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不仅仅是性

男人出轨算是老话题了。不用从娱乐圈沸沸扬扬的文章出轨、王全安招嫖事件寻找证据，每天各门户网站层出不穷的正室斗小三的新闻，或者我们身边因为男人出轨而导致夫妻反目的事件，就足够给我们这样的印象：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质，所谓“忠贞”不过是机会未到，只是男人的表象。

怪不得很多关于男人的讨论，都爱把男人刻画成受性本能驱动的“欲望动物”。比如已故演员罗宾·威廉姆斯就说：“上帝给了男人大脑和阴茎，却没给男人足够的血液同时使用它们。”根据进化心理学的理论，男人爱出轨，是因为他们的生殖成本极低，因此总是希望通过交配创造更多后代，反正精子又多又廉价，孩子还不用自己养。所以让男人忠诚于任何一个配偶都是肤浅的、反人性的。反之，女人不仅生殖资源有限，还得承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楚和养儿育女的艰辛，自然要寻找能够为她和孩子提供足够资源的男性。现行的婚姻制度完全通过束缚男人的冲动，把男人禁锢在家庭中，来保护女人的利益。

这么说，男人好像在婚姻制度下受了委屈似的，连招嫖艳遇也变得“可以理解”了。当初文章出轨，马云评论说，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最近被曝在三亚沙滩与穿浴袍的妙龄女子牵手散步的经济学家金岩石，在羞答答地表达完对家庭的歉疚后，还不忘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一句：“每个男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艳遇的渴望。”

可是为什么人类不发展出更随意的性呢？因为对人类而言，性从来不只是性。性有时候是权力的象征，代表了拥有、支配和臣服的两性关系。有时候是生命的象征，人们藉由性来对抗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时候，性是一种亲密关系，它和爱连在一起。在性爱关系里面，两个人袒露和分享彼此最深刻的秘密，并从身体开始，形成心理上最紧密的依恋关系，无法轻易分离。这种依恋关系既是心理上的，也是生理上的。性活动会分泌大量的后叶催产素，让两个人产生排他性的联结。而当后叶催产素大量分泌时，人的感觉就是柔情似水非她不可，这就是温柔的“爱”了。

只有在爱里，性才会变得完整而有意义。没有耳鬓厮磨、深情凝视，没有顺应本性建立长久联系的渴望，性就变成了一种单纯的欲望发泄，而性的对象也变成了“非人化”的工具。性的含义和价值因此被贬低了。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警察看到一个醉汉在围着路灯不停转圈，像是在找东西，他凑过去问：“你在找什么啊？”醉汉说：“我在找车钥匙呢。”警察帮他找了一会，没找到，又问：“你是哪里丢的？”醉汉说：“隔壁公园里丢的。”警察笑了：“公园里丢的你为什么跑这里找？”醉汉看着警察，也笑了：“傻瓜，难道你没发现，这里最亮吗？”

我发现大部分男人在寻找随意的性时，他们还真是找错了地方。

也许进化确实在我们的基因中刻下了好色的种子。欲望在我们的想象中膨胀，驱使我们向前奔跑的同时，总诱导我们，一旦我们得到某个东西，就会快乐。可是这种快乐要么惊鸿一瞥，要么迟迟不来。欲望所指引的方向，从来不是真正的幸福。幸福没有捷径，无论嫖娼还是吸毒，那些所谓的捷径，最后常常被证明只是陷阱。而让这些掌握着社会资源的名人明白，自己和普通人一样会老去、会受社会束缚、会沮丧无聊、会婚姻失败，似乎比普通人更不容易。

即使性，也并非男人真正需要的东西。与我们的常识相悖，大部分男人在寻求婚外关系的时候，他们真正需要的其实是友谊、支持、尊重、亲密和关爱，这些本该由婚姻提供的东西。一项研究表明，48%的男人在外面寻欢，只是因为情感上得不到满足，只有8%的人是因为欲求不满。那为什么男人会去嫖娼？并不是因为性能够提供这些，而是因为性最简单、最容易得到，花钱就能买来。当他们兜兜转转围绕着“性”这盏路灯寻找钥匙的时候，却不成想，性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加深了他们的孤独。

得知王全安嫖娼被抓后，妻子张雨绮通过微博表示，自己心情很复杂，并表示作为一家人，要与王导共同承担此事。而王导的前女友余男，在媒体采访问及对王全安的印象时，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说：“我特别感谢他，在我一无是处时，在所有人都不认同我时，他看到了我不同寻常的地方，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也许落魄时能感受到的这份温情，才是每个男人都想要的东西，但这样的温情，比性难得百倍，而且大部分人兜兜转转，却不知从何处寻找。

陈海贤

（应用心理学博士，浙江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教师，注册心理咨询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