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合卫
在豫西南农村的红白喜事中,总少不了这样一个忙碌的身影,他声音洪亮吩咐着东家,指挥着前来帮忙的乡亲,风风火火地跑东跑西。若是喜事,必带领主人挨桌敬酒,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担待。
这个人就是大知客。大知客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第一必须声音洪亮;第二需德高望重;第三必须懂各种礼节。乡下人坐席,很讲究个上席下席的。若有一点失误,安排错了位置,轻则大吵大闹,重则掀翻酒桌,拂袖而去。瞧,办喜事的郑秀田家正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脸红脖子粗大声嚷嚷:“从山东到山西,没见过不让舅家坐上席!太瞧不起人了!知客呢?大知客呢?”
这个胖女人是郑秀田的舅妈。按规矩,外甥结婚,舅家人必须坐上席。本来上席是预留着的,谁知现在正是农忙时节,本村的乡亲都想赶快吃完饭回家干活,就有人占了上席。按说,上席下席不都是一样吃?但偏偏这个胖女人就较了真。
大知客耿长山听到吵闹马上赶过来了。看到这种情况,只有连声说:妹子,对不住了!实在对不住!都怨我安排不周,多包涵,多包涵!胖女人冷笑一声:说声对不住就算完?你说,怎么罚?耿长山陪着笑说,罚酒三杯,罚酒三杯。三杯不行,罚酒三碗!好,好,酒桌上的人都起哄,有人眼疾手快掂起酒瓶,哗哗地倒了半碗。
耿长山端起酒碗朗声说,只要妹子能消气,我甘愿认罚。说完,一仰脖“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搁前些年,这三碗酒是喝不醉他的。现在年纪大了,不扛酒量。不一会儿,走路就东倒西歪了。
耿长山醒来时,看看表,已是晚上八点多,在主人家睡了足足六个多钟头。当大知客多年来,从来没醉过。就有些尴尬,起床打算悄悄溜走。郑秀田的爹看见了,说,叔,醒了?没事吧?说完,把一个红包塞进他的兜里。耿长山推让一番收下了。
就着烟头明明灭灭的光亮,耿长山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阵微风吹来,他突然间清醒了许多。摸摸兜里的红包,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太不近人情,乡里乡亲的,帮个忙收什么钱?这次倒不是第一次收人红包,也不是今天的事没有办妥不好意思收。自去年开始,就开始收费了,是他自己提出的。
没办法,大知客不是好请的,收费就收费吧。村民有怨言,但也无可奈何。
耿长山也没办法。自二十多年前主动辞去村主任以后,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随着儿子的四个孩子渐渐长大,花销越来越大,儿子儿媳妇外出打工,四个孩子都扔给他们老两口,吃喝、上学、买衣服,哪一样不花钱?
哎!耿长山长叹一声。
村里有狗叫声高高低低地传来。
选自《天池》