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
作者有话说:
写这篇文的基础,是来自一个在日本留学的朋友。似乎有很多人觉得留学生活很好玩,或者能留学的家境都很好,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我的朋友经常连续打工,半个多月不休息,同时要应付学业、实习以及对家人的思念。所幸的是,她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两个相同国籍、不同地区的人,却在漂洋过海的日本相遇了。他们都很清楚,假如他们不出国,此生大概也不会遇见,这或许就是缘分。这世上最该珍惜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好好珍惜每一段缘分里的人,运气一定都不会差。
【初遇】
我和小段初遇在日本京都一座小而朴素的站台。离时刻表上下一班电车的时间还很长,只有我们两个在等。我不走是因为我已经走不动了,而他,我不知道。
坐在破旧却非常有韵味的木质椅子上,我微微倚着墙,翻看着一旁类似旅行手册的东西。突然,听见一声快门响。我诧异地抬起头,发现一直在对面的男子刚刚将相机从脸孔前放下。
“不好意思,”我倒是也没有什么恼怒,只是用日语问他,“有什么事情吗?”
陌生男子笑了笑,把相机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来,看到上面的照片还没有完全显示出来,就下意识地甩了甩。
照片的色调有些昏暗,却别有一番情调,照片里面的我头垂得很低,头发散在手上的纸页上。我身上简陋的T恤与长裙和这个小站台反倒很融洽。
“送给你,美丽的中国姑娘。”
他说的是标准的中文普通话,太久没听到中文的我,当即就被惊讶与感动俘虏了,有些鲁莽地、定定地看着他。
“叫我小段就好,很高兴认识你。”直到他朝我伸出手来,我才有些慌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吴雾。”
“雾气的雾?”
我点头。他笑道:“好特别的名字,就是不大上口。我叫你无无,好不好?”说着还特意掏出口袋里面的原子笔,在手心上写出了这两个字。
“好啊。你是怎么一眼就确定我是中国人的?”
“很多啊,你的衣服,你的书包挂件,还有——”小段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的日语发音不够标准哦。”
我也跟着他笑,一整天旅途的劳累通通消失了。我们两个像是老朋友一样,坐在异国的站台里面,聊着各式各样的话题。
【倾诉】
当天晚上我们一起找了一家洋食屋,坐在比较清净的角落。小段一直用中文和我讲话,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格格不入,老板娘端酒过来时听到他说话,非常高兴地问:“你从中国来的学生?”
小段礼貌地答:“晚上好。”
看着他说话的样子,我突然很羡慕他。我孤身来日本一年了,却始终没有办法彻底地融入这里,虽然我有读语言学校,我的日语应付正常生活也没有问题,可是每次说的时候都特别的不自信。
渐渐的,我开始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开始每天都觉得压抑,即使生活还是死水一样平静如常。
我问小段:“你来这里多久了?”
“三年了。”
“一个人?”
“不是,”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妈妈在这里。”
怪不得。有亲人在这里,当然不一样,衣食起居都有人照料,经济有人扶持。我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没再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个人在这里确实不容易,我懂的。我爸爸妈妈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就一直两地分居。我和爸爸生活在国内,妈妈每年飞回去看我几天。我也没想过我会来这里,可是高中毕业后妈妈一定要我来留学,说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和爸爸商量好了的。可我完全不知道,我的人生,我完全不能掌握。”
我没想到故事居然会是这个样子,于是立刻追问:“那你毕了业是要回国还是要留在这里?”
“我要回国,一毕业就回去。”
“哦,也好。”不知怎的,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我的心里却有那么一点点失落。直到小段问“你的故事呢?”,我才又打起精神开口。
“我高考考得不好,爸妈很失望,所以就想到了留学。我家的条件很差,留学的费用很大一部分是东拼西凑的,我被架在了那个位置,不出都不行。可是真出来了才发现外面的生活并不是这么回事。每次打电话,爸爸妈妈都只会说好好读书,千万别在外面惹事情。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我必须凯旋。”
满满的情绪堵在喉咙口,我干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提高了音调:“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有多辛苦,他们给我寄的钱从来都不够用,我根本不敢对他们说,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也从来不敢和同学去聚餐,所以没有朋友,还被说脾气古怪,被孤立……”
“好了好了,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小段的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他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伸过桌子,蒙在我的眼睛上。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哭了,我居然面对着一个刚刚认识几个小时的人哭了。
晚一些的时候,小段送我回到住的地方,他突然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他给了我一个对朋友的、轻浅的拥抱。
“去睡吧,睡醒了之后,打我的电话。”
【旅伴】
这次旅行完全是一时兴起。学校有一个小假期,清晨醒来我却突然不想去打工了。我来日本一年,明明知道周围有那么多的景色,却从未离开过大阪一步。所以,当天我就揣着攒下的一部分钱出发了,心里想的是就让我任性这一次。
没想到遇到了小段。想来真是上天注定。
第二天早上我真的给他打了电话,我想试试看是否有人接,如果他没有接,就全当一场萍水相逢。电话很快就接通,小段好像早就知道是我一样,直接用中文打招呼:“早上好。”
我们一起到山上去,路遇神社就进去参拜。京都的红叶正盛,山林间,放眼望去都是那种会让人以为做过后期处理的耀眼红色。小段他除了手上拿着一台宝丽来,包里还装着一台单反,又拎着三脚架,我说帮他背,他笑笑说不用。
“我今晚就要回大阪了。”
小段听见我说的话后,愣了一下,扭过头,问:“怎么这么快?”
“要开学了。”
“给我你在大阪的地址,”他把一张照片递给我,让我在反面写,“照片我会多洗出一份,寄给你。”
那么,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吧。我在写地址的时候,默默地想。
我们去了大名鼎鼎的金阁寺和醍醐寺,深处幽静典雅的寺院里,能望见对岸的山水以及茂密的红叶在水中映出的绚丽倒影。
外面一对不知从哪里来的游客走过来用英语问我,可不可以帮他们拍照,小段在我身后先一步爽快地答应了。照片拍好后,对方两个人刚要道谢,小段突然将自己的宝丽来递过去,说:“Can you help me and my friends take pictures?”
照片里小段轻轻地揽着我的肩膀,朝我这边偏了一点头,看起来距离非常适当。只是我的笑容那么勉强,一点也不合适后面天然的布景。
照片出来两张,他在一张后面写了一行字,然后把另一张递给了我:“写句话给我。”
我犹豫了半天,而他早已经写好了,最后我只好写上一句毫无新意的“很高兴遇见你”。他将那张照片递过来,我看到上面写着:“希望无无快点开心起来!”
我在那一刻就后悔了,为什么我不写“希望我们再遇到”呢?
那天晚上,我们告别。我在车上看着手里那张证明这两天是真实存在的照片,突然觉得有些心醉了。
“我回大阪了。记得给我寄照片。”
发出这条简讯之后,我将头靠在车窗上,幻想着我们可能再见的情形。
【祈祷】
照片是三个月之后到我手中的,在那之前,我每天都期待着自己的邮包,最后几乎丧失了希望。我以为他已经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不过是敷衍我的。
三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我却突然接到了小段的电话,看着他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我竟然紧张地屏起了气来。
他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到大阪了。
我赶紧给店长打电话请假,然后跑去接小段,在路上我兴奋地想着见了面一定要扑过去熊抱。可是当我看见他站在那里等我时,我所有的冲动都消失了,又变成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是他,两步跑过来,将我拥住。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无无,我真想你呀!”
那一刻我才敢在心里承认,原来我是真的想念他。
“喏,好怕寄丢啊,所以就亲自送来了。”他交给我一个大信封,里面是很厚很厚的一打照片。
“你来就为了送照片啊?”我随口一问。
“那你觉得呢?”他却狡黠地笑了, “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里有些特殊的意味,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心里却隐隐约约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你知道光之教堂和风之教堂在哪里吗?可不可以带我去?”
沉默了半天,他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我也只能点点头,竭力掩盖掉自己的失落,说:“大概知道。”
“那这次你带我去,然后——”他随意地一搂我的肩,“将来我带你去北海道,去看水之教堂,好不好?”
将来?他在说将来?
我傻傻地看着他,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放在我背后的手臂没有拿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掏出了电话,按开了视频通话。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脸孔,不用介绍我也能确定那是小段的妈妈,因为他们非常相像。
虽然隔着屏幕,但突然见到别人的长辈,我还是有些惊慌失措。
“妈,她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我一见钟情的中国女孩儿。”
说着他就把手机放到了我面前,我有些惶恐地对着屏幕鞠躬,然后才反应过来,转头问他:“你刚说什么?”
小段揉着鼻子笑得欢,完全不打算重复一遍。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小段的妈妈却率先对我开口,“有空来东京看看我们,我会好好招待你。”
我应着:“嗯,好。”
撂下电话后我才醒悟过来,自己貌似掉进了圈套里。这一切来得太快,让我无从反应、无法招架。虽然,喜悦也是猛烈的、从未有过的。
“无无,”小段看我的反应,有些担心,“你不会一点都不喜欢我吧?”
我摇了摇头。
“你摇头的意思是不喜欢,还是,不是?”
“喜欢。”其实从京都回来之后我就已经明白,说一见钟情也不过分,我本身就是一个难以对人敞开心扉的人,我从一开始就对他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仿佛是对着至亲的人。
我和小段就这样在一起了,哪怕只是在见的第三面。除了缘分,没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一切的荒诞。我们真的一起去了安藤忠雄设计的光之教堂和风之教堂,我们在里面坐下来对彼此说真心话,我们也在里面祈祷,祈祷如今这般的天光不要过去。
末了,小段拉着我的手对着面前的十字架说:“你的家在南京,如果有一天我们走丢了,我一定会去南京找你,你只管等着我。”
“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受到了眷顾,我对上天说:你给予我的这份礼物,足够补偿那些我得不到的或者已经失去的了。
【失联】
小段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我们在一起后每次出去他都抢着付钱。有时候我的自尊心作祟,一定要出,他也不会拦着我,而是在之后帮我买衣服或者吃的作为礼物送回来。
我的生活完全变了。我变得每天都有期待、有光泽,变得爱笑。周围的人都发现了我的变化,她们笑着说,我一定是恋爱了。
接到妈妈的电话时,我刚刚和小段通完简讯,商量着这个周末去拜访他在东京的家,我已经买好了伴手礼。可从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起,妈妈就一直在哭,我被吓坏了,什么事会让感情一向内敛的妈妈哭呢?
【过去】
为了让小段好找到我,我在玄武湖公园等他。我紧张得不得了,拼命压制着想落跑的冲动。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甚至没办法坦然面对他。
就在我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停原地转圈时,他出现在我眼前,就在我抬头的瞬间,他停在了几步开外。
他一点都没变,就像从两年前拎出来一样。而我,连头型都换了。这两年,我自觉老了不少。
我们就这样默默对视了有一分钟?两分钟?好像有人在我们中间按下了暂停键。他终于走向我,轻声叫道:“无无……”
往日画面突然朝我扑来,他那一次从东京来大阪见我,那么快乐、冲动,像个孩子。而如今,久别重逢,他却淡定、克制,像个朋友。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吗?
我们在公园里踱步,中间始终隔着半臂的距离,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始对我说,他发现我不见了之后的种种。
“我联系不到你,一开始很担心,直到我去你学校,看到你留给我的照片,我反而放心了。我知道你是自己走了,而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小段的嘴边扬起了一点点弧度,却像是苦笑,“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突然,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
“我是有……”我停下来,所有的解释一股脑涌了上来,想着只要和他解释就好了吧,他一定可以谅解的吧。
“我感觉我自己被耍了。”
在我把“苦衷”两个字说出口前,小段用淡然的语调,截断了我的话。他的表情里没有责怪,他的语调一点也不激烈,可是他却说着这样的话。
我仰头望着他,突然张嘴吸了一口气,我点点头,说:“对不起,是我耍了你。”
他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曾爱我、恨我、埋怨我,可如今,他都释怀了。
可既然如此,他又何苦再来找我,何苦给已经习惯了漂流的我递来一根已经快要腐烂的绳子。
“无无,我现在还在日本,已经在实习了。”他没有接受我的抱歉,又自顾自说起了近况,“你呢,在做什么?”
我?我能怎样说?跟他说我在一家十几个人的小公司里每天端茶送水?跟他说我家还有欠款没还完?跟他说我还对过去念念不忘?
“我……没做什么。”
我只有这一点点自尊能撑着我,一直到和他告别,我才瘫软地蹲在路灯下面。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掌因为拳头握太紧,割出了一个个深深的月牙。
“吴雾,你还好吧?”
我抬起头,融了路灯的橘红色的模糊视线里,魏曼俯身望着我。
“你怎么在这儿?”我狠狠抹了把眼泪。
“你今天请假,我不太放心就去你家看看,结果你妈妈说你没在家,我就在这儿等。”
也对,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你等了多久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魏曼看了一眼表,认真地说:“四个小时了。”
我愣了愣,突然笑了出来。我曾觉得,我和小段是命中注定,因为我们都是一见钟情,这样的缘分,才叫爱情。可是此刻我突然想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哪有那么多的命中注定。爱情,或许还是要有人愿意努力才行。
我默默等待了小段两年,可他似乎并没有等我。而魏曼等了我四个小时,或许四个小时和两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没吃饭吧?”时间已经很晚了,他等了四个小时一定饿了,“跟我回家吃饭吧。”
【纠缠】
我跟魏曼在一起了,日子过得跟我想象一样平静,在他身边没有心动,但却有心安。
我以为那就是我的结局了。
在那次见面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小段,而他也没有联系我,我以为他已经回日本去了。虽然对他来找我的事还是有些疑惑,可我努力劝自己释怀了。
可是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跨国长途。自从离开日本,我和那边的人就再也没有联系了,更何况我换了号码,谁都不知道。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接,结果电话响了十多通,我才终于接起来。
电话那边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着略微有点耳熟,她说她是小段的母亲,我这才恍然大悟。
记忆里,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曾经说过去拜访,但一晃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去。可事到如今,她来找我干什么?她又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即使小段回去了,把我的电话给了他妈妈,这也不合乎常理啊?
“你好,我想问一下,你知道小段最近在哪里么?”
“什么?”我一下子没明白她的话。
“不好意思,突然这样打扰你。”她叹了口气,“但是我已经和他失去联系很久了,我只知道他回了国,但却再也联系不到他了。我只好查他的通话记录,找到你的号码,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他确实和我联系过,可已经过了很久了,现在他的电话打不通吗?”
“是啊……啊,不过没关系,打扰了。”
不等我问什么,小段的妈妈突然挂了电话。
我有点不放心,也顾不得很多,拨了小段的电话,确实是关机。一连几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魏曼终于忍不住问我:“怎么了?”
“我之前……的一个朋友,失联了,他的家人也找不到他,我有点担心。”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有没有出卖我,可魏曼没有追问什么,而是很热心地帮忙联系了他一个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帮忙发了寻人启事。我也因此,从手机里翻出了他的照片。
我留着他的照片其实真的只是这些年忙得焦头烂额,忘了删罢了。可是在看见照片的那一刻,我的心还是抖了一下。
之前是他寻我,现在是我寻他。我们两个,这又是何苦呢。
寻人启事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个人打电话说,他见过小段。他说在机场,小段碰倒了他的行李箱,所以印象深一些。
我略微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小段还是回日本去了。可立刻我又更加狐疑了起来,他为什么不跟自己的妈妈联系呢?我神经质地查着那个时间附近的国内外新闻,看看有没有飞机或者其他的事故,还好风平浪静。
“是你在日本那边,很重要的朋友吗?”
魏曼总归看出了一些苗头,可是他还是小心翼翼,给我留了余地。
“其实……”我咬了咬嘴唇,“是我对不起的人。”
“那不然,我陪你回一趟日本好了,我还有假期。”魏曼笑着说,“反正我还没去过日本呢。”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我离开小段时,以为此生我不会再远渡重洋。可是最终,我和魏曼还是踏上了飞往东京的班机。
【还愿】
“哎呀,过来得这么突然,我都没有准备。”
我和魏曼去拜访了小段的妈妈,虽然这个拜访,隔了这么久,意味也不同了。可她还是很热情地欢迎我们,而她对于魏曼也没有一丁点的好奇。
“他还没回来吗?”
“没有。他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我看了一眼魏曼,摇了摇头。
“这样……”
小段妈妈若有所思的语气,让我更加确定了我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想法,或许这些年里,发生了一些有关于我、但我不知道的事。
但作为交换,我还是把我当年离开的理由,和小段妈妈开诚布公地讲了。与此同时,魏曼也终于知道了我的过去。
“竟然是这样。”小段的妈妈很意外,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长叹,“我可以这么说吗?这或许是注定吧。”
我终于知道了我与小段的阴错阳差。
那年爸爸病重,我无奈回国,满心只想着自己,却不知道,也就在那两天,他在国内的妹妹在学校出了事故,他和妈妈同样急匆匆地回了国。因为约好要见面,他给我打了电话,可联系不上我,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好先走了。
他的妹妹只比他小两岁,正值高三,却从很高的楼梯上滚下,脑部受伤严重。他和父母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他的妹妹昏迷了很久,最后还是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而那时,我已经投入了新的生活。
小段回日本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我。他对我满心抱歉,但以为解释清楚就好了。可是他找到的,只是人去楼空,独留一张合照罢了。
一段时间以来的压力与孤独在那一刻险些吞噬了他。他恨我,他觉得我耍了他,想来也是正常的。
于是他并没有找我,可他也没有忘了我,他以对我的恨做动力,在学业上非常拼命。他学医,外科,早早被分去实习。可是他突然发现,他有肌肉纹理恐惧症。他不适合做一个主刀医生,他的前途被否定了。
“那之后这孩子情绪一直很低迷,然后他跟我说想回国待一段时间,我觉得也好,就放他去了。我没想到他还会找你,他大概……”
小段的妈妈没有说下去。她或许在顾及魏曼,顾及我眼下的生活。可我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她觉得小段还没忘了我。
可是为什么,见了面却要说那样的话呢?是因为,想让我过好自己的生活吗?
我和魏曼出了小段家,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我以为他听了那些事,总归心里会不舒服。可当我想安慰他时,他却先一步对我说:“对不起。”
“什么?”
“那天,我替你拨了那个号码,我也记住了那个号码,”魏曼说得很勉强,像是很怕我发脾气,“后来我给他拨过电话,但是我们没说什么,真的没说什么!我以为是他纠缠你,我……”
“没事的。”
我打断了他的话。事到如今,再去追究过去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魏曼这么做是因为在乎我,而接到魏曼电话的小段……大概觉得我已经有了新的幸福,才对我说了那样的话吧。
我和魏曼去了北海道的水之教堂,初秋,外面的叶子刚刚泛黄,不知道会不会很快就变成火红一片。我站在那面巨大的玻璃前,想起之前小段对我说要带我来这里的话,突然就掉了泪。
“喂,你还记得曾经说过,要带我去水之教堂吗?”
我给小段发了信息,却没回复。
我坐在那里,拍了张照片,发给了他。
【注定】
回去南京之后,魏曼跟我提了分手,他没揭穿我,只说之后还是朋友。
我像从前一样,日复一日地等着小段的消息,直到某天,我收到一张彩信。
在水之教堂里,我坐着的那个位置的旁边,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只看背影,我就知道那是他。
可照片是翻拍的,我看到右下角的日期,明明白白地写着:两年前。
彩信的标题是——“我一直记得。”
编辑/眸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