉,使我有机会与全班同学融合在一起……

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故乡布满红薯地的山头。几位乡亲边打招呼,边吆喝着拉犁的耕牛。沟头地畔,大大小小的红薯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一看见满地的红薯,眼前就浮现出母亲那张黑里透红的脸庞,想起了当年与她一起挖红薯的情景。那个秋日的黄昏,我和母亲劳累了一整天挖了三块地的红苕,苕藤放在田畦中,红苕扔在地沟里,母亲吩咐我,要把苕藤捆好挑回去喂猪,她自己挑红薯,挑了四五趟后,月亮已在东天升起。最后两小捆苕藤压得我气喘吁吁,一路歇了两三回肩。母亲挑的则是两大筐红苕,扁担在她肩上压成了一道弯弓,吱吱作响,可她始终一声不吭地咬牙前行。我问她:“妈,苕么样这么重,这么压人?”她说:“伢呀,不重的东西不是好货,瘪壳谷轻飘飘有个么用呀!”我一边趔趄着,一边盼望离家的距离近点再近点,并不在乎她的话。母亲虽然不识几个字,但她说的话就跟她自己一样朴实,现在想来,好像是带着泥香的山珍 ,管吃管用。“不重的东西不是好货,瘪壳谷轻飘飘的有个么用呀”这句不经意的话在我后来漫长的工作岁月中无时无刻不在耳边萦绕,它无不警醒我要脚踏实地做人,脚踏实地做事,莫学根浅的墙上芦苇和中空的山间竹笋。

……

“姑娘,回家行孝来啦!”我的思绪被山腰几个老伯的声音打断。

“是,也不全是……你们要注意身体莫太做苦了!”

“我们才晓得享呢,不像你爸妈那时候……”

……

秋风中,我站在父母坟头,弓下身来,默默地点燃了纸钱,做一次虔诚的家祭。眼里有一种潮湿的感觉。太多太多的话充塞在心里,杂陈一个五味铺翻江倒海。夕阳辉映着田间地头父老乡亲们那一张张古铜色的脸,和爹娘一般慈祥,满眼凝望,笑容可掬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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