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资》记者徐骞 通讯员阿兮
对四川农民谢雪明而言,知道“毒大米”、关注镉污染,源于国内新闻媒体的报道。曾有环保部门相关负责人表示,中国土壤环境质量总体不容乐观,中国受污染的耕地约有1.5亿亩,占18亿亩耕地的8.3%。镉中毒事件让一位普普通通、年过花甲的农民对耕地污染、对镉污染治理有了新的认识:“中国多地市场上约10%的大米镉含量超标,而稻米是六成以上中国人的主食,可以说现状非常严峻,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修复受镉污染的土地,在有生之年还子孙后代一片净土。”
从2011年开始,在天府四川,一部以研发微生物肥料为故事梗概,以镉污染与耕地治理为矛盾冲突,以农民谢雪明和他的伙伴们为主演的现实版中国梦就此上演……
他叫谢雪明。四川绵竹人,生于1953年。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却也是个紧跟时代步伐的农民。他有文化、会上网,关注时事新闻与社会民生,甚至在一家农业网站里做过版主。他的土地污染治理梦,来自于一条网络新闻。
2009年秋末冬初,谢雪明浏览网页时看到一则消息:四川省德阳市大米、小麦重金属污染均以镉为主,预测水稻镉超标面积达1547.95平方公里。德阳地区居民主食(大米、小麦)镉摄入量均超标2-10倍。重金属污染危及人体健康风险最高的是绵竹、什邡地区,其次是旌阳区。此消息一经发布,周边市民对稻谷安全大为恐慌,各地粮店、超市纷纷表示绝不从镉污染区域采购大米。作为镉污染地区的普通百姓,那种既受到镉污染伤害,又遭受重大经济损失的痛苦,谢雪明比谁的体会都要深刻。
农民就是靠土地生活。土地被污染,产出的大米成了“毒大米”,价格再低也无人问津。这样的现象让谢雪明大受触动:“太突然了,原来我生活在镉污染地区,种出来的稻米也是‘毒大米’。从这时我就开始思考,有没有一种办法能修复好受污染土地,让这些土地里也能种出绿色稻米。十三年前我接触过生物菌剂,这些产品往往对提高稻米品质具有奇效,于是我就以此为切入点,寻找降低修复镉污染的方法。”
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但谢雪明就是这样说干就干的性格。2011年4月,谢雪明在四川省绵竹市兴隆镇的一片承包地里采集了混合土样,送四川省农科院土肥所检验,证实该田块土壤镉(Cd)含量为 1.69mg/kg,超标563%。谢雪明坦言:“我起初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试看,如果没有效果,也就死心了。”但就是这一个念头,改变了他的生活。
2011年,谢雪明在绵竹市兴隆镇的承包地里开始了他的配方施肥,他的方法极其简单:常规肥料加上他的生物菌剂(1.5公斤/亩),在面积为93.5平方米的试验地块上与普通的氮磷钾掺混肥料作对比。实验结果表明,在增施生物菌剂的地块上,大米镉含量比未处理部分降低17.89%(农业部西南检测中心检测报告),土壤中镉含量降低24.44%(四川省农科院土肥所检测报告)。
拿到检测报告,谢雪明有些激动,初步看来,这条路确实走对了。但科学容不得半点马虎,谢雪明果断选择在2012年继续扩大试验。经过一年努力,试验前后土样交由专四川农科院土壤肥料研究所检测,试验前镉含量1.69mg、镉超标为563%的田块在2011年初次修复后含量降为1.26mg;经2012年第二次处理后,镉含量降至0.91mg,下降比例达28.3%。
科学结论需要反复验证,污染土样在四川农科院经过48小时的再次处理后,镉含量再度下降0.04mg,从此,谢雪明更加坚信:镉污染土壤完全可以修复。朴实的谢雪明带着他的试验报告证书,去相关部门提议大力推广,说四年之内完全修复镉污染的土地不是梦。这几年里,他每天戴着老花镜百度修复镉污染相关资料,从国外到国内,每一条蛛丝马迹也不放过。目前国内成功修复镉污染的办法不是没有,但代价昂贵。2008年,天津南开大学一次性成功修复镉污染土壤,但每亩成本在10万左右。目前专家普遍认为,降低镉含量的方式除了改善土壤酸化状态,通过增加土壤中的有机质、有意识的选用碱性肥料、提高土壤pH值之外,只能采取“北稻南植”的方式,选植不富集镉的水稻品种,乃至培育出不吸收镉的水稻品种。
谢雪明认为使用生物菌剂的方法简单易操作,在不改变农民的种植习惯的情况下,四年的修复费不超过1000元,是最切实可行的方法,应该得到大力推广。在谢雪明的坚持下,土壤样品在四川科技厅分析测试中心恒温箱处理240小时,镉含量从1.69mg下降至0.80mg。这样的效果让他非常满意,但专家的一个问题却让他哑口无言:“污染土壤里的镉究竟去哪儿了?”
三年多的反复试验,一次次的数据检测让谢雪明的心中充满希望。他认为经过这样的实验,生物菌剂的处置方法已可以大规模推广。土肥站、农业局、市政府,执着的老农民一次次去试图说服人家,修复治理镉污染迫在眉睫,方法就在身边,万万不能再等。可政府部门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农民的一面之词,他们需要专家论证,需要科学依据。
市农业局有关领导与他谈话时问道:“根据物质不灭定律,镉不会无端失踪,它到哪里去了?又变成了什么形态?”谢雪明无法回答。他找到农业部土壤重金属防治专家组,陈述他的方案。对方在听取之后,仍是希望他说出这套方案的原理。谢雪明发现,自己在理论方面的缺失才是真正的困难。
2014年,谢雪明想搞个“千亩绿色水稻”示范田,用实践来验证真理,但资金不足的问题又暴露出来。三年来,他所有身家都投入到土壤修复的研究中,他已经把这当成了一种事业。那些高昂的检测费、那些设备投入,都是他自己花钱,没人替他负担。深思之后,在2013年12月下旬,61岁的谢雪明带着自己所有检测报告和家乡镉污染土样,以及他改良配制的处理剂,进京求助。
2014年中央一号文件首次针对土壤耕地质量,提出“启动重金属污染耕地修复试点”,谢雪明感到机会来了。在某研究土壤重金属防治与修复的科研机构,专家在耐心听取谢雪明的陈述后,表示愿意帮他做检测。检测内容除了镉修复的效果,还要检测处理剂里的具体成分,时间需要半年。半年时间,已经足够一茬水稻从种到收。谢雪明茫然了。他知道政府对重金属污染治理高度重视,一口气投入几十个亿来改良修复污染土地,但他不清楚这些负责的相关部门在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们,告诉他们通过在重度镉污染地区的三年的试验,他治理镉污染的方法已经取得了实效。
乐观的老人在他熟悉的农业网站发帖表示:不管专家们是否相信这个技术,也不管政府部门是否提供资金支持,为还子孙后代一方净土,治理镉污染的路还需要继续走下去。他希望与本地的种植大户为土壤镉污染修复提供支持。谢雪明的构想是:现在新粮上市时,黄谷价格一般在1.20元左右一斤,如果能够让他们一斤黄谷卖到1.80元,亩收入增加600元,再拿出400元作土壤镉污染修复费,他们应该会同意。谢雪明心里所念,只是如何让这些镉污染土地上生长出绿色安全的稻谷,还子孙后代一片净土,按他自己的话说:“老农民也是人,也不该天天吃毒大米吧?”
农民谢雪明在镉污染土地上种梦的事迹,经191农资人网迅速传开,一些关注食品安全的网民和媒体人开始全力传播,希望以网络的力量助老人完成梦想。《中国农资》记者吴江第一时间赶到谢雪明北京暂住处,对他进行了采访。2013年12月27日,标题为“《降低土壤镉含量技术或有突破》——施用生物菌肥可对土壤中镉进行分解、吸附”的署名文章,在第50期(总第199期)《中国农资》上发表。媒体的支持让情绪低落的谢雪明重新看到光明,他觉得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这么多热心友人支持,他没有理由不坚持。
可喜的是,经过一番验证和努力,南开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几位专家充分肯定了生物肥修复镉污染土壤的可行性,一篇题为《利用微生物肥料修复镉污染土壤生态环境》的论文也逐渐被更多人认可。在媒体记者的宣传下,许多与镉污染修复治理相关的专家和相关部门领导,也都听说了这个倾力于镉污染土壤修复的农民谢雪明。他们计划去德阳,亲眼看看谢雪明四年来所做的实践,也共同论证探讨一下镉污染修复的发展方向。
很多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支持谢雪明,谢雪明也希望通过媒体呼吁大家继续关注受污染土壤的修复改良,而不是一味谈镉色变:“我们都爱我们的祖国,爱这片养育我们的土地,能吃到放心安全的绿色食品,还子孙后代一片净土,并不是谢雪明一个人的梦,也是所有中国百姓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