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沐
我也来了气:“我说姚止山,你可别弄错了,小时候的事是小时候的事,没人说现在我就非得嫁给你,别总拿我皇帝爹来压我,当初他不也想让我嫁给卫延风吗?到最后我嫁了吗?我没有!”
姚止山眼神愈发凌厉:“你把我和卫延风相提并论?”
“我还就把你跟他相提并论了,”我也朝他冷笑,“要说起来你还不如他,小时候的事怎么能跟现在比?论说我跟他还有好几个月的交情呢,你这突然跑出来横插一杠,我还肯认你,你就偷着乐去吧!”
我这话说得也没错,小时候的事不翻出来说,还能有个念想,我总念着小尧哥哥的好,这回姚止山突然蹦出来,说实话在我心里,这俩人影像也重不到一块儿去,说白了还不如卫延风呢。
姚止山这回看样子真动了气,笛子也不要了,甩袖子就走人了。
紫嫣进来正碰上姚止山出去,她跑进来撇着嘴道:“瞧瞧,这人什么德行?怎么能跟卫大人比啊?”
说起卫延风我也犯愁,把卫大将军家的婚事给推了也是为了再躲一阵子,没承想又跑出个姚止山。
动不动瞪眼睛甩袖子的,看着就不高兴,才不要嫁给他!
皇帝爹这几日忙着跟大将军商讨军机要事,我躲了好一阵闲,这天小夏子来传话:“皇上请公主去骄阳殿吃茶。”
正是毒日头,也不知道皇帝爹突然喊我去吃什么茶,我换了衣裳乘轿辇过去,卫延风已经在殿里候着了,我看来看去没见到皇帝爹人影啊,于是自己找了个座,朝卫延风问:“父皇呢?”
卫延风并不抬头看我,眼睛还是看着地,低声回答我:“皇上正和姚大人说话,等公主多时了,公主进去吧。”
我站起来:“那你站在这儿干吗?”
他保持着原姿势不动,声音低沉却坚定地说:“臣等皇上和姚大人说完话,有要事禀告。”
“哦,”我示意小夏子通传,“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吧,我替你告诉父皇。”
卫延风这才抬头,对准我的眸子:“臣想禀告皇上,隐疾已痊愈,卫家随时准备恭迎公主大驾。”
噗,我差点摔着,幸好紫嫣扶得及时,她还凑在我耳边轻笑:“卫大人这是向公主提亲呢!”
废话!我能听不出来?可问题是,他干吗突然要告诉皇帝爹要娶我啊?这隐疾能是随随便便好的吗?这不明摆着告诉皇帝爹,他当时是欺君吗?
我一个急转身,顾不上还有宫人在场,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疯了?”
他很冷静:“回公主的话,臣没疯,臣隐疾已愈,特来恳请皇上,如约举行婚礼。”
我把他拉到一边:“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让皇帝爹收回成命,你干吗突然转口?”
卫延风没什么特殊表情:“若是臣再不说,怕是皇上就该替公主和姚大人赐婚了。公主身份特殊,在我卫家尚能保你平安,若是……”
他的话没说完,可我明白他的意思。
抛开姚止山是我小姚哥哥这事不说,他现在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正因为有我和他小时候那段渊源,从中发现我不是艾金就更容易了,这么多年了,他什么心性我也摸不准,真被发现了可是大祸。
门里有了动静,卫延风很快拉住我的手:“那个赌约还没说完,我赌你嫁不了他,若是我赌赢了,你……”
我很快打断他:“这算什么赌?真要赌,就赌我的!”
门里动静更大了,眼瞧着姚止山就要出来了,卫延风迅速问:“你想赌什么?”
我笑了:“就赌这驸马一定不会是你!”
本以为他定不会当真,谁知他很快反拉住我的手:“若是你输了,无论你是艾金还是辛蕊,都嫁给我?”
大门已开,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等我做回我自己那日再说吧!”
姚止山出来看了我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
我和卫延风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往后让了让,我率先踏进去。
皇帝爹正喝茶,见我进去了就把茶盏放下,屏退了左右笑眯眯地说:“吃茶。”
皇帝爹每回这么一笑我就心里发毛,我见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就主动开口:“父皇,子卿在外头,说是有话要禀告父皇。”
皇帝爹笑了笑:“他想说什么,朕心里清楚。”
我不出声。
他问我:“子卿所为何事,朕心里清楚,那方才姚卿来找朕所为何事,艾金又是否清楚?”
完了完了,姚止山该不会真的跑来找父皇请旨赐婚吧?!
我低下头:“艾金不知。”
皇帝爹当然看得出来我在刻意回避,他也不逼我,只是叫我吃茶,又跟我聊了些生活琐事,到最后我起身告辞准备出来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挑夫婿是一辈子的事,朕不能替你做主,当初朕觉得子卿优秀,可你不喜欢,逼他编了个理由来骗朕,如今止山有意求朕赐婚,朕也看出来了,你并不乐意。”
那……到底答应了没有呢?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他慢悠悠地放下茶盏道:“朕将你的终身大事交给你自己,艾金的眼光向来不比父皇差,你慢慢挑。”
皇帝爹不爱按常理出牌,每回我觉着他会让我糊弄过去的时候,他都不轻不重地给我提个醒,每回我担心他会生气的时候吧,又被他一句话给带过去了。就好比现在,我其实捉摸不透他到底是真的让我自己挑夫婿,还是他还没权衡好各方势力,只能借这个理由来耽搁。
皇帝爹想什么我猜不到,卫延风为什么突然用婚事来跟我打赌我也不明白,难道他真想娶我?
我一个人干想当然想不出来,可卫延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一面,先不说现在皇帝爹根本不提及让他来教我弹琴了,就光说赐婚退婚这几次吧,我们身份也挺尴尬,我不好总是召见他,免得落人口实。可他不告诉我,我心里就总惦记着,明明惦记的是这件事,久了就像惦记的是他这个人一样,越想越头痛,夜不能寐的,精神头都差了。
卫延风再来的时候我正歪在榻上打瞌睡,紫嫣把我叫醒,拆开了他给我带来的一只天宝斋的鸭子,我立即眼睛都亮了。
香酥鸭的皮又香又脆,我将整只鸭子吃完了还舔吧舔吧手,看得紫嫣直瞪眼:“公主,有那么好吃啊?”
天宝斋的鸭子是我还住在福瑞楼的时候就隔三岔五惦记的吃食,现在住进皇宫了,这只鸭子对我而言就不仅仅是嘴馋的时候惦记的零食,它还意味着家的味道。
卫延风对紫嫣道:“紫姑娘的冰镇鸭梨可真是一绝,上次吃过之后回味至今,不知……”
不知什么呀不知,还不就是想找个理由把紫嫣打发出去,不过他的笑容真是太有杀伤力了,紫嫣立即娇羞道:“大人喜欢,紫嫣这就去做!”
我被她的样子逗乐,差点笑趴在地上,卫延风立即伸手过来拉我,我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了,脸上一热,飞快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我有些心虚地四处望了望:“你坐嘛。”
卫延风低声笑了笑:“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害羞的时候。”
我顿时奓了毛:“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虽然不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到底也是个姑娘啊, 怎么就不能害羞了?”
“我没说你不能害羞,”他纠正我,“只是很少见到你害羞的样子罢了,不得不说……很特别。”
“有多特别?”
他低头看我:“特别到让人有些心动。”
我的心怦怦直跳:“你……”
“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你,让姚止山心动了,非娶不可?”
得,绕来绕去又绕到姚止山身上了,卫延风这情况不对啊,怎么看怎么像吃醋,我撇撇嘴,若是让他知道了我和姚止山从小就有个约定,还不得气死?
那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第六章【互诉衷肠】
这日我照例去向皇帝爹请安,因为起迟了误了请安时辰,我琢磨着到时候装个中暑什么的,好让皇帝爹免了我的晨昏定省。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贪凉闹坏了肚子,到骄阳殿的时候小腹已经开始绞痛了,我双手交叠着按在小腹处,皇帝爹已经说了免礼,我却起不来:“父皇我……”
然后我就双眼一黑,往后一倒,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紫嫣正一脸担忧地望着我:“公主您醒啦?吓死奴婢了!”
我揉揉眼睛:“我吃坏了肚子吗?”
紫嫣十分后怕的样子:“公主……您中毒了!”
“什么?”我挣扎着坐起来,“怎么可能?”
“方才卫大人来检查过公主晨起用过的食物,”她声音都带了哭腔,“在小米粥里发现了断肠草……”
断肠草?谁会对我下断肠草?这分量下得还恰到好处,直到我差不多该念完祝祷词了才发作,我皱起眉头:“卫大人替我催吐了?”
紫嫣点头:“幸好卫大人略通医术,及时为公主做了处理,皇上大怒,说若是救不回公主,让御医提头来见!”
我这时顾不上跟她说这些了,赶紧对她说:“用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急煎后能解毒,你快去……”
紫嫣起身去端了一个小碗过来:“卫大人早已命人预备好了,只等公主醒来。”
我靠着她把药喝完,难过得皱起了眉头。在这皇宫里,还有人胆敢在艾金公主的膳食里下断肠草,对皇帝爹来说,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大罪。金子阁里所有宫人都被带去问话了,紫嫣因为要贴身服侍我,是小夏子亲自来金子阁问的话,我当时还有些不舒服,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
紫嫣服侍我喝药的时候告诉我:“卫大人说,明儿个他来看您。”
我想了想:“这次是姚大人负责查出下毒的人?”
“公主怎么知道?”
我叹了口气,怎么不知道?自从姚止山从南蛮之地回来,哪件事没他的份?要说皇帝爹还真是知人善任,小姚哥哥从小善于观察,连那只小羊偷偷掉队吃了杂草他都能通过粪便查出来,这件事交给他我很放心。
不过紫嫣并不在意查不查得出是谁下的毒,她更关心日后由谁来负责我的膳食。
“奴婢求了夏公公,打今儿起金子阁的膳食咱们自己在小厨房做,找几个可靠的宫人,别再让人钻了空子。”
“这事儿办得好,”我肯定她,“不过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管下毒的是谁,也会消停一阵子了,姚大人若是传咱们宫里人去问话,你只管让他们去,过不了他那一关的宫人,我也不敢留。”
“奴婢知道了。”
这次给我下的毒,分量并不重,看来那人并不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我在床上躺了半天就忍不住了,一定要下地走动,紫嫣拗不过我,小心翼翼地搀着,我不耐烦,将她推开,她又跟上来:“公主身子还虚,就不要逞能了吧。”
为了证明我依然身手矫健,我特意重新推开紫嫣打算转几圈给她看看,结果一圈没转完我就腿软了,幸好这时候有人进来及时扶住了我。
紫嫣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过来扶我:“公主您就别逞能了,还没调养好呢!”
我正准备安慰她,身后还靠着的那人就开口了:“公主这又是唱哪儿出?”
回头一看,居然是卫延风。
“你不是说明日再来吗?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他伸手搭上我的腕,把完脉才舒展开眉头道:“你自己也是学医之人,难道不明白剧烈运动会刺激毒性扩散?不要闹了,快去躺着。”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就因为我是学医之人,才知道你多开的那味药已经足够我再活蹦乱跳几十年啊。”
卫延风笑了笑:“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也真够厉害的,上哪儿找到的这千年灵芝?”
他不回答我,催促道:“快上床去躺着。”
紫嫣偷笑:“卫大人真是贴心,快帮着好好劝劝公主吧,奴婢去熬药。”
我愉快地欣赏着卫延风担忧地望着我的样子,他却只是蹙眉催促:“别胡闹了,快躺着去。”
我挑着眉望回去:“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再不跟我啰嗦,直接一步跨过来,把我拦腰抱起来了,一边往我寝殿里走一边低头问:“你居然不挣扎?”
我闷笑:“我就赌你一定会忍不住自己抱我进来!”
他叹气:“不要顽皮,吃一堑,长一智,你得明白,这皇宫是最诡谲复杂的地方,多得是在你看不见的角落躲着想害你的人,以后要谨慎些,明白吗?”
“明白啦!”我窝在他怀里吐舌头,“卫延风!”
他把我放在床上,自己在我床边坐下来:“嗯?”
我拥着被子坐着朝他眨眼睛:“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觉得呢?”他这次没有躲避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反问,“你觉得我对你很好?那么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我噘着嘴:“我不知道才问你呀,你敢不敢回答我?”
卫延风虽然看上去一副文弱书生样,可到底是武将出身,绝不是拖泥带水的个性,他看着我,很坦率地回答:“你不是艾金,我喜欢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你再说一遍!”
他居然就很顺从地再说了一次:“你不是艾金,我喜欢你。”
坦白说这一刻我本该想很多东西,比如我现在还是顶着艾金公主的身份在皇宫里招摇撞骗,再比如就算我现在是辛蕊也还有个惦记了整整八年的小姚哥哥出现了,还比如……我如果是辛蕊,以福瑞楼小老板女儿的身份,又怎么高攀得起大将军府。
可我偏偏一个都没想到,就知道他说喜欢我,我心里很高兴,一高兴我就笑着就扑进他怀里去了:“我也喜欢你!”
他紧紧揽住我,在我头顶感叹:“真是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我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气味,小小声问:“若是我不被奸人下毒,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他闷笑:“我喜欢你,跟你是否被奸人下毒有何关系?”
“好吧,”我在他怀里抬起头,以一个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仰望他,“那我换个问题,卫延风,卫子卿,若是今日我不被奸人下毒,你是不是就不告诉我,你喜欢我了?”
卫延风重新把我抱紧,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所以这算是因祸得福?”
我也抱紧他的腰:“真希望姚止山快些把那人查出来,我得请他吃烤鸭才行!”
他被我逗笑:“你啊!”
如果不是紫嫣在门外嚷嚷药来了,我们一定还能再静静地抱一会儿,不过这一次她学乖了,把药送进来朝我挤了挤眼就出去了。
卫延风端着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药这种东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简直太煎熬了,我示意他把碗递给我,一仰脖就喝完了,卫延风笑笑,把我按在床上裹好被子:“睡吧。”
我把手挣出来:“睡不着,我热。”
“出一身汗就好了。”
“骗谁呢,”我噘嘴,“出一身汗就好了那是伤寒!我现在是中毒啊,卫大人!”
他叹气:“我忘了,你擅长医术。”
“不止啊,”我吐吐舌头,“我会的可多了!”
他依然叹气:“除了会惹祸,你还会做什么?”
我伸手把他拉得弯下腰凑到我眼前来,呼吸着他的呼吸我有些不好意思,可狠了狠心,依然抬头吻了吻他的鼻子:“还会招你喜欢啊!”
他整个人都俯下来了,轻易把我重新按回去躺着:“你和艾金除了这张脸,果真没有半分相同,”顿了顿又道,“小蕊,给我一点时间,没弄清楚这件事之前,我娶你有风险。”
“多大的风险?你会死吗?”
“死有何惧?我担心的是,将你糊里糊涂卷入这场风波,”他大概是觉得说得太深我肯定听不懂,于是换了个轻松的口气,“不过有我在,不会让你再涉险的,你放心。”
“我能放得下心吗?”我忧愁了,“那封信你替我转交给爹爹,他是不是很惊讶很害怕很担心啊?”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身子压得更低,在我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小蕊,我不想在事情没弄明白之前娶你,可姚止山逼得太紧,我不能保证是否会做出些反击,包括去向皇上请旨赐婚,我想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和他站在了对立面,你会怎么办?”
“你为什么要和他站在对立面?”
“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皇上有心把你指给他,他也对你有意。”
我拍拍他的肩:“只要我自己不愿意,皇帝爹就不会逼我嫁给他,你不用担心。”
他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嘱咐我:“好好调养身子,我改日再来看你。”
到底是谁给我下的毒,一直都没有查出来。
姚止山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他把金子阁的宫人都叫去问话之后,好几日没他的消息,紫嫣告诉我:“这姚大人真是好手段,闹得金子阁如今人心惶惶,但凡被他问过话的宫人,再提起他没有不哆嗦的,这样大的阵仗,也不知他查出什么来了不曾,别到时候查不出来就只往卫大人身上推。”
紫嫣因为卫延风的关系,对小姚哥哥有颇为明显的敌意,我如今跟卫延风有了这样的默契,自然更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于是笑道:“你不必为卫大人担心,他能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不只是因为卫大将军的缘故,姚止山再厉害,也动不了他。”
“是吗?”
我和紫嫣一起望过去,那拿着药箱正往里走的人,不是姚止山又是谁?
紫嫣立即发作:“姚大人糊涂了!这可是公主闺阁,未经传召,岂可擅自入内?”
姚止山根本不理她,径直走向我:“你怎么样?”
“在南蛮之地待久了,姚大人怕是忘了宫里的规矩!”紫嫣已经很愤怒了,“既无称呼又不用敬语,大人眼里可还有君臣之礼?可还把公主放在眼里?”
好吧,她还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替卫延风教训小姚哥哥的机会。
我用眼神示意姚止山多少意思意思行个礼。
姚止山于是懒洋洋地给我请安:“臣姚止山给公主请安。”
紫嫣十分不客气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赶紧叫她:“紫嫣啊,你去厨房看看我的鸡蛋羹好了没有。”
她扭捏着不肯去,姚止山已经自顾自坐下来:“原来公主殿里是这等规矩,奴才可以不听主子吩咐?”
紫嫣愤愤而去。
她刚走,姚止山就把圣旨递给我,我匆匆看了一眼,然后问他:“你还会医术啊?皇帝爹让你来教我医术?”
姚止山点头:“你根基不差,不过我当你师傅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明明是奉旨来的,为何不宣?故意气紫嫣来的?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姚止山忽略我的话,直接把药箱打开:“穴道都能记住?”
那当然!
他居然不相信:“胸腹部有哪些穴位?”
“天突、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中庭、鸠尾、巨阙、上脘、中脘、建里、下脘、水分、神阙、阴交、气海、石门、关元、中极、曲骨、会阴……”我换了口气,“还要背?”
他抽出银针来:“指给我看。”
哟,他工具还挺全的嘛,不过我可不想陪他玩:“行了行了,小姚哥哥,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差劲,当然,也不需要真的懂太多,小时候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女孩子会得越少越能招人疼,所以我旁的都没认真学,就医药我还挺感兴趣,所以爹爹……”我改口,“所以父皇才让你来教我的。”
“哦?”他闻言将银针收起来,“你居然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感叹了一句,“小时候你真好,带着我到处玩,长大了性子沉稳多了,不过你长相变化也挺大的,若不是你主动跟我相认,我还真认不出来你。”
姚止山似乎不太想跟我谈论这个话题,只是嘱咐我道:“究竟何人下毒,现在还未查清,你要多留心。”
我点点头:“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会当心的!”
姚止山走了之后,紫嫣才回来,她在我身边磨蹭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公主……奴婢是说主子,”她压低声音,“辛主子,从前在宫外,是否与姚大人是旧识?”
这回我真的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紫嫣笑了笑:“奴婢瞧主子待姚大人与待旁人略有不同。”
我差点忘了,紫嫣是我——是艾金的贴身侍女,从小就练就了看人脸色的本领,好在她还肯问出来,证明她至少并不拿我当外人。
“这事儿你得替我保密,”我也压低声音,“他目前并不知道我不是公主。”
“姚大人以为和他有交情的是公主?”
我点头。
紫嫣沉默了半晌,突然又问:“卫大人自幼和公主一同长大,他不可能没察觉您不是公主,大人可有问过?”
……这话问得我太为难了。
卫延风说过,不让我告诉紫嫣他知道我身份这件事,虽然我觉得让她知道也没什么影响,可是他是卫延风啊,他说过的话我一定要听的。
于是我摇头:“也许他心里有所怀疑,可他没有问过我,连试探都没有过,我也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紫嫣似乎还有所担心:“若是卫大人知道,会不会着急把公主找回来?”
“找回来不好吗?”
她似乎终于想起来,艾金也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看她样子心里挣扎了半天,最后居然问我:“找回来了您是不是就得走啊?”
“你不想我走啊?”
紫嫣低下头:“公主在宫里过得不幸福。”
这跟我走不走有什么关系?我纳闷了:“在皇宫里谁能过得幸福?我也不幸福啊,我也想回家啊。”
她又把头抬起来:“可主子在宫里,整个金子阁的宫人都好过得多。”
这话一出我就明白了,说了那么多不就是她舍不得我走吗?我笑起来:“紫嫣放心,若是我能回去,一定带上你,说起来我家里那个小丫头正缺你这样一个姐姐调教。”
紫嫣有些感叹:“奴婢家中也有一个妹妹,只可惜……”
“只可惜你太久没回去,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吧?”
“只可惜,”紫嫣声音更低了,“奴婢刚进宫那年她就夭折了。”
没想到是这样,我不小心提及了人家的伤心事,有些尴尬。
她却打开了话匣子:“小时候她总爱抢奴婢的桂花糕,奴婢也不懂事,不知道让着她,有时候气极了宁愿扔了也不肯给她。”她叹气,“人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都在毁,失去了才知道悔。”
我逗她:“没想到啊紫嫣,你还挺会说的,拥有的时候都在毁,失去了才知道悔,说得多好啊!”然后我安慰道,“别想了,我也从没见过我娘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完满,有遗憾才是世间常态。”
她打起精神来:“奴婢知道了,主子体内毒素还未清干净,还是歇歇吧。”
姚止山后来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常常过来,子卿倒是来得勤了些,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那回上战场受的伤,原本可以不那么严重的,但是他自己在紧要关头放弃了进攻,这才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我非常不理解:“为何要放弃进攻?”
他只是淡淡一笑:“若是不受伤而归,有些人怎么能放心?既然有人想看戏,我就唱出大戏让他瞧瞧。”
“是谁不想看到你平安回来?你又在唱大戏给谁看?”
“你不必知道。”
我一下子来了脾气:“是啊,我当然不必知道,我是你的谁啊?被退了亲的青梅竹马而已,啊,不对,准确的说是被退了亲的冒牌青梅竹马才对,你有什么必要告诉我听?”
子卿开怀大笑起来,手伸过来捏住我的下巴:“又生气了?小蕊,若是那时候我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那我必定不会以身犯险让你担心。”
“你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怎么?”
他松开手,人却往我身上靠过来,笑得很是暧昧:“你说我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怎么?”
“会……”我被他连连逼着后退,终于被抵在了墙上,“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