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渣》

李望水

文案：身为编剧的岳灵一直隐藏了自己网络写手的身份，更隐藏了她是靠跟不同类型的男人恋爱才能写出畅销小说的秘密。当岳灵亲手将自己的小说改编成剧本时，她却遇到了一个自己送上门求“潜规则”的三流小明星。安城的出现让她有了新的灵感，而在这段相互利用的交易关系中，岳灵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渣……

楔子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贵为新时代小开的邱仕杰如果不是有着良好的教养，恐怕早就咆哮了。

岳灵不说话，视线越过第一次被人甩的邱仕杰，停在不远处的一家书店里。成群结队的女学生手里都捧着一本印刷风格十分可爱的言情小说，那上面赫然印着“我与总裁的十个约定”。

“你听说了吗？《总裁》要被翻拍成电视剧了！”

女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让岳灵深藏功与名地笑了一笑。岳灵没有理会邱仕杰难看的表情，仿佛三个月来的情真意切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只留给悲愤难平的邱仕杰一个决绝的背影。

由人气小说《我和总裁的十个约定》改编而成的电视剧正式开拍之后，身为编剧的岳灵几乎就没有闲过。

表面上的她是个编剧，私底下她却是《我和总裁的十个约定》这本畅销小说的原作者丘山暮火。不过，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无论是作为编剧岳灵还是人气作家丘山暮火，她都有不能过分高调的原因。

1.

岳灵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快要抓破脑袋时，敲响她家门的人居然是安城。

她的编辑小药催了好些天了，问她什么时候开新坑。奈何她刚结束了一篇小说，灵感几乎干涸，Word文档中始终是白茫茫的一片。

安城是一个三线小明星，在《总裁》这部电视剧里饰演男二号。眼前的他衣着光鲜，骚包的小脚裤勾勒出两条修长的腿，米黄色的毛线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

岳灵情不自禁地吞了一下口水。

她和安城算不上熟悉，只是在发布会上打过一个照面。那时安城站在靠边上的位置，就算没有镜头拍到，他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现在的安城笑得耐人寻味，深若寒潭的双眸深深地打量着岳灵，像要将她看穿一般。

“岳编不请我进去坐坐？”他倒是很自来熟。

岳灵微微皱了一下眉，安城却从她身侧嬉笑着挤了进来。

“不知道安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

安城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跷起的腿正好露出他的翘臀。他笑得眉眼弯弯，十分迷人：“我来是想和岳编探讨一下靖云志这个角色。”

靖云志就是《总裁》里安城饰演的角色，是男主角同母异父的哥哥。他带着上一代的恩怨接近男主角并博得男主角的信任，又在关键时刻害得男主角身败名裂，是小说里的一个大反派。

“角色不都在剧本里吗？”

“哎，能和岳编聊聊天，可以更快地了解角色进入角色。”安城顿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再说了，岳编在圈子里人脉广，手上的剧本又多，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到你面前，做你剧本里的男主角。”

“安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岳灵挑眉，心下了然，安城穿得这么风骚，提问又这么直接，恐怕是有事相求。她在娱乐圈待了这么久，圈内的声色交易也耳闻目见了不少。只是她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个小明星自己送上门来。

本想把安城赶走，可岳灵灵光一闪，女编剧和男演员的故事，听起来有点意思。如果作为新小说的人物，似乎还不错……

安城忽然凑上前来，近得快要贴上她的面颊。他笑：“如果我说是，岳小姐愿意吗？”

岳灵并没有避开，安城匀称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带着暧昧的暖意。看上去安城就是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人。他意图明显却又落落大方，让岳灵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三线小演员为求生计主动献身女作家，两人在寂静无人的夜里达成协议，天雷勾地火……

“等一下。”在安城的吻降临之前，岳灵忽然出声制止。

“啊？”

岳灵连忙赶着回房间记下刚才的灵感，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回过头对安城说道：“在我没有出来之前，你不许走。”

岳灵一写就是三个小时，等她把大纲拟好，又写完男女主人公的邂逅的初稿，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她打开房门，竟在自己家里闻到饭香。岳灵满腹狐疑地走进厨房，看见安城正围着粉色桃心的围裙，熟练地拿着锅铲，俨然将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

“你出来了？”

安城放下锅铲后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来到她面前。岳灵完全想不起自己家里居然还有食物，她疑惑地尝了一口，味道居然还不错。

“你说不让我走的，可我实在是饿了。我擅自用了你的厨房，还请你不要介意。”安城说得理所当然，完全没有半分歉疚之意。

吃得狼吞虎咽的岳灵当然不会介意，她早就习惯赶稿吃外卖，家里的厨房基本没有用过。看来安城不止相貌好，还有点居家的技能。她心里满意，小说里男主角的形象又丰满了一些。

“我答应你。”

安城一愣：“答应什么？”

岳灵一本正经地道：“给你一个被潜的机会。”

安城扑哧笑出声来。

“那先下个订单吧。”

岳灵还没有反应过来，安城就凑了过来，吻住了她的嘴……角的米饭。

他们接吻的时候，唇齿之间居然还有着炒蛋的香味。

2.

“Cut！”

随着导演的一声叫停，片场里的人将饰演男主角的秦风围住，殷勤地为他斟茶递水。刚刚挨了秦风实打实一拳的安城，独自走到休息椅上坐下，面无异色地喝着保温杯里的白开水。

秦风倨傲地走到安城面前，似笑非笑地说：“安城，你演这种反面角色倒是挺得心应手，挨了打都不觉得疼。”

安城笑笑：“那当然，我是靠演技吃饭，又不是靠脸。”

秦风的脸色顿时比岳灵手里的烧仙草还要黑。

这世态炎凉的场面若是换作平时，岳灵左眼看进去右眼也就跟着忘了，可碍着她与安城私底下的那层关系，她没法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秦风不可一世的模样落在岳灵眼里，竟像老鼠一样烦人。

她看着人群差不多散了才靠近安城，把手里热乎乎的烧仙草塞进他手里。虽然岳灵面无表情，但安城没想到她会来关心自己，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

“这年头的男一号都这么嚣张吗？”

安城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说道：“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是这个脾气。虽然是学弟，可他的风头几乎盖过了我们这些师兄。不过以他的条件和家世背景，的确也有张扬的资本。”

“混到现在不也只是演个脑残偶像剧吗？”

她的犀利措辞让安城乐了：“他演的是脑残偶像剧，那你编的是什么？”

岳灵嗤之以鼻：“我编的当然是一些欺骗无知少女的谎话，你以为这个世界真的有那种梦幻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吗？”

安城耸了耸肩：“谁说没有呢？只是如果你自己也不相信，就真的遇不上了。”

他言之凿凿，岳灵也懒得反驳他。艺术虽然是来源于生活，但生活往往比想象中阴暗得多。

《总裁》的确是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可没有人知道这个爱情故事是她怀揣着取材利用的心态接近男主角的原型邱仕杰并跟他谈了一场恋爱才写出来的。秦风扮演的男主角，不过是一个被美化过的角色而已。

不远处秦风又把自己的助理骂哭了。

岳灵皱起了眉头：“他总是欺负你？”

“只是挤对两句，还不算欺负吧。”安城顿了一下，一脸暧昧地压低声音道，“怎么，岳编这是心疼了？”

“我只是想到一句话，打狗还得看主人。”

见岳灵寒着一张脸，安城滑稽地汪汪了两声，逗得岳灵扑哧一笑。

有人来喊安城就位，他应了一声，临走时不忘偷偷揩了一把岳灵的油，并不觉得猥琐，倒有些小甜蜜。

岳灵撑着脑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下巴，注视着在镜头前卖力表演的安城。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正在“潜规则”他，不为他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以他为原型的那篇名为《男神不难嫁》的小说。

3.

丘山暮火在她的专栏上一连更新了好几篇有关靖云志的番外。在番外里，她不但丰满了靖云志这个人物，给了他悲惨至极又惹人同情的童年故事，还给了他一段无疾而终惹人唏嘘的爱情。这样的反面角色一旦流露出悲情的一面就很快在粉丝里引起了共鸣，他们纷纷感慨靖云志的悲壮，并期待电视剧中有关靖云志的戏份。

岳灵顺势以“原作者的番外能使人物更加丰满、剧情更加跌宕起伏”为借口向导演提出为安城加戏。导演没什么意见，反正和安城签约的时候也没有表明加戏要加钱。于是导演让她尽快将剧本改好，不要耽误拍摄进度。

这自然正中岳灵的下怀，她是编剧，更是原作者，实在是太懂得如何让靖云志这个角色演得更出彩。剧本改动得很快，三天后安城的排期明显多了起来，连工作人员都开始赞叹他精湛的演技。

岳灵揉着又酸又胀的眼睛，好整以暇地欣赏秦风气到扭曲的表情。

“岳编，你给我说说戏吧。”

岳灵来不及收回幸灾乐祸的脸，没好气地瞪着一脸无辜的安城。

安城笑眯眯地道：“你一下子给靖云志加了这么多戏，我不好消化。”

岳灵飞快地环顾了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压低了嗓子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生怕他们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演员和编剧一起探讨剧本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你这么小题大做才会让人怀疑呢。”

岳灵不耐烦地道：“哪里不明白，快点说。”

“就是想和你对对戏。”

“和我？我又不是女主角。”

“你就是我的女主角啊。”

安城的甜言蜜语说得理所当然，岳灵一时半会消化不了他的热情，愣愣地被他推到椅子上。她还没开口，安城就捂着她的嘴巴凑了上来，已然换成一副入戏至深的表情。

岳灵恍惚，作为男二号的靖云志只是她为了增添人物冲突而虚构出来的角色，却没想到有一天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安城的确演技出色，光是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错综复杂的眼神就说服了她，让她相信他就是靖云志。

“晓晓，”他喊着女主角的名字，目光深邃地凝望着她，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竟然像是春天的溪流一般潺潺而温暖，“如果是我先遇到你，那该有多好。我会带你去我长大的地方，因为只有你才能见证我的过去；我会带你去吃各种路边摊和大排档，你不用再为穿什么样的礼服而苦恼；我会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牵着你的手，直到我老了头发也白了。”

他的深情款款让岳灵的一颗金刚心躁动起来，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他宽厚的手掌捂着，烧得又红又烫。她只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安城，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小而生动的表情。

这一刻，她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靖云志，无论是谁都会爱上他。

这情况可不太好，男配角的魅力甩了男主角几十条街，并几乎成功诱惑了身为当事人和原作者的她。

岳灵对此刻丧失了主动权的自己十分不满，所以在安城恢复深情，促狭地望着她之前，她大着胆子，舔了舔他尚未挪开的掌心。

安城惊讶地看着岳灵，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在他的眼神更深之前，头脑发涨的岳灵挥开了他的手，把头别到一边，借以掩饰自己不自在的面部表情。

4.

岳灵抽空点开自己的专栏，新开的坑《男神不难嫁》果然成了小说网上的话题之作。《男神》讲的是陈戈安从龙套到一线红星的奋斗史，其中夹杂着与女编剧夏玲声色交易的契约关系。

陈戈安的原型，正是安城。

丘山暮火还不是大神的时候，她小说的点击率寥寥无几。后来，岳灵就开始“体验生活”，而她寻找灵感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恋情。她和各种职业各种性格的男人谈过恋爱，将跟他们在一起时发生的点点滴滴改编加工后，全部写进了小说里。

岳灵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坏。可这年头谁不是在为自己的生活打算？岳灵选择在小说完结后立刻与他们分手，一是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二是不想他们陷得太深。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减轻一些自己的罪恶感。

不少读者都给予《男神》好评，有人在评论里写道：“这一定是有史以来丘山暮火最投入感情在写的一篇小说了，丘山暮火一定也很喜欢陈戈安吧！”

岳灵正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就这么生生地停住了。

她从不会倾注过多的感情在这样的利用关系里，但对安城似乎是个意外。

起初她以为安城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过是靠脸吃饭，但他的无微不至竟让她产生一种他们是真的在一起的错觉。这种错觉就像是一条小虫子，咬破了她的身体，随着血液一路爬进了她的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她。

安城敲门喊她吃饭，岳灵心里乱糟糟的，这才想起相比较其他的“原型们”，安城是第一个自由出入她家的人。他越来越明显的特殊性让她感觉不安，于是岳灵没好气地喊道：“不饿，不吃！”

门外很快没动静了，岳灵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过恶劣，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安城的那颗玻璃心。她犹豫着走到门边，想偷偷看看安城在做什么。

谁知她才刚拉开一条门缝，就看见依旧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的的安城。

安城飞快地伸出手挡住她急欲关上的门：“哎，你耍性子可以，饿坏了身子可不行。”

“你干吗还杵在这？”岳灵气急败坏。

“犯贱呀。”安城递给她一个洗好了的苹果，转身走了。

于是岳灵更加凌乱了，稿在写了删删了再写，平生头一次开了天窗。接近凌晨的时候，小药的夺命连环Call来了，问她怎么还不更新文字。岳灵支支吾吾地找了一个买馒头的时候把手割破了的离奇借口，在小药的咆哮声中糊弄过去。

不过小药找她也不全是为了催稿，她还告诉了岳灵一个好消息，就是买下《总裁》版权的投资方打算再买下《男神》的版权，将它改编成电视剧。岳灵皱着眉头问小说还没完结怎么改？小药说影视公司愿意高薪聘请她作为编剧边写边拍。

这样她倒是又能赚一笔，可岳灵心里却空落落的没底，一点也没有平时得兴奋。

挂断小药的电话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饿了，走出房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安城坐在沙发上休憩，闭上眼睛的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剧本摆在他的膝盖上，他修长的手指停在方正的黑体字上，让岳灵想起他抚摸自己头发时的温柔。

她的眼睛像定在安城身上一样，怎么都挪不开了，安城的睫毛长长的，在脸上留下了扇子一般的光影。他睡觉时嘴巴会轻轻地抿着，弧度像天边的彩虹。

安城不知是不是发了什么梦魇，一下子惊醒过来，见她傻傻地坐在旁边，安城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现在都好了？”

“饿了。”

安城捏了捏她的脸：“难怪你看我看得都快要流口水。”

“呸！”岳灵顿了一下，“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要是回去了谁给你热饭菜啊？等着。”

安城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为她捣鼓起了饭菜，那动作自然得好像他真是这个家里的半个主人。身边的空位让岳灵没来由地有些冷，干脆拿出一个抱枕横在身前。

“安城……”

“嗯？”

“当初，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剧组里的编剧不止我一个人。”

安城吃吃地笑了，低哑的声线遥遥地传了过来。

“因为我喜欢你啊。”

岳灵感觉自己坠入了温柔乡，又像是坐上了气球，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她看见许多粉红色的桃心，最后，那些桃心变成她的手机以及上面刚刚编辑好给小药的短信。

“版权我卖，不过我有个要求，必须由安城来演陈戈安。”

5.

一个月后，作为周播剧的《总裁》总算开播了，风头一时无两。在各种剧评中，演技老练外表俊朗的安城的风头甚至盖过了主角秦风的，成为最被赞誉的角色。尤其是他站在码头深情地眺望着女主和男主一起离去的镜头，更是登上了微博的热门话题榜。

一夜之间，安城的身价大涨，随之而来的关注度也几乎是之前的好几倍。安城的经纪公司趁热打铁，为他举办了一场粉丝见面会。

岳灵冷冷地看着正对着镜子打领带的安城，心头闪过一丝不悦。她本来还打算趁安城最近心情好，告诉他他将出演陈戈安的这个好消息，顺便向他坦白她利用他作为原型写小说的事情。可现在看来安城的魂都快要被他的脑残粉们勾走了，心有不甘的岳灵不由自主地走到安城面前，握住他正和领结打架的手，恶声恶气地道：“连个领带都不会打，我来。”

镜子里，她站在安城面前，安城环住她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着凑到她的耳边：“你在担忧什么？吃醋了？”

“滚。”

“那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起去我的见面会？”

“我去干吗？你不怕媒体捕风捉影翻出你是因为和我有一腿才多了这么多戏份的？”

“怕啊。”安城的笑声完全与说的话相反，他抵住岳灵的额头，“但我更想和你一起分享属于我的光辉时刻。”

岳灵悲哀地发现，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她便心软了。

安城和她一前一后抵达，为了掩人耳目，安城邀请了全剧组的人，岳灵才得以以编剧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出席。岳灵原以为秦风不会来，哪知等她到时秦风早就来了。他脸色很臭地大声挑剔宴会的红酒不上档次。

小吃和饮料被空置在桌上，所有人都围着安城拍照，粉丝们犯花痴的声音实在太过于刺耳，安城却一点也不介意，来者不拒，笑容真挚。

岳灵忽然有点后悔，安城一下子红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他再也不是那个不用戴墨镜就可以陪她去倒垃圾都不会被认出来的三流小明星了。以后，他会不会越来越红，每天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她会不会半年都吃不上他炒的蛋炒饭？

不，不对。岳灵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她和安城的关系到小说完结的那一天就应该要结束。

岳灵心里酸酸的，食髓无味地吃着马卡龙，余光里似乎有人偷偷打量了她许久。岳灵对上那个终于下定决心走到她面前的女孩的视线，不解地皱了一下眉头。

“请问，您是不是丘山暮火？以前您在您的专栏里放过照片，我有印象！”

岳灵愣住了，照片是很早以前在小药的威逼下她才放的，后来因为要和不同的人谈恋爱找灵感她就偷偷撤了下来，怕被人认出来。这里都是圈里的同事，没有人知道她是丘山暮火。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身份，并尽量不在公共场合出席，就是为了躲她为数众多的前男友们。

“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太棒了，您的新书《男神》我也在追，我们都觉得陈戈安和安城好像！您是想着安城写的吗？”

岳灵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撞翻了身后的人的红酒杯。秦风不顾被泼了一身红酒的昂贵西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不！”岳灵慌张起来，“我不是。”

女孩完全没有看出她的异样，还沉浸在偶遇心爱作者的兴奋里，喋喋不休地说道：“真没想到您还是这部戏的编剧，难怪您会把靖云志的戏份加得那么贴切。我是安城的粉丝，喜欢他好几年了，这是他从影以来最帅气的角色！我想，您一定和安城很要好。”

秦风嘴角恍然大悟的恶毒笑容让她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他们引起的小小骚动，让安城也疑惑地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岳灵落荒而逃。混乱中安城似乎喊了她的名字，可她不敢回应。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安城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他不能陷入这种和编剧瓜田李下才换来戏份的丑闻里。

6.

安城和女编剧有染才为自己换来戏份的新闻像一颗重磅炸弹，炸花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自从那夜之后，岳灵就再也没有见过安城。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有多困扰，更何况，她也有一篮子的麻烦。她就是丘山暮火的消息随着安城的新闻也一起被爆了出来，她的专栏几乎被人翻了个底朝天。更有好事者在微博上附上了《男神》里陈戈安和安城的对比，言之凿凿地指出，岳灵就是借用编剧的身份接近安城，以他为原型写了这篇文章。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一定是一直不服气的秦风做的。

这本来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事，只要她不承认，就没人能奈她何。可最让她恐慌的是，随着那篇微博被转发的还有些自称是她前男友的人，精准地指出她的哪篇文章是以他们为原型写出来的。

一夜之间，不仅安城站在了风口浪尖，连她也变成为了完成自己的小说不惜利用他人的感情的极品渣。大量粉丝对她的关注转为拉黑，要她滚出写手界。岳灵的手机也几乎被各种求证她和安城关系的媒体打爆，

可安城却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岳灵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看了微博上有关她就是丘山暮火的消息，更不敢想象如果他知道他只是被利用的对象，会有怎样的反应？

岳灵明白，网上所有对她的黑都是情有可原的，这的确是她自己罪有应得。只是她不能拖累安城，尽管她不想承认，可安城在她心里，确实已变得很重要了。

她为自己设想了好多种结果，可无论是被黑还是丢工作，都没有连累安城来得可怕。安城是无辜的，他只不过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的机会而已，可她，却欺骗了他的感情。她想过和他坦白的，以最不会惹他生气，最能让他接受的方式。但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路人甲戳破她的自私与虚伪，还将他也一起拉下水。

电视正播放着最新的娱乐新闻，安城的名字猝不及防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扭着头看着电视，这是这些天来第一次看见安城，却是隔着厚厚的屏幕。

安城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却不难看出他的疲惫。他对着各式各样的话筒严肃地说道：“我和岳小姐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并没有网上流传的那么复杂。至于岳小姐私人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尽管知道他只可能这样说，但疼痛的感觉还是顺着岳灵的耳朵一路刺进了心里。他笑嘻嘻地说喜欢她的声音如在耳边，却又转瞬变成缭绕的烟雾，消散在空气里。

岳灵闭上眼睛，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开始起草她的声明。

等她把声明贴在专栏里时，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在这份以丘山暮火和岳灵共同名义发布的声明里，她承认了她是靠和不同的人恋爱才写出这么多篇小说的传言。至于安城，那完全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在没有征得安城同意的前提下擅自以他作为小说的原型，这件事情安城本人并不知情，对于给他带来的困扰，她深表歉意。

岳灵把所有的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以后不写小说不做编剧，日子总能过得下去。但安城不一样，他还有刚刚起步的梦想。她已经骗了他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拖累他。

其实私心里，岳灵想着，如果她现在弥补得多一些，安城是不是会更容易原谅她一些呢？

声明发出去没多久，小药的电话就来了。岳灵斟酌了一会儿才接起，小药劈头盖脸地对她一顿臭骂，小药问她：“那即将开拍的《男神》怎么办？你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并不代表投资方会不拿你们的关系做噱头！”

岳灵怔了半晌才艰涩地开口：“你说，我现在说不卖版权了，还来得及吗？”

7.

事实是，当然来不及。

如小药所说，电视剧未拍先火。投资方求之不得，怎么肯放过这么一个炒作博噱头的好机会。投资方直接放出岳灵此前“一定要由安城来演男主角否则拒卖版权”的特殊要求。岳灵单纯地想单方面结束这场闹剧，但这个想法却在猜测她和安城到底是相互利用还是两情相悦的帖子下熄灭了。

岳灵知道若由安城来演陈戈安，一定会帮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她不能因为绯闻而阻挡安城的发展。思前想后，她决定拒绝出任《男神》的编剧，来划清界限。

由于单方面撕毁合约，岳灵赔了一大笔钱。业界也开始质疑她的专业性，不少备案的剧本通通被退了回来，就更别提网上，她的专栏每天都被人刷屏黑她。

一夜之间岳灵仿佛成了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她捂着痉挛的胃，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好几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门铃适时响起，岳灵不由得一愣。

她打开大门，再三揉了好几遍眼睛，才确认外面站着的那个人是安城。安城怎么会来？这种情况，他怎么可以来？

“放心，不会有狗仔拍到。”安城轻轻地说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岳灵则像个木偶，任他长驱直入。

也许是家中太过凌乱，安城一进来便皱起了眉头：“你这是有几天没打扫过卫生了？”他又去厨房转了一圈，“我就知道，我走那天给你煮面的碗还扔在洗碗盆里，你压根没洗。”

岳灵不敢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视线却模糊起来。

“你的声明我看到了，无论如何，谢谢你。”

“对不起。”岳灵哽咽，“是我骗了你，我不该把你当成创造灵感的工具，更不该利用你对我的感情。”

“这些天闲来无事我就看了你写的小说，那个陈戈安，真的很像我。”安城自嘲地笑了笑，看不出喜怒，“我们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不是吗？一开始我来找你，也只是想借着你的手捧红我自己而已。我利用你，你也利用我，我们扯平了。”

岳灵很想说她不要和他扯平，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这才明白她已经丧失了资格。

“岳灵，你写了那么多小说，你到底爱过多少人？”

“没有，只有你。我爱过的人，只有你。”

岳灵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的坚定，她看着安城的眼睛，以为能看透他的心里。可安城的表情却不见动容，只是不发一言地看着她，像是在考量这话的真假。

岳灵只觉得难堪，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说道：“我小的时候长得没人家好看，学习也不如人家，写小说大概是我唯一的长处了。我一直努力地写，也只不过是个三线的小写手。我的编辑告诉我，我写的东西太空洞了，没有一点真情实感。就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我的初恋男朋友，他教会我该如何跟男人相处，但他也狠狠地甩了我。拜他所赐，那一年我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第一次爱的人》大卖，也因为这样我才出名的。

从那以后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只有和不同的男人恋爱才会激发我的创作灵感，我把这些真真假假的经历通通写进小说里，就像是为它亲手填上了血肉。同样的，经历的感情多了，好像就真的学会了怎样和各种男人交往，我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接近他们，让他们爱上我。我知道这样不对，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有时候我在想，我写那么多小说是为了什么呢？我现在挣的钱已经够花了，可总感觉自己的心一直悬在心口。自从有了你，我的心才像是落了地一样。可是我知道，我现在知错，已经太晚了。”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憨傻，安城深不见底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看了她良久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岳灵，娱乐圈远比你想象得复杂，你以为只是一部电视剧就能把我捧红吗？”

安城笑容里的寒凉，让岳灵第一次觉得，她从来没看懂过他。

“你还记得《总裁》里男主角的原型邱仕杰吗？”

8.

这句话像冰水一样，让岳灵的四肢跟着冰凉起来。

作为小说里《总裁》原型的邱仕杰，他所拥有的产业还有影视公司。这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是安城说出来的。

安城指着自己说道：“我是邱仕杰经纪公司签约的艺人。”

岳灵的心倏地一颤，从掌心传来温热的潮湿感和疼痛感无比清晰地刺激着此刻她不堪一击的神经。

安城告诉她，一开始主动接近她求“潜规则”上位，不过是他自己亲手策划的一场戏。只能怪《总裁》这篇小说太火，邱仕杰在投资翻拍它后翻看了由小说改编的剧本，才知道岳灵只不过是利用了他的感情而已。愤怒至极的邱仕杰在一次饭局中喝得酩酊大醉，将这件事无意中透露给了安城。

“想要在这个圈子里发展下去，必须要有稳固的经纪团队。邱仕杰向我说起你的时候恨得咬牙切齿，让我忽然想到，如果能替老板出出气，应该会得到老板的青睐。”安城说得很平静，就好像在和她研究剧本一样，“把你认出来的女读者，是我事先安排好的。秦风太讨厌我了，如果是借由他的嘴把这件事情捅出来，这场风波才会逼真、才会让你相信，并且承认你就是丘山暮火，承认你做过的所有事。”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岳灵顿时觉得很可笑，枉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利用别人，原来到头来，她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安城的表情稍有停顿，但只是那么一秒钟的扭曲，他淡淡地笑道：“是啊，从敲开你家门的那一刻起，就都是假的。”

岳灵想，如果把这一段放在小说里，那还真是神转折。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岳灵喃喃自语，“想把我落魄难堪的样子记录下来，拿给邱仕杰看，是吗？”

“不，我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情应该结束了。现在你所受的伤害，已经能算作对你的惩罚了。”

是啊，丘山暮火臭名昭著，编剧岳灵声名狼藉，连攒了几年的小金库也差不多被掏空了，这报应来得太晚又太是时候了。她从不懂得珍惜别人的心意，才会像现在这样，明白被爱的人欺骗和伤害原来是这种感觉。

当她学会的时候，她第一次认真爱的男人却变成一个剪辑师，将她当成一组废弃的镜头，把她永远地放在了人生的回收站里。

心里传来钝钝的疼痛，岳灵努力地吸了一下鼻子，重新抬起头，对安城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反而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至少，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亏欠你。”

安城弯了一下嘴角，笑得却难看极了：“那就好。”

“就像你说的，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我们这次，是真的扯平了。”她努力撑起嘴角，但愿自己能笑得好看一点。

她知道，这也许会是她和安城最后一次见面，她和安城，互相欺骗着对方。不论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是真是假，她希望当他以后偶尔想起她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的是一个并不那么糟糕的她。

她用力地揉了一下脸，所有有关安城的回忆变成一个极长的慢镜头，从他按响她家门铃的那一刻开始，直到最后，他依旧挺拔的身影在她眼前渐渐变得模糊，竟仿佛从来没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岳灵。”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安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露出一抹微笑，“再见。”

尾声

距离那场闹剧，不多不少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丘山暮火这个名字还在继续写着小说，粉她的人还在继续粉，黑她的人也还在继续黑。

吵闹的茶餐厅里，岳灵胡乱地吃了几口菠萝包，瞪着笔记本赶稿。挂在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娱乐新闻，岳灵迟钝地看了一眼，邱仕杰正亲切地揽着秦风的肩膀，宣布他将继续出演《男神不难嫁》的男主角。

岳灵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如果安城真的已经帮邱仕杰出了气，那为什么男主角会换成别人？

开门涌进来的风吹得风铃叮当作响，安城无比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得熟悉而又陌生。

“为什么？”岳灵失声问道。

“我向你摊牌是觉得小惩大诫已经足够，邱仕杰却想让我乘胜追击，我拒绝了，所以……”

安城当然知道要想平步青云应该做些什么，可事实上当邱仕杰让他将岳灵踩到谷底时，他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发现他会心疼、会不忍、会舍不得看见岳灵光彩全无的样子。起初，他的确觉得岳灵的所作所为有点过分，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看她在纠结中挣扎，看她口是心非地表达对自己的爱，他的心就软了。

当他放弃摆在眼前的机会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儿心疼，但下一秒，他想的居然是马上就可以见到岳灵。

岳灵不敢想安城这话的背后是否还藏着对自己的感情，她哑着嗓子问道：“安城，你对我，到底是真是假？”

安城笑得一如冬日的暖阳。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不如我们重新开始，要是到老了还没分手，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