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
(一)
一幅书法作品应讲究呼应:笔画之间、字之间和行之间需要呼应。只有呼应,才使得整幅作品中似乎有“气”在流动,使字“活”了起来,如同有生命一般。姜夔在《续书谱》中称之为“血脉”,提出“首尾呼应,上下相接为佳”。实际上这种“气”是书写者内在的精气神。书写者通过调整呼吸,将心中的这股“气”传到手臂、手腕、手指,直达笔锋,达到心手双畅,使一笔一画之间、字与字之间或牵丝连线,或似断隐连,或前呼后应,或左顾右盼,甚至在纸上的空白之处都能感受到笔在空中的走势。有了气息上的连贯,进一步就要求有节奏感,甚至韵律感。书法作品通过主次、大小、纵横、偏正、疏密的对比来调整笔画粗细,字的大小疏密,使有了气息的线条产生种种排列上的变化,形成节奏和韵律。进而可以看出书写者的情感变化。正像到了今天,我们仍能从颜真卿《祭侄稿》粗犷的线条和急促的节奏中读出颜真卿当时书写祭文的悲痛心情。
(二)
书法,需要激情,需要冲动,需要忘情。有时,看到自己喜欢的一首诗、一段话,甚至一个词、一个字,内心就有一种欲望、一种冲动,恨不得马上抓起笔,蘸上墨,将心中的这份激情倾泻在纸上。也许,这就是在书写自己心灵之感。书写的文字,已不再是简简单单、没有感情色彩的一个个孤立的汉字,而是由这些汉字在心灵深处演变组合而成的一幅画面、一段情景,当这情这景浮现在脑海中,出现在眼前时,它触动了深埋心里的一段记忆、一个想念,于是就有了书写的激情,就会投入其中,将自己的情感倾注在刚柔并济的毛笔上,倾泻在干湿相宜的宣纸上。这时,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将心中的这份感受用笔和墨表现在纸上,至于如何用笔用墨反倒考虑很少,也许,展现情感更为重要。一旦书写达到忘情之时,人的大脑和肢体就会将智慧和运动和谐地统一起来,技巧就会不知不觉地巧妙地融入情感之中,进而融为一体,达到完美的结合。这时,就会在作品中写出你的感情色彩。
每当书写“放晴凌霄”这四字,就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快乐情怀,就想放飞心情,直上云霄,就有一览众山小的磅礴之气;心情像被太阳晒过一样,放晴了,鼻子里还能闻到一股太阳的味道。心放松了,舒展开来,舒服极了。写出的字也透露出一份欢快和洒脱,真想时常有此心境。当你读到“放晴凌霄”时,但愿你也会感受到我的快乐。
(三)
书写内容往往是创作时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今人不像古人,出口成诗,下笔成文,书写的大都是自己撰写的诗词赋。谁都想书写自己创作的诗文,但做起来挺难,有时与书友出联或应对不仅可以增加乐趣,而且可以提供书写内容,不失为一举两得之事。
一日,王军先生短信发来一下联:竹成行行行空灵。联中三叠字引起我的兴趣,由竹的空灵便想到了雨的飘渺,但雨何时才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呢?不禁想到:细雨密密麻麻之时,宛如雨帘;一阵风吹来,从天庭垂下的雨帘就破了,没了、隐去了,给人以飘渺之感。于是便选择雨帘作为词眼,对出了上联:雨如帘帘帘飘渺。即刻答复王军先生,得到一字回复:妙!真爽!心里有点得意。
对对联,其实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当一家人大年三十坐在一起对春联时,享受到的是暖暖的亲情;当为老人送上一副寿联时,品味到的是浓浓的福气;当为一对新人撰出嵌名联时,感受到的是甜甜的喜庆;当为友人对出一副好联时,得到的是纯纯的友情。特别是书写自己撰写的对联时,不只是熟悉其内容,熟悉其每一个字,更清楚其隐含的故事,因而感到特别的亲切,于是就会充满激情,写出自己的特色。
无论是王羲之的《兰亭序》,还是颜真卿的《祭侄稿》,或是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之所以成为书法经典作品,是因为他们所书之文同样出自他们之手,他们满含激情书写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写起来才那么得心应手,那么流畅自然,哪怕是涂抹,也是信手为之。试想一下,假如他们是书写别人的文章,他们也会饱含深情,写出这传世之作吗?历史没有假设,假设的也就不是历史。面对这些书法大师,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因为他们做得太完美了,很多东西,我们想学,也学不来。但还得努力去学,哪怕学到一点也行。
(四)
曾侯乙编钟铭文共2828字,是我国最早的乐理学著作,有专家推测,铭文像是用锥笔在模范上刻画而成,可谓是硬笔书法始祖。1989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曾侯乙墓编钟铭文摹本》皆由本人于1985年从出土编钟原件上精心临写下来,花了整整半年时间。临写编钟铭文看起来单调无味,但我却感受到一种震撼,在两千多年前,荆楚先祖就在编钟上刻画出来这么优美的篆字;我同时更感到一种荣幸,由我独自一人来完成临写编钟铭文这项伟大的任务。我有幸亲手去触摸铭文的一根根线条,体验到篆字别致的造型,铭文清新秀丽,篆引修长,线条流畅,笔道圆润,柔韧俊力,零距离地感悟到了古人字体结构的气韵,并沉浸其中,受其影响。我的书法,特别是硬笔书法无形之中浸润了编钟铭文的灵气,才有今日的气息。也许这是我当年(1985年)钢笔字获特等奖的一个潜在的不可或缺的要素,无人知晓,连我自己都忽略了。想起来,那次获奖还得益于古人通过编钟铭文隔世传艺,真得好好谢谢荆楚先祖。
(五)
一提到书法,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传统的毛笔书法,想到的是王羲之,想到的是《兰亭序》……因为毛笔书法是中国一门古老的艺术,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随着蘸水钢笔取代美丽的羽毛笔,在历史上写下辉煌的一笔,中国因此也有了钢笔书法。对书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诠释,今天,人们难得拥有王羲之与友人兰亭相聚之时的那份平和宁静的心境、那份悠然潇洒的情趣。宁静而致远,可谓是创作时心手合一的追寻和向往。对于书法艺术的追求,也许女人和男人一样,离不开兴趣和爱好,少不了悟性和灵气;离了前者,写出的字就会枯燥无味,自己都不感兴趣,怎么会写出有趣味的作品呢?少了后者,笔下的字就会像机器印出来的一样,毫无生气,没有灵魂。
(六)
在书法创作中,我追求的是清雅古朴、劲秀逸美之风格。每个学书人对于书法都有自己的审美意识和审美追求,这首先反映在碑帖的选择上,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精,也就是要注重碑帖的质量、品味,好的碑帖才会“品高”,值得学习;再就是依据自己的喜好,挑选自己喜欢的好碑帖,这样才会有兴趣去临写,才会细察笔法,做到不只求形似,更要把握作品的气息。我仰慕二王的清秀飘逸、欧字的遒劲精致和颜体的挺拔雄厚,还有苏轼的浑厚气韵;尤其喜欢文徵明刚健遒劲、结体紧密的小楷;时常临写《瘗鹤铭》《张玄墓志铭》等北碑。常言道:“学书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笔之意,乃为有得。”对碑碣,同样如此。我注重碑碣的古朴苍劲、法帖的秀逸雅致,学其精神,取其长处。
在写字时,我力求做到心手相合,笔随心走,意在笔先,写到尽兴时,仿佛心里升起一股真气,一下飘到手臂、手腕、手指,再飘向笔尖,倾泻在纸上,给人以爽快之感。有时大冬天都写到手心出汗,真可谓是热血沸腾,有时为了保持“气”的连贯和作品的整体感,一千多字的楷书也一气呵成,未有停顿。
一幅作品、一个字,乃至一点一画,都不应是今人对古人机械的临摹,而是书家情感在笔端的自然流泻。大千世界的事物,有有形有色的,也有有形无声或有声无形的,而从书家笔下展现出来的艺术,给人以不是音乐又似音乐的韵律美、不是图画又似图画的形象美,让人在黑与白的世界里,任思绪随那黑色的线条流动延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